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的早上,余微又是在早操近尾聲時才輕手輕腳地入隊,杜恒月正在認真地做跳躍運動,余光里瞥見身后的余微就張大嘴再也跳不下去了。
余微朝她努嘴,示意她把操做完。杜恒月恍恍惚惚地做完最后一節操,主席臺上的主任喊全體向前靠齊,她邊
地往前走邊沖余微低吼:“微微,你瘋了嗎?”
“你覺得呢?”余微推她,自動屏蔽掉其他好奇的目光。
“你……”
“杜恒月,站好。”
是趙明的聲音!杜恒月立馬回身站好,趙明正想走過來多說幾句,看到她身后的余微也“啊”了一聲站住了。
杜恒月手往后掐了她一把,側頭低聲說:“看吧,連老趙都被嚇到了。”
余微無奈地垮下肩膀:“至于嗎,我不就剪了個頭發。”
“可你這也剪得太短了。”杜恒月瞅了一眼余微如刺猬一樣的短發,可惜地嘆了口氣,“一個淑女就這樣消失了。
這天幾乎所有認識余微的人都對她的新發型用言語或者表情表達了一定程度的驚嚇。她也知道。本來嘛,她長發飄飄,偶爾還能冒充一把淑女,現在的短發讓她看起來銳利了許多,戾氣有些藏不住……不過興許這才是最適合她的。
下午下課后余微照常和杜恒月一起下樓,走到拐角處看見吳念一個人站在外面。杜恒月沒有察覺地拉著余微往下走,余微一把把她拉回來,在她的疑惑聲中重新上了二樓。
“怎么了?”
余微指指樓下,杜恒月趴在走廊上往下一看就明白了:“這人怎么這么煩啊,你都說清楚了還老纏著你。”
“是誰前段時間還夸他很有行動力的?”
“我當時是以為你對他有好感嘛。”杜恒月忙著撇清關系,余微賞了她一個白眼。
吳念一定是為楊潔的事來的,但她實在不想見他,該說的都已經說完了。她并不覺得吳念真有多么喜歡她,不過是圖個新鮮,征服欲作祟罷了。是不是她有了所謂的男朋友,他就會退開了?
余微走來走去思考,杜恒月突然抬頭叫:“哥——”
余微立馬回頭,杜恒澤抿著嘴背著書包站在樓梯上沖她們點頭。
杜恒澤看到余微的頭發也大吃一驚,緩了一會兒神才問杜恒月:“你怎么還不回家?”
“我們遇到麻煩了。”杜恒月趕緊過去拉住他,“有個高一的人來煩微微,你陪著我們一起下去吧。”
杜恒澤看著她皺起眉頭,為什么每次遇到她,她都需要幫忙呢,不是遲到就是被人圍堵。
余微當然不想麻煩他,重新振作精神說:“不用了,我自己下去再和他說一次。”
“微微,別啊……”杜恒月拉住她,“萬一他亂來怎么辦?”
“這里可是學校,他能怎么樣啊?”
“他可是連血書都敢寫啊,還有什么做不出來的。他一定是看你不喜歡他,惱羞成怒了!“杜恒月夸張地預測,滿意地在余光里瞄到哥哥皺起了眉,她沒有猜錨,她哥哥果然很有同情心!
“還是我們一起下去吧。”杜恒澤看了余微一眼,慢慢地說。
“對啊對啊,走……”杜恒月拖著她往前走。
余微無奈地想,吳念這樣的人她惹不起,而杜恒澤,反正已經欠了他那么多,似乎也不差這一次。
走到一樓拐角處,吳念就看見了她,他喜悅地上前一步后發現她身邊的人后又停了下來。
同是高一的學生,吳念當然認識因學習好而出名的杜恒澤,看見余微居然和他一起,他便有些愕然。
余微在心里小小地掙扎了一下,低聲對杜恒澤說了一聲“抱歉”后牽住了他的手。
杜恒澤吃驚地看著她,她卻給了他一個很溫柔的微笑,靠近他,語帶調侃地耳語道:“要幫忙就要有幫忙的樣子。”
吳念再度慢慢走近,杜恒澤反握住她的手。
他的手干燥微涼,柔軟卻有力,余微的心漏跳了一拍,又如念經一般在心里默念,他現在只是一個道具,一個道具。
吳念擋住他們的去路,看了看他們還牽在一起的手,笑著說:“感情這么好,在學校里都敢牽著手?”
