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亨里希·李凱爾特是新康德主義弗賴堡學派的主要代表之一,他延續了德國哲學中重視歷史學研究的傳統,按照將“質料分類原則”、“形式分類原則”以及“價值”原則相結合的方法,將經驗科學劃分為自然科學與歷史的文化科學。這種劃分方法超越了傳統劃分經驗科學的方法,對于將文化科學從泛自然主義的思想禁錮中解放出來起了不可磨滅的作用。
關鍵詞:李凱爾特;歷史的文化科學;質料分類原則;形式分類原則
中圖分類號:B08文獻標志碼:A 文章編號:1002-2589(2011)15-0048-02
亨里希·李凱爾特是新康德主義弗賴堡學派的主要代表之一,他綜合了狄爾泰和文德爾班觀點,將經驗科學劃分為自然科學與歷史的文化科學兩個部分。
一、理論背景
十九世紀后期,實證主義思潮盛行于思想文化領域。在實證主義者看來,歷史過程與自然過程一樣,都是由某些最基本的規律支配的。因此,自然科學的方法完全可以適用于歷史領域。歷史研究者的任務就是確立事實,然后在分析事實的基礎上發現歷史過程的規律。
實證主義思潮把歷史學從形而上學的思辨虛構中解脫出來,本無可非議,實證主義者為此也應得到贊許。但是,在歷史觀念上的這種進步也付出了慘重的代價。實證主義對歷史研究的科學性的要求得到了德國蘭克學派的響應,但是蘭克等人卻拋棄了實證主義關于從歷史事實中發現歷史規律的要求,主張歷史研究者必須“如實直書”,不能帶有任何主觀意見,不能把個人的好惡帶入歷史研究。因此,歷史學研究者必須“有一份史料說一份話”。就這樣,在史料高于一切的原則支配下,剛剛從形而上學的束縛下解脫出來的歷史學被自然科學化,從而又喪失了獨立性。由此,引起了狄爾泰、文德爾班、李凱爾特等人文主義者和歷史主義者的強烈批評。從那時起,他們“對歷史理論、而特別是對歷史學與科學之間的區別的性質,產生了濃厚的興趣并且此后日益增長”[1]163。從此,強調歷史科學特殊性質的研究被推到了歷史哲學的前臺。
作為一名新康德主義者,狄爾泰指責實證主義者把人文科學同自然科學混為一談,強調應注重人文科學的特殊性。他按照研究對象的不同將經驗科學劃分為自然科學和精神科學。在狄爾泰看來,自然科學的知識是對自然現象普遍必然性的抽象概括,而精神科學的對象是個別的、特殊的,研究的是追求一定目的的人的自由活動,也就是整個歷史世界。他斷言,由于一切歷史事件都是個別的、一次性的,由于對一切歷史事件的理解和感受都是內在的、個體的,因此,任何尋求歷史發展普遍規律的嘗試,都只不過是傳統歷史哲學所特有的“形而上學的迷霧”。
與狄爾泰從研究對象的特殊性出發來對經驗科學進行分類不同,作為新康德主義弗萊堡學派的創始人,文德爾班則更傾向于從認識的目的和方法,即從認識主體方面來劃分經驗科學。文德爾班認為,歷史和自然科學的分野并不在于對象的性質。在他看來,狄爾泰的劃分方法存在著明顯的缺陷:“在自然科學與精神科學之間,竟安插不下心理學這樣一門如此重要的經驗科學;從對象說,只能把它看成是精神科學,而且在某種意義上是其他一切精神科學的基礎;可是他的整個作法,它的研究方法,卻從頭到尾與自然科學完全沒有兩樣。因此對心理學只有采取權宜之計,有時稱之為‘內感覺的自然科學’,或者竟稱之為‘精神的自然科學’”[2]67。所以,只有從方法上入手,按照認識目的,在形式上進行分類才會更為準確。在他那里,作為經驗科學分類的理論,在實質上就是普遍與特殊、一般與個別的邏輯對立。按照這一分類原則,文德爾班把自然科學界定為“合乎規律”的科學,將歷史學界定為“個體敘述”的科學。而這一觀點,對李凱爾特產生了極為重要的影響。
二、李凱爾特的經驗科學劃分:自然科學與歷史的文化科學
李凱爾特也反對狄爾泰關于“精神科學”的提法,但是他并沒有像文德爾班那樣極端,他依然繼承了黑格爾以來從研究對象的角度來區分經驗科學的傳統,并將這一分類原則稱為“質料分類原則”。按照這一原則,李凱爾特首先劃分出了自然與文化的對立。“自然是那些從自身中成長起來的、‘誕生出來的’和任其自生自長的東西的總和。與自然相對立,文化或者是人們按照所估計的目的直接生產出來的,或者是雖然已經是現成的,但至少是由于它所固有的價值而為人們特意地保存著的”[3]29。在這里,李凱爾特特別強調“價值”這一概念,認為價值是區分自然和文化的標準。文化現象只有當與一定的價值相聯系時才能存在,而與價值無關的東西只能被看做是純粹的自然;并且他將文化對象稱為財富。由此我們可以看出,自然與文化的對立雖然同自然與精神的對立相關,但二者的區別也一目了然。因為,這不僅使文化科學不囿于對精神現象的單純研究,而且也使心理學理所當然地被看做是自然的研究對象。因此,自然與文化的對立被視為區分自然科學與文化科學的基礎。
