摘要:抓住久拖不決、層出不窮、屢禁不止的欠薪討薪問題,探討、挖掘拖欠農民工工錢的深層原因。做出三個方面的原因分析:一是欠薪的復雜性涉及勞動分工、分配、管理的結構性、層次性混亂;二是欠薪背后隱藏的利益集團的堅挺、張狂、柔韌有余,昭示了政治體制改革的艱難;三是農民工群體缺乏市場經濟條件下應有的規范的抗爭權。
關鍵詞:勞動分工;討薪;農民工;利益
中圖分類號:C913.9文獻標志碼:A 文章編號:1002-2589(2011)15-0076-02
從2003年總理出面為熊德明討薪,至今已第七個年頭。為什么農民工得到自己應得的勞動報酬這么艱難?全國各地為討薪導致個人極端事件、群體性事件屢屢發生,已經成為社會穩定和經濟發展的障礙,到底原因何在?
筆者認為,欠薪問題已非簡單的農民工拿不到工資這么簡單,它已演化成涉及社會政治、經濟領域諸多方面的復雜問題。
首先,欠薪的復雜性涉及勞動分工、分配、管理的結構性、層次性混亂
目前欠薪行業多集中在建筑行業,而拖欠農民工工資的直接責任人非承包商而是包工頭,包工頭是什么人?是勞工而非出資人。農民工也是勞工,在勞工層面包工頭和農民工一樣受盤剝,也就是說,工頭也受老板盤剝。勞工里又分大工、小工,長工、短工(臨時工),技術工(手藝人)和普通(體力)工。工頭又分大工頭、二工頭……(如某工程施工隊隊長、層層轉包的一級級施工隊隊長),小工頭(如班、組長)。從建筑單位到工人,外部管理層次達6級,建筑單位、施工總承包企業和勞務公司,為了降低費用,配備的管理人員相對較少,管理者很難進行有序管理。管理的無序導致問題復雜,建筑單位、施工總承包、勞務公司是經濟合同管理,而從勞務公司到包工頭是簡單的勞務承包合同。從包工頭到班組長再到工人,基本沒有合同,只是簡單協議或口頭約定。勞動報酬的發放,有的是以完成工程量發工資,有的以工作天數發工資,這當中的程序混亂、復雜。
一項工程,發包方一般采用竣工付款或分期付款方式,施工總承包方和勞務公司在施工前要冒墊支大量資金的風險,如果承包方的抗風險能力較弱,一旦開發商資金鏈斷裂,工程款拖欠必然出現。拖欠的第一層級是包工頭,第二層級是班組長,第三層級是農民工。每層又都“雁過拔毛”,實際支付給農民工的工資已不多(盤剝后的血汗錢)。包工頭也來自農村,本不具備管理才能,但卻負責勞務工程進度、質量。一邊想拿管理費,一邊和民工一起干活掙工資,他們在中間既扮演裁判員,又扮演運動員角色,一旦出現質量和進度問題,勞務公司就把責任推到包工頭身上,克扣包工頭勞務費,包工頭又把責任推到工人身上,拖欠克扣工人工資。對企業來說,急需或稀缺工種工人的工資(或勞保)一般很少拖欠,也就是說,能給企業賺大錢、企業指望他們發展的那些人,工資不會拖欠。而最容易拖欠的是既沒文化又沒技術,只具有勞動力而又對政策一無所知的農民工。
客觀地說,包工頭卷款逃跑、住總統套房、豪賭惡意欠薪的確實有,但占少數。而討不來工程款以命抵債的包工頭也大有人在。實際上,大多數包工頭不僅是農民工的職業介紹人,又是進城務工的領路人,充當著農民工經紀人的角色,在一定程度上成為農民工權利的代言人。包工頭并非個個罪大惡極。那些成批出去打工的農民,哪一個群體里都有替他們主事的“包工頭”。正因為這些人的存在,農民工的權益在一定程度上才有了保障。而拖欠農民工工資的并不僅僅是一些包工頭,而是建筑企業,是工程發包方,甚至還有一些政府部門。在欠薪這個鏈條上,包工頭大多兩頭受氣,有的包工頭被逼向欠薪單位下跪,又向農民工下跪。
其次,欠薪背后隱藏的利益集團的堅挺、張狂、柔韌有余,昭示了政治體制改革的艱難
一個很奇怪的現象,在相當多的時候,幕后老板并不是什么包工頭,而是當地政府。很多基礎建設的投資和一些高利潤行業,都是由政府一手操控。目前,不少地方政府成了經營工業園的公司,這種公司把政策、土地的優惠作為資源,把資本作為客戶,追求GDP的增長和地方財政收入。它們在對資本提供優惠的同時,對拖欠、克扣農民工工資降低經營成本的行為持默許態度。陜西省某縣政府居然拖欠農民工上百億的工程款就是典型的例子。那些利潤大的部分按照計劃經濟的手段被各個政府部門瓜分,剩下沒有多少利潤的部分通過“市場”方式一層層地落到包工頭手上。這就不難理解為什么開發商們欠薪這么理直氣壯,因為政府參與了其中的利益分成,二者可以互相利用,相得益彰。
在現有經濟體制下,政府權力并未真正退出市場,不完善的市場經濟環境,使國家擺脫不了經濟發展和財政需求意識的影響。稀缺資源的產權,部分或全部為政府所壟斷,市場機制就無法引導資源實現自由配置。政府參與競爭所形成的市場壟斷行為,必然影響甚至侵害市場經濟的主體即各種法人與自然人的權益,使市場機制被扭曲。因為,一方面財政需求依賴政府對稀缺資源的壟斷,另一方面,國家宏觀調控所供給的財政政策與貨幣政策又依賴財政需求的滿足。在這種強情況下,就決定了政府與市場之間存在著無法調和的循環矛盾,如果政府要矯正扭曲的市場,必須先矯正扭曲的自身需求,正是存在著這樣的矛盾,才使國家的宏觀經濟調控政策無效。