余微也很假地笑笑:“真巧……你過來找人?那我們先走了,拜拜。”
“喂——”吳念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臂,沉聲問,“他就是你拒絕我的原因?”
余微“嗯”了一聲。
吳念又笑出來:“你上次拒絕我的時候用的理由可不是這個,你說你還小,還不想談戀愛……我還說我可以等你長大呢。”
余微的臉色微變,沒想到自己給自己下了套,垂眼思考間,杜恒澤已經站到了她身前,吐字清晰地說:“她是一直這樣想,不過誰讓她無可救藥地喜歡上我了呢。”
杜恒月在旁邊憋著笑,余微忍住嘔吐的沖動,狠狠地掐了他的手一把。
“是嗎?”吳念不相信。
“微微,你說是不是?”杜恒澤用溫柔的語氣回頭微笑道。
余微控制著面部表情,很純潔很堅定地沖吳念點頭:“是,你不是說尊重我嗎?我很喜歡他,請你以后不要再來找我了。”
媽呀,說這么簡單的幾句話,差點兒要了她的命!
吳念神色一暗,看了他們好一會兒才說:“我今天來,是代楊潔來向你說一聲對不起的,她只是任性,不是故意為難你。”
余微點點頭,看著吳念走遠,一把甩開了杜恒澤的手。杜恒澤什么也沒說,把手插回口袋。
杜恒月搓著手說:“天哪,你們太會演戲了,我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余微拍了她一掌:“我幫你打掉!”
“微微,他應該不會再來了吧?”杜恒月有些懷疑。
“希望如此吧。”余微聳聳肩,吳念還算是君子。
“你怎么和高一的人扯上關系了?上周那幾個女生也是?”杜恒澤插嘴問道。
余微心想,你還不是高一的,嘴上無所謂地說:“杜同學,我感謝你剛才的幫忙,不過我們還沒好到什么事情都要向你匯報的程度吧!”
短發的余微多了幾分英氣,現在滿臉不耐煩的樣子,終于能和女流氓之名相配,但杜恒澤卻看著這樣的她笑了起來。
“有什么好笑的?”余微微窘,上下看了看自己。
“你剪頭發是因為上次它成了你的弱點吧!”杜恒澤道。
余微的表情瞬間凍結,張了幾次嘴才說出一句:“要你管!”
杜恒澤笑得更開了,一針見血地說:“每發現一個弱點,你就要把它藏起來或者消滅掉嗎?這樣偽裝的堅強才使你有安全感?”
一擊即中。
被戳破心事的余微像小孩子一樣,氣呼呼地瞪著他,卻找不到一句可以反駁的話。
甩下杜恒澤出了校門,杜恒月第N次看向余微沒表情的側臉,小心地開口:“微微,我哥他沒有惡意的。”
余微跨上自行車,扭頭對杜恒月說:“你先回家吧。”
杜恒月點了點頭,看著余微往反方向離開,不由得嘆了口氣。杜恒澤說的那些話她又何嘗不知,可她從來不說,他倒好,輕而易舉地就把手伸進微微的心臟,還攪上一圈……不知道這次微微會不會報復他?她夾在中間,好為難啊。
余微騎著自行車閑逛,余光中她騎車的剪影從街邊的櫥窗一幀一幀地掠過,敏捷利落的身姿,刺猬一樣的短發,看不出一絲柔弱女孩子的痕跡。
周末在理發店,她平靜地說能剪多短就剪多短的時候,理發師難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做準備工作時還一直勸她說:“你的頭發這么漂亮,又這么襯你的臉形,剪了多可惜……”
她沒有答話,理發師大概也是沒見過她這樣倔的人,拿起剪刀最后問了一次:“你確定要剪?”
