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有關褚遂良楷書字帖的介紹,本來應該收筆,因為其它傳世的署名褚遂良的楷書,如大字墨跡和小字刻本的《陰符經》,中楷墨跡《倪寬贊》,刻本《千字文》,小楷刻本《靈寶度人經》等等,但大多是后人偽托,學界多有定論。然而其中的大字《陰符經》和《倪寬贊》,一是書寫水平較高,再經沈尹默等人的大力推崇,臨習的人頗多,尤其在江浙滬一帶很有一些影響,因此在最后一部分簡略描述一下這兩帖的印本。
五、大字《陰符經》
紙本墨跡,冊頁裝,本幅二十六開,每頁24×19cm,總計96行,461字。款署“起居郎臣褚遂良奉敕書”。后面是從五代到近代的各種題跋。清末民初自嘉興沈衛(1862—1945)手中賣給番禺葉恭綽(1881—1968)。四九年由葉恭綽的侄子葉公超(1904—1981)帶到臺灣。現由葉氏的后人寄藏于美國堪薩斯市的納爾遜博物館。
啟功先生在《書畫鑒定三議》中總結出書畫鑒定中有“世故人情”的八種說法,其中有一條叫做“尊賢”:
有一件舊仿褚遂良體寫的大字《陰符經》,有一位我們尊敬的老前輩從書法藝術上特別喜愛它。有人指出書藝雖高但未必果然出于褚手。老先生反問:“你說是誰寫的呢?誰能寫到這個樣子呢?”這個問題答不出來,這件的書寫權便判歸了褚遂良。①
我頗懷疑“我們尊敬的老前輩”是指沈尹默先生,但沈先生不只有反問,還有考證:他認為褚遂良的“起居郎”時期,正是寫《伊闕佛龕碑》的時期。其字體、筆勢也和《伊闕佛龕碑》接近,只不過一個是精微的墨跡,一個是鐫刻走樣的石刻罷了。沈先生把這些意見和考證詳細地用行書抄錄于原作的拖尾中。(見圖2c)
但是同樣的論據,曾跟隨沈學習書法的徐無聞卻得出相反的意見。他認為大字《陰符經》接近于褚遂良晚年的書法風格,而不是“起居郎”這個時期能寫的出來的。②
持同樣觀點的還有臺灣的李郁周,他在《大字陰符經題跋與書體之研究》③一文中先論證了陰符經五代以來的題跋和“建業文房之印”之類的古印章多不可靠,然后再比較了《陰符經》與各種褚書的不同。至今熱愛《陰符經》支持沈尹默觀點的,雖然人數眾多,但無法推翻這些論證。
陰符經的首個照相印本,④是民國七年(1918)陶湘(1871—1940)主持的涉園影印珂羅版《唐褚登善書陰符經墨跡》,連史紙線裝本,八開大小。(見圖1)珂羅版的特點是細節纖毫畢現,但墨色如被云翳。陶氏民國十九年(1930)左右的《百川書屋叢書》再次影印,題名為《唐褚河南陰符經墨跡》。
葉公超在臺灣,據說出過三個《陰符經》印本。第一次據說效果不好。第二次是縮印,沒有題跋。1971年的經折裝本《唐褚遂良寫大字陰符經真跡》最為理想,(見圖2)葉恭綽題簽,開本介于八開與十六開之間。題跋全部收入,包括沈尹默的長篇考證和葉公超自己寫的抗戰后葉恭綽將本帖分交他收藏的原委。該本臺北漢華文化事業股份有限公司1972、1975和1986年都有正式發行本。
在涉園珂羅版與葉公超印本的最主要區別是:涉園本第一頁第二行“建業文房之印”清晰可見,葉公超印本下面多了后來加蓋的“葉恭綽”白文和“第一稀有”朱文印,“建業文房之印”反而看不清了。(見圖3)
大陸的正式出版,要等到1983年第六期的《書法》雜志,翻拍的底本,是魏啟后收藏的一種珂羅版,但到底是哪個版本,還不清楚,但已經有了葉氏收藏印。《書法》雜志加了灰底色,看起來頗有點像據原作影印了。(見圖4)