在現有政治體制下,現行政治制度安排的特征是,中央對下級的約束通過人事安排實現,每年中央以下人事調整,僅對地方各級黨委、政府的首長調整,但首長以下官員的調整不多。在這種約束方式下,上級對于被約束的下級只是一個流動的政治群體,其在任決策受任期限制而缺乏穩定性。被約束的下級對于上級而言,卻是一個穩定的政治群體,在各級地方行政管轄地盤享有穩定的政治經濟決策權。這樣,在決策權的對接與執行傳遞程序上,兩個不同的政治群體必然產生決策權落差甚至倒置。這樣,在中央政府對下級政府的約束力減弱的情況下,中央政府改革政令的執行力,將缺乏穩定有效的執行路徑。當中央政策與地方利益發生沖突時,中央政策的執行顯然缺乏有效的體制保障,因而地方決策被優先執行。中央政府與地方政府的“博弈”,不過是現行政治體制弊端在經濟改革過程中的突現。
由是觀之,也就不難理解在大力提倡科學發展觀的今天,為什么還能容忍畸形“經濟發展沖動”的存在,基層政府為什么還熱衷于政績工程,容忍甚至鼓勵那些沒有資金保證的工程盲目上馬,而不惜犧牲農民工的利益。
說到底,欠薪是一個體制問題,體制不改變寄希望于局部改良是幼稚的。政治體制、行政管理體制改革是解決所有現存社會問題的根本。而改革的艱難也正在于此。在政治體制改革到位前,中央和地方利益的沖突,還會伴隨著行政管理體制改革而加劇,地方政府乃至整個地方政權,還將對中央政府宏觀經濟調控政策、經濟集權的執行產生抵觸效應。
這是無法用法律解決的,在這個層面,法律的執行者正是既得利益者,他們總能找出許多冠冕堂皇的理由進行開拓。因此,欠薪問題,很大程度上不是能不能付而是想不想付的問題,想不想付,不是道德問題,而是一個體制問題。要從根本上解決欠薪,只能從政治體制改革入手,使政府成為一個服務型政府而不是以贏利為終極目的的“老板”。
然而,政治體制的改變、市場秩序的確立從來不是自動的,而是誕生在血與火的斗爭中,在暴力與沖突中形成均衡,博弈出制度。黨的十七大報告關于探索實施統一的大部門體制,就是向政治體制改革邁出的重要一步,執政黨要長治久安,就應不斷地進行自我革命,從“爭利”到“讓利”,讓權力與利益脫鉤,與責任掛鉤。降低行政成本,提高政府效能,從政府主導型經濟向市場主導型經濟徹底轉變。
在這場變革中,重要的是政府能不能打破利益壟斷格局,從“無限”權力到“有限”權力,調整一些部門和一些人的既得利益,讓市場機制不僅主導經濟,而且主導社會生活,讓政府把權力還給市場主體,還給社會,真正做到這一點是艱難的,很可能還要經歷相當一段蟬變。
最后,農民工群體缺乏市場經濟下應有的規范的抗爭權
我國龐大的農民工(2.1億)群體缺乏市場經濟下應有的規范的抗爭權力是一個嚴重的社會問題。其實,維權抗爭是農民工政治行為的重大轉變,折射了農民工權利意識的覺醒和社會文明的進步。
市場經濟條件下,勞資矛盾是一個無法回避和不容忽視的客觀存在。由于勞資矛盾的尖銳和激化,在爭議不能通過其他正常的渠道解決的情況下,農民工不得已采取過激行為。我國大多數勞動爭議行為,是市場經濟條件下正常現象,勞動者并沒有明顯的政治目的,而是一種維護自身利益的經濟行為。不應將它錯誤地與政治聯系起來。如四川某地工人在請愿中打出了“不要民主要工作”、“我們不是動亂”的標語。從國外歷史看,每一次勞動權利的提升都是人類社會的進步。盡管當時的歐洲資產階級和美國奴隸主用種種理由證明工會、罷工權的壞處,但歷史證明,只有歐洲和美國實施了保障勞動權利的新法之后,社會和經濟才取得了大發展,尖銳的社會矛盾和階級矛盾才得到緩和。
在經濟全球化的背景下,罷工權的確立和實施,是勞動者權益保障的一個重要內容。進入20世紀,美國、歐洲的工人運動迅速減少,一個重要原因就在于,法律上開始承認工的罷工權,勞資矛盾在法律的框架下尋求解決路徑。經過近幾十年的發展,對勞方罷工權利的確認和約束,已成為平衡勞資關系的制度保障。
勞資矛盾的處理要靠勞資自治,政府不再介入勞資關系之中,而是在這一關系之外對其進行監管和協調。從各國市場經濟國家的經驗來看,實施罷工立法,恰恰是正確處理勞資矛盾、有效發揮政府作用、長期穩定經濟和社會秩序的有效的法律舉措。其實,在法律上恢復勞方罷工權利并沒有人們想象的可怕,罷工自由的存在,不一定導致大量罷工的發生。相反,在法制規范下的罷工自由,能夠促進勞資關系更加理性化、正常化。因此,我國加快罷工權立法的步伐,規范處理罷工方式,成為市場經濟改革必須完成的任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