在得到她毫不猶豫的點頭后,理發師惋惜地嘆了口氣開始認真工作。
看著頭發一絲一縷地往下墜,失去了一層層保護的頭皮也有些空落感,也許有那么一瞬間,她后悔了,但一想到被人拉住頭發的那種痛,她抿緊嘴,閉上了眼睛。
理發師說好了之后,她睜開眼睛看鏡中的自己,有那么一點陌生,明明是一樣的輪廓一樣的五官,現下只是更加清晰地展示出來,卻仿佛卸下了她的最后一絲偽裝。
她松了一口氣,原先那種低頭就能遮住臉的頭發,也許早就該舍棄,就像當初她扔掉所有的裙子一樣。
何安裕剛離開時,班上的男同學經常嘲笑她,說她媽媽跟有錢人跑了,她紅著眼一聲不吭地捶打他們,可最終還是被推倒在地。那時的她還很喜歡穿何安裕買給她的五顏六色的連衣裙,在無數次被惡作劇的男同學掀起裙角后,她就哭著把所有的裙子裝好,走了很遠扔到離家幾個街區的垃圾站。
回家的路上,她一點一點抹干眼淚,最后坐在自家樓梯前揉著走疼的腳,罵出她人生中的第一句臟話。
大概就是從那個時候開始,她學會了用惡毒的語言和有力的拳腳表達自己的憤怒與不滿,她不再是提著裙角小心跳過水洼的小公主,現在她會重重地踩下去,看著污水濺上褲角,無動于衷。
裙子可以再買,頭發也能留長,但那些劃在心上的口子,始終留著淡淡的痕跡。
今天杜恒澤對她說出的那些話,如刀子一樣割在原有的痕跡上,讓她經歷了第二次疼痛。
她知道有些人很輕易就能看穿她,偏偏她又很賤地想和他們親近,杜恒月就是其中之一,但杜恒月雖看透了她,卻不會直接說出來,只會默默地陪在她身后,看她戴著面具肆意妄為。
杜恒澤這樣……這樣不同世界的人,她能離多遠是多遠。
余微騎車繞了大半個城區,回到家時天色已微暗,打開門看見鞋柜旁的男式皮鞋,頓了頓,才開始換鞋。
“微微……回來了?趕緊洗好手出來吃飯。”余海微帶喜悅的聲音從廚房傳來,余微靠在臥室門口大聲地說:“我在外面吃過了。”
關上門撲倒在床上,全身的熱氣騰騰地往腦門兒上涌,好久沒蹬這么久的車了,她還真有些累。正昏昏欲睡時,敲門聲有節奏地響起,余海輕聲叫著:
“微微……微微……”
“我說了我不吃!”余微沒好氣地大吼。
敲門聲停止了,過了好一會兒,余微以為爸爸已經離開了,才起身打開衣柜準備拿睡衣洗澡。
“微微……”門外再度響起余海的聲音,他有些失落地說,“爸爸今天剛出差回來,收到上面的升職通知,想和你慶祝一下的……爸爸知道這幾年過得太混賬,冷落了你,是我不對。她都離開七年了……我想我們也該過好自己的生活,爸爸以后會更加努力地工作,好好和你一起生活……”
余微靜靜地站在衣柜的陰影中,樟腦丸的氣味如塵埃一樣細密地浮上來,封住她的嗅覺,卻堵不住她的聽覺。這些
唆的話像小石子一樣投入她的心湖,成功地泛起漣漪。
今天是反省回憶的好日子嗎?
余微苦笑了一下,拍拍臉頰,拉開門,盡量微笑著說:“吃飯吧。”
余海喜出望外的眼神在看到她的頭發后有一瞬間的停滯,然后他咳了一聲若無其事地往飯廳走。
晚餐很豐富,都是余海自己動手做的,他們很久沒有一起吃飯了,余微細細地嚼著菜,熟悉的味道讓她今天格外脆弱的心再一次發酸。
余海一直給她夾菜,欲言又止。
吃到中途,余微放下筷子,在他疑惑的眼神中,指了指自己的頭發說:“夏天了,長頭發怪熱的,就剪了。”
余海心想長頭發扎起來也挺涼快的啊……但不管怎樣,女兒居然主動向他解釋,已經是進步了。
“以后我盡量早點回來,你晚飯都回家吃。”
余微點了點頭,重新拿起筷子。
生活的變化總是無聲無息的。
那天過后,余海回家的時間果然有所提前,余微下午也不在外面亂逛了,按時回家吃飯。父母離異帶來的陰影,正在一步步消退,只留下了她的日漸成熟。
杜恒月總是羨慕地說:“微微,我要是有你那么成熟就好了。”
成熟有什么好呢?