后來大陸的印本,不外乎這兩個底本的翻印,質量只有等而下之。1986年上海書畫出版社16開“歷代名帖自學選本”先出,紙張較差。(見圖5a)1990年上海書店出了12開翁闿運題簽本,翁氏還寫了很中肯的序,在肯定《陰符經》書法水平的同時,暗中指出其非真跡。(見圖5b)相比之下上海書畫出版社2001年大16開的“中國碑帖經典”本一瓢的序言就遜色很多,印刷還算清晰,墨色比較死板。(見圖5c)后面還有2002年上海人民美術出版社的大16開“歷代碑帖珍品”本。上海畫報出版社2005年的20開經折裝“彩色版”,看上去最唬人,實際是黑白上色,沒有什么技術含量,還降低了清晰度。(見圖6a)最近的有上海書畫出版社2010的“中國書法寶庫”本,算是不過不失。(見圖5d)
網絡上流傳著從美國拍來的幾張彩色圖片(見圖6b)⑤,引人遐想。看來要想看到新技術印刷的彩色版本,只有期盼葉氏后人再做功德了。
另外,傳世有一本稱作薛稷的《七啟帖》,只見過很糟糕的印本,但是書法風格與大字《陰符經》如出一手,而且也鈐蓋了同樣的偽“建業文房之印”。(見圖7)
六 《倪寬贊》
《倪寬贊》是個俗稱,全稱應該是《漢書·公孫弘、卜式、兒寬傳贊》卷,紙本烏絲欄墨跡,本幅24.6x170.1cm,全卷長576cm。50行,滿行7字,款署“臣褚遂良書”。臺北故宮博物院藏。卷后有趙孟堅、鄧文原、柳貫、楊士奇、錢溥等人題跋。
明代的張丑就懷疑此卷是宋人的臨本,后面趙孟堅等人的題跋卻是真跡。⑥沈尹默先生則持相反意見,理由說到底還是:寫得這么好,非褚氏不能。
大陸的印本,1988年上海書店8開本和上海書畫出版社2001年大16開“中國碑帖經典”本印刷還可以,是民國珂羅版的翻印,但墨色對比度太強,顯得焦燥。其它的印本基本沒法看,特別是天津古籍、武漢古籍出版社什么的,在舊書市場上見到了便宜的大家也不要買。
臺灣1963年出了一套《故宮法書》,第三輯是《褚遂良墨跡》,日本大冢巧藝社印刷,珂羅版初印800冊,是黑白印刷最細膩精微的版本。(見圖8)2010年,臺北故宮又出了何傳馨主編的《故宮法書新編》,黑白墨跡本全面升級為彩印本,這也是《倪寬贊》第一次出彩印本,極其細微的再現了原作豐富的墨色變化。(見圖9)
【注釋】
①文物出版社編《文物與考古論集》,文物出版社,1986.12,第215頁。
②徐無聞《褚遂良書法試論》,《書法》1983年第六期。
③《故宮學術季刊》1984.02,修訂稿載于朱關田主編《中國書法全集·褚遂良卷》,榮寶齋出版社,1999.9,第19—29頁。
④民國時還拍有照片,浙江美院1960年代第一屆書法專業的技法教師朱家濟先生給學生的臨本就是見28張的大幅照片,見李文采《讀〈沙孟海論書叢稿〉札記》,浙江省博物館編《97’沙孟海書學研討會文集》,杭州大學出版社,1997.8,第40—41頁。
⑤http://www.sf108.com/bbs/viewthread.php?tid=302485extra=highlight=%D2%F5%B7%FB%BE%ADpage=3
⑥見張丑《清河書畫舫》卷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