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子
北京時間,凌晨四點。飛機的引擎聲在耳邊若有似無,只是迷蒙著,聽不清楚。
航班上絕大多數(shù)人都在休息,只有不多的乘客仍精神地在看影碟或是讀書,偶爾有書頁翻動的聲音,或是空乘人員壓低了的腳步聲。靜謐的夜里,一切都平靜如水。
這條從法蘭克福到A城的航線,喬未若已經(jīng)數(shù)不清自己是第幾次飛,她只知道,這次,是最后一次。
“韓蘇維……”喬未若坐在逗仄的休息間里,低頭默念著一個名字,一個讓她鍥而不舍兩年的名字。如今,這個名字就要成為前塵往事,從此只能在心底默默回想。
“小喬,最后一次飛,是不是特感慨?”組長程溪在旁邊的座位上坐下,拍拍她的肩膀說。
“程姐……”喬未若抬頭看了看程溪,又點點頭,明天早晨落了地,想再見到這個溫柔的姐姐,不知道要到什么時候,想到這里,未若的眼眶開始慢慢濕潤。
“以后記得常來找我們玩哦。”發(fā)現(xiàn)了未若的低落情緒,程溪又拍了拍她的肩膀,低頭看見她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睛,已經(jīng)蒙上了水汽。這一組的年輕女孩,個個都是美女,絕對能滿足世人對“空姐”這一職業(yè)的全部幻想,而喬未若,也許不是最美的一個,但絕對是氣質(zhì)最佳的一個,而她卻為了一個學(xué)長,整整兩年,不停地飛向那個異邦城市。
程溪搖了搖頭,喬未若那所謂的愛情,無非是毫無指望的單戀而已。
“小喬,快過去吧,你那座冰山要喝水。”未若的同事李玨剛從頭等艙送飲料回來,看到喬未若坐在那里發(fā)呆,便狠狠地拍了拍她的肩膀。
喬未若被李玨從思緒里驚醒,驀然抬頭,皺眉對李玨說:“什么我那座冰山,冰山就是冰山,又不是我的。”
“只有你伺候得了他,不是你的是誰的。”李玨笑著打趣她。
喬未若笑笑,轉(zhuǎn)身出去。
被她們稱作冰山的那個人,其實已經(jīng)放倒了寬大的座椅,此刻正呼吸平穩(wěn)地沉醉在夢鄉(xiāng)之中。要飲料的,是他身邊的男人。他指了指手中空著的杯子,極小聲地說:“橙汁。”
喬未若倒完橙汁回去的時候,看見他正對著筆記本電腦,皺著眉頭研究著什么。
未若伸長手臂,將橙汁遞給他,他點了點頭,做了個“謝謝”的口型,便放下手中的杯子,再度低頭向電腦屏幕看去,連打字的動作也極小心翼翼,像是怕驚醒身邊的人。
未若剛想轉(zhuǎn)身回去時,不經(jīng)意地一低頭,發(fā)現(xiàn)那個睡夢中的人輕微地動了動身子,身上薄薄的毛毯便順勢滑下來幾分,已經(jīng)露出了左邊大半個肩膀。未若蹲下身子,小心地伸出右手,兩只手指捏住毛毯的一角,輕柔地拉上去,將那人的身子完全蓋住。準(zhǔn)備起身離去的時候,未若不知怎的,抬眼看了看他的面孔。
這個人被叫做冰山,并不是毫無道理的。
未若在這條航線也飛了兩年,見到他們的次數(shù),恐怕不下二三十次。面前的這兩個人,幾乎是每一兩個月,就要飛一次法蘭克福,未若常常碰見他們。剛才要飲料的那位,人非常溫和可親,總是帶著微笑。而躺著的這個,除了提要求和說“謝謝”以外,未若從來沒跟他說過其他的話,即使是提要求,也常常諸多刁難,不是嫌水太冰了,就是嫌咖啡不香。本來李玨她們都是受不了他的臭脾氣,想把這燙手的山芋扔給未若,沒想到未若一向耐性好,面對著這個極度挑剔的人,也毫無怨言。
此刻,未若看著他熟睡中沉靜的面孔,完全沒了平日里的戾氣,只有一絲安詳平靜。
這個人,恐怕也是最后一次見到了。
明明想好要拋棄過去的一切,現(xiàn)在,卻莫名地開始惆悵,自己這是怎么了?未若無奈地?fù)u了搖頭,剛想站起來,忽然,那薄薄的雙唇微微開啟,吐出一個單詞:“J’adore。”