她還羨慕她們這樣的女孩子呢,總是那樣天真單純。
剛剪的頭發長得特別快,小半個月下來,刺猬毛就柔軟地搭下來了,等六月她生日的時候,興許就能蓋住耳朵了。
她不想遇見的人真的就再也沒有遇見,杜恒月也很自覺地不提。周末在公園里牽著風箏的線笑得瞇起眼睛往前奔跑時,她覺得以前的那個自己又回來了。哪怕她不再穿繁復的連衣裙,不再有柔順黑亮的長發,也沒有過分漂亮的成績單,但她依舊有著自己的快樂。
在家里看電視,和余海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話討論時,她也是發自內心地高興的。
提前到來的青春期叛逆,似乎已經奄奄一息到了盡頭。
初二下學期的期末考試,她的成績有所回升,趙明欣慰地拍著她的肩膀說:“浪子回頭金不換啊。”
“老師,我可不是什么浪子。”余微不耐煩地轉身就走。
趙明無奈地對著她的背影嘀咕:“怎么脾氣還是這樣?!”
因為這些進步,整個暑假余微玩得肆無忌憚,余海從來不干涉她,當然也干涉不了。
晚上她常常跟著一堆人出去吃燒烤,也開始嘗試著喝啤酒。
八月初的這天黃昏,她被外校的朋友劉曉婭約了出去。
她和劉曉婭畢業于同一所小學,劉曉婭比她大兩歲,讀了三個六年級才畢業,是比她更讓老師頭疼的問題學生。
她們本是陌生人,六年級時余微因在學校大會上沖上主席臺將某老師包二奶的事情抖出來而出名后,劉曉婭才慢慢和她打交道。那時余微的目標就是當一個壞學生,讓老師討厭讓爸爸失望,于是整天和劉曉婭混在一起,關系倒也不錨,只是劉曉婭后來去了實驗中學讀初中,而她進了一中,來往便沒有那么頻繁了。不過暑假里余微有三分之一的外出,都是劉曉婭約的,今天劉曉婭和她約的地點是一個酒吧。
余微是第一次進酒吧,之前的好奇心在進門后就被刺耳的音樂聲打消,燈光閃得她睜不開眼,她后退兩步,建議道:“咱們還是換個地方吧。”
“怕什么……現在是暑假,不會有老師的。”劉曉婭挽著她的手臂,把她往里面拖。
余微沒辦法,只得跟著她進去。
她有些疑惑地問:“就我們兩個人?”
“不啊……他們在里面等著呢,我有朋友在這里上班,消費能打折的。”
余微了然地點點頭,劉曉婭的朋友確實遍布B市,這里有也不足為奇。
劉曉婭拉著她直接奔向吧臺,一掌拍在臺上,埋頭調酒的男人抬起頭來,對她笑:“來了?”
劉曉婭點點頭,笑嘻嘻地指著余微:“這就是我們余微啦。微微,他是我的朋友吳毅,在外地讀大學,暑假在這里兼職做調酒師。”
余微沖男人點點頭,就移開了眼。
這個把頭發挑染成藍色的男人有點面熟,但她也沒有過多探究的興趣,因為當他用那一雙桃花眼打量著她時,在這樣熱鬧的酒吧里她竟感覺到了絲絲涼意。
吳毅有一搭沒一搭地問劉曉婭的近況,眼睛卻一直放在余微身上,平時大方的余微這時覺得有些緊張,她拉拉劉曉婭的衣角,用眼神示意她要離開。
吳毅似乎看出了她的窘迫,笑著說:“你們過去坐吧,我待會兒給你們送喝的。”
“謝謝啦……”劉曉婭熱情地送他一個飛吻,沖他眨眨眼,帶著余微往酒吧更深處走去。
在角落處看見幾張熟悉的面孔,余微總算松了一口氣,一坐下就搶過一個人的酒杯灌了一口。液體剛入口,她就皺起了小臉想吐出來,劉曉婭一把捂住她的嘴,逼著她吞下去。
在座的幾個人看她痛苦的模樣,都大笑起來。余微像吞藥一樣吞下后,甩開劉曉婭的手,沒好氣地抱怨:“我還以為是啤酒呢……嗆死我了。”
“活該!”劉曉婭推她的頭。
余微搖搖已經有些昏的頭:“你們喝你們的,我今天要早點回家。”
“剛出來就說什么回家啊!”劉曉婭不滿地說,“才九點呢。”
“對啊,好不容易來一次,好好玩玩。”
吳毅突然冒了出來,坐在余微旁邊沙發的扶手上,放下裝了幾只酒杯的托盤,端出一杯淡綠色的洋酒,送到她面前,笑著說:“余微妹妹,很開心認識你,這是我的見面禮。”
劉曉婭吹了一聲口哨,撞撞余微調侃道:“我們今天沾你的光了,竟然能讓他親自來服務……”
余微很不自在地歪了歪身子,擺手說:“我不會喝酒。”
吳毅端著酒杯傾身靠近,余微一直往后面退,直到退無可退,他們中間只剩下那個酒杯,吳毅低聲說:“你騙人吧,剛才我還看你很豪爽地喝了一杯。”
余微被困在角落里,視線所及處全是吳毅的桃花眼,隱約能聽見劉曉婭在外圍曖昧的笑聲,心里有些冒火,感覺自己被設計了,當即推開吳毅站起身來,冷著臉說:“我要回家了。”
“哎……不要這樣掃興,不過一杯酒嘛。”劉曉婭站起來拉住她,還一直朝吳毅使眼色。
吳毅聳聳肩,放下酒杯無所謂地說:“既然你不喝就算了,坐一會兒聊聊天總行吧?”