與“質料分類原則”相比,李凱爾特顯然更加注重“形式分類原則”。這是因為,僅靠質料分類原則“還不夠,必須用一個形式的分類原則來補充這個質料的分類原則”[3]26,在他看來,經驗科學的分類本質上屬于認識論問題。僅從研究對象出發是不能從本質上對經驗科學進行劃分的。只有從認識的形式與邏輯中才能闡明文化科學與自然科學的根本區別。李凱爾特把這種對立歸結為個別化的歷史方法與普遍化的自然科學方法的對立。為了說明個體化與普遍化之間的區別,李凱爾特借鑒了萊布尼茨單子論的連續律和差異律。據此,他認為現實世界一方面是連續的,“每一個占有一定空間和一定時間的形成物,都具有連續性”[3]38;另一方面又具有異質性,“世界上沒有任何事物和現象是與其他的事物和現象完全等同……每個現實之物都表現出一種特殊的、特有的、個別的特征”[3]39。正是連續性和異質性的這種結合使得現實蓋上了“非理性”的烙印。所以現實世界是不能由科學來精確再現的。只有在概念上把連續性和異質性分開,現實才能成為理性的,才能被科學所掌握。所以以數學為代表的自然科學把現實中的異質的連續性改造成了同質的連續性;而以歷史學為代表的文化科學把現實中的異質的連續性改造成了異質的間斷性。這樣就出現了自然科學和歷史的文化科學的對立。
為了全面清晰地說明自然科學和歷史的文化科學的劃分是合理的,李凱爾特還將質料分類原則與形式分類原則結合起來。在這里他再一次引用了價值原則。在他看來,與價值相聯系的文化現象的文化意義是依據文化現象所特有的個別性和特殊性形成的。“因此,只要涉及文化事件對于文化價值的意義,那就只有個別化的歷史研究方法才是適用于文化事件的方法”[3]78。所以一方面,自然科學把與任何價值都沒有聯系的事物和現象看做自己的對象,并研究發現這些事物和現象的普遍聯系和規律,因此必須采用“普遍化的方法”;另一方面,“歷史的文化科學作為文化的科學來說,要研究的是與普遍文化價值有關的對象,而作為歷史的科學來說,則必須從對象的特殊性和個別性方面敘述對象的一次性發展”[3]91,所以文化科學必須采用“個別化的方法”。這樣,李凱爾特在對經驗科學的劃分方法上,就完成了將質料分類原則和形式分類原則以及價值原則的將結合的工作,由此也完成了他關于經驗科學劃分的基本思想。
三、李凱爾特經驗科學分類思想的理論貢獻
首先,李凱爾特將經驗科學劃分為自然科學和歷史的文化科學的思想,超越了傳統的狄爾泰式的經驗科學劃分方法,尤其是解決了心理學在傳統的“自然—精神”二元劃分方法下界定混亂的局面。自古希臘以來,心理學一直被當做是研究與自然相對立的、人之精神狀態的一門學問,是哲學的一個分支。然而,進入20世紀以來,心理學逐步走向成熟,人們發現人的心理有許多自然規律可尋,其研究方法與自然科學也并無二致。這就使得心理學的學科界定問題,成為了擺在當時哲學家面前的一個重要理論問題。李凱爾特運用自己的經驗科學的劃分方法,對心理學進行系統的分析,認為心理是人對于自然的反應,是自然進化的產物,遵循自然規律,對其研究的方法也遵循普遍性的方法,所以心理學應該劃分為自然科學領域,從而將心理學從哲學中剝離了出來。正是李凱爾特的這一剝離工作,使得哲學和心理學擺脫了彼此互為包袱的含糊狀態,推進了哲學和心理學在各自的獨立領域更好地發展。
其次,李凱爾特將經驗科學劃分為自然科學和歷史的文化科學的思想,使得以歷史學為核心的文化科學擺脫了泛自然主義的束縛,為文化科學帶來了獨立的地位和尊嚴。李凱爾特在其理論中強調價值的作用,“價值不僅區別了文化與自然、區別了文化科學與自然科學,還確立了文化科學研究中區別本質與非本質的尺度”[4]。這種突出文化科學的價值維度的做法,使得自然科學和歷史的文化科學從本質上區別了開來。這不僅阻止了自然科學對于文化科學的侵蝕,而且促進了文化科學研究的價值論的轉向,從而為文化科學從此走上獨立發展的道路作出了不可磨滅的貢獻。
參考文獻:
[1][英]科林伍德.歷史的觀念[M].何兆武,等,譯.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2010.
[2][德]文德爾班.歷史與自然科學[C]//洪潛.現代西方哲學論著選輯上冊.北京:商務印書館,1993.
[3][德]亨里希·李凱爾特.李凱爾特的歷史哲學[M].涂紀亮,譯.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2007.
[4]張政文.從批判哲學走向文化哲學——論李凱爾特對康德的超越[J].哲學研究,2004,(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