“就是……你不要不給我面子。”劉曉婭這句話也說得有點怒氣,把她摁回座位,微帶嘲笑地沖服務員喊:“拿一杯橙汁來。”
“對不起,我們這里沒有橙汁。”服務員很認真地回答,惹得所有人又笑了起來。
余微沒有回應他們故意的調侃,暗想再過半小時她就走人,劉曉婭的面子她也算給了吧!只是這半個小時她仍舊過得不安寧,吳毅就坐在她旁邊,手看似無意地放在后面,好像把她攬在懷里一般。
他難道不用回去調酒嗎?
余微往吧臺的方向看了一眼,另一個穿著制服的調酒師正在忙碌。劉曉婭在和吳毅聊天,很夸張地手舞足蹈,余微能夠在他們的聊天中聽到自己的名字,意識到劉曉婭正在說自己的一些……現在看來很幼稚的糗事。
吳毅還是笑瞇瞇地看著她說:“看不出來你這樣火暴啊!”
往事被攤開來供人評論,余微只能勉強笑笑,覺得自己從來沒有這樣狼狽過。
“我們微微厲害著呢。”劉曉婭摸出打火機點煙,“一中多少人拜倒在她的牛仔褲下啊……聽說還有寫血書的?”最后一句是問余微的。
余微并沒有告訴過劉曉婭這件事,不知道她是從哪兒聽來的,便搖頭:“沒有的事。”
劉曉婭叼著煙似笑非笑地看著她,她不自在地挪挪身子,偏偏吳毅還靠過來用自以為迷人的聲音在她耳邊說:“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啊……”
余微終于忍無可忍地站起來:“不好意思,我去一下洗手間。”
酒吧的洗手間也讓人厭惡,一股煙酒味,余微站在鏡子前深呼吸,然后拍了拍臉,看了看手表,快十點了,可以找個借口回家了。
走出洗手間,是一條狹窄的走道,吳毅靠墻低頭站在那兒,腿伸得很長,占據了整個過道。余微一言不發地走過去,想就此跨過去,可就在那一剎那,吳毅突然動了動腳,她猝不及防地被絆倒在他身上。
她惱羞成怒,想推開他,他的手卻已經放在了她的腰上。
“放開!”余微怒目圓睜,手也忙著掰開他的鐵臂,可哪怕她能和幾個女生對壘,在天生力氣大很多的男生面前,還是束手無策。
“小妹妹……不要這樣激動,我只是和你開個玩笑。”吳毅依舊笑得無害,卻危險地越靠越近。
余微在心里低咒,沒見過這樣開玩笑的。眼看著他的臉越來越近,余微雙手撐在他胸前,扭頭想呼救,突然看見一個熟悉的身影從男洗手間里出來,她當即什么也不顧地脫口而出:“杜恒澤!”
隨著這一聲呼喊,她慌亂的心也落到了實處。
這天是杜恒澤的生日,中午和家人一起慶祝后,晚上又被李征他們拉出來吃燒烤,吃完后他們非要來酒吧,畢竟他們都是傳統意義上的好學生,對酒吧還抱著莫大的好奇心。
這個據說是附近最好的酒吧里嘈雜的聲音和炫目的燈光雖然讓一干人等莫名興奮,卻讓杜恒澤微微皺起了眉頭。他喜歡安靜的環境,要不是大家都興致勃勃,他是怎么也不可能來的。
等在角落找了座位坐下,點了一些有度數的酒水后,他才仔細地觀察起環境來,出乎他意料的是,酒吧里的顧客竟然大多數都是和他們同齡的學生。
今天一起慶祝生日的本來只有三四個關系不錨的男同學,不知道是誰抱著看好戲的心態把班上另一位女同學胡娜娜也叫了出來。
胡娜娜是班上的學習委員,母親是他父母所在醫院的護士長,平時和他這個掛名副班長的來往比班長更密切,原因其實大家都心知肚明,但他根本沒那個心思,也不知道李征是怎么想的。
從洗手間里出來,聽到有人叫他,杜恒澤的第一反應是驚嚇,畢竟家教甚嚴的他來這種地方要是被父母知道了,會被念很久的。第一層驚嚇平復后,第二層依舊是驚嚇,因為這個聲音實在是太熟悉了,雖然他已經好幾個月沒有和她說過話了。
杜恒澤扭頭看過去,和一個男人并肩站在過道里的果然是余微。他瞄瞄她腰上屬于那個男人的手,開口說:“真巧。
余微暗罵了一句“笨蛋”,拼命給他使眼色,想讓他知道她是在求助,誰知他根本沒有察覺,還有轉身要走的意思。
“喂——你不會還在生我的氣吧?”余微把心一橫叫住他,嬌嗔的語氣中還帶著一點求饒的意味。
杜恒澤茫然地停下腳步,吳毅笑著問:“微微這是你同學?”
杜恒澤正要點頭,卻聽見余微帶了三分羞澀地說:“他是我男朋友啊!前幾天吵架了生我的氣呢,今天專門跟著我來酒吧,還不好意思承認。”
吳毅驚訝地看向杜恒澤,這才認真地打量起他來。余微也成功地擺脫了吳毅的手。
杜恒澤當然更是吃驚,遇見余微總是會有很多意料之外的事情發生。看著吳毅似笑非笑的表情,他有些明白了,所以當余微一步步走向他,親熱地挽住他的手臂時,他很配合。
然后他就看她巧笑嫣然地對那個男人說:“既然他來了,我就先走了,你幫我跟他們打個招呼吧,謝謝。“說完,她幾乎是拖著杜恒澤就往外走。
到了大廳,杜恒澤連聲叫她停下,她全當沒聽見,直到經過他們剛才那桌,李征疑惑地叫他,他手上才使勁拉住了一直往外沖的余微。
“你這是……”李征好奇地看看余微,一低頭又瞄到他們還拉著手,更是不明所以了,這個女孩子好眼熟。
余微沒料到他還有朋友在,尷尬地松了手,回頭看看吳毅并沒追出來,松了一口氣:“謝謝你幫忙,我先走了。”
杜恒澤點點頭,李征的目光直到看不見余微才收回來,正要開玩笑問他是在哪兒搭訕到的小美女,就看見胡娜娜已咬緊了嘴唇,便明智地閉上了嘴。
杜恒澤望著門口想了想,把錢包遞給李征:“你們繼續玩,我有事先走了。”
“嗯?”李征像接到燙手的山芋一樣把錢包扔到桌子上,沖他的背影喊,“壽星都走了,那我們坐在這兒干嗎呀?”
杜恒澤頭也沒回,李征無語地轉身收好錢包,再一抬頭,更郁悶了——胡娜娜都快哭出來了。
幾個男生眼神一交流,最終還是由李征開口:“那個……娜娜,恒澤他是真的有事,不是故意先走的。”
李征說完這句話自己都覺得好笑,這不是此地無銀三百兩嗎。
因為大家都很看好胡娜娜和杜恒澤的發展,所以今天胡娜娜說她要一起來時,他也沒有拒絕,誰知道杜恒澤一晚上都對胡娜娜不冷不熱的,現在還殺出一個短發美女來。
“我要回家了。”胡娜娜帶著哭腔說。
李征點頭說“好”,現在這情況,也沒心思玩了。他只能暗嘆交友不慎,明明應該杜恒澤送胡娜娜回家的,現在這責任顯然是落在自己肩上了。不過……那個面熟的女孩子到底是誰啊?
余微到底算他的什么人?
這個問題杜恒澤也很想抓破自己的腦袋找找答案。
但是現下他也顧不得那么多了,對她的擔心已經戰勝了他一直以來秉承的少管閑事的原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