未若愣在原地,保持著半蹲著的姿勢,剛站直了一半的身體,就這樣僵持著,兩個人,兩張面孔的距離,不過幾十公分。
他從來沒有對自己說過任何與工作、與她的服務(wù)無關(guān)的話,一個字也沒有。
在這樣光線不足的機艙里,在未若以為他沉沉地睡著的時候,他卻忽然開口。也許是因為剛才還在熟睡,他的聲音極低沉,又飽含磁性,那成熟的男聲,帶著夢囈一般的低回,未若一時間分不清他是在說夢話,還是在跟自己說話,就像她分不清自己的那顆忽然加速跳躍的心,是因為被他的猛然開口嚇著了,還是被他的聲音震顫到了。
未若的動作停滯了兩秒,覺得他可能只是說夢話,便想繼續(xù)起身,只是身體還沒來得及動,便又聽到他說了一句話:“Not a good match(跟你不相配)。”
這一次,他的聲音恢復(fù)了平時那帶有一些冷嘲熱諷的腔調(diào),只是未若還沉浸在剛才的驚愕之中,也同時意外地發(fā)現(xiàn),在這樣的距離下,他的聲音出乎意料的好聽,那是成熟男人特有的……性感。
聽清了他說的話,未若這才反應(yīng)過來,這個人,確實是在跟自己說話。
J’adore,迪奧的真我香水。李玨剛才在休息室拿出來噴的,未若站在她的身邊,也沾染上了一絲那霸道的香味。
Not a good match。他是在說,這個味道不適合自己?他憑什么對自己吹毛求疵到連香水的味道也要管?
他的臉離得那樣近,是未若熟悉的沉靜,可這一瞬間,未若覺得他討厭到了極點。連他那棱角分明的臉型,高挺的鼻梁,和那雙薄薄的輪廓完美的雙唇,都讓人反感。
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為了讓未若的心情更復(fù)雜一些,他睜開了眼睛,他的雙瞳漆黑,形狀修長完美,還有一些內(nèi)雙。密長的睫毛覆蓋下,他的眼神牢牢地對上了未若的眼睛。大約是剛睡醒,那眼神里,竟然只有一絲天真無助的迷茫,完全不像剛說完那樣挑刺的話。
這一連串的意外,讓未若不知所措。
起初有些莫名甚至慍怒的心情,在看到那樣的眼神時,忽然一下,像撞上了一堆棉花,力道全被泄去,不知道該如何發(fā)泄。
她很快反應(yīng)過來,決定只當(dāng)他開了個普通的玩笑,于是直起身子,輕聲回答他:“Just a coincidence(只是個巧合)。”
她轉(zhuǎn)身離去發(fā)出的輕微的腳步聲,全被那個男子聽在耳朵里。他閉了眼睛,也能想象得出她走起路來,那修長的雙腿交錨前進,在厚厚的地毯上留下一個個腳印的樣子。他感覺到她的味道,她的聲音,漸行漸遠(yuǎn),很快消失無蹤,就如同他生命里的光亮一般,仿佛無可捕捉,又仿佛從未存在過。
第一章
A大的新校區(qū),坐落在這座城市最西南角的大學(xué)城里。快要放暑假的時候,學(xué)校里人來人往,車水馬龍,四處都是拖著行李的學(xué)生,趕著放假回家。
喬未若特地?fù)Q上了大學(xué)時最常穿的一身淡藍色連衣裙,走在熟悉的教學(xué)樓前。
來這里,也許是為了給以前癡迷的青春,畫上一個句號吧。
不知不覺,未若到了學(xué)校的多功能小劇場。她走到觀眾席的中間坐下,面對著不大的舞臺,把臉埋在手中,耳邊漸漸縈繞起幾年前他們系里的話劇比賽開場時,那緩緩奏響的音樂聲。那晚開場的背景音樂,是李斯特的交響樂《浮士德》中的片斷。那雄壯悲愴的聲音,此刻就好像在耳邊回響。未若卻知道,這次抬頭,不會看見臺上的大幕徐徐拉開,不會看見那一個挺拔的身影。
韓蘇維,那晚的主持人,大三的學(xué)長。未若從來沒有聽過一個中國人,而且還只是個學(xué)生,竟可以把德語也說得這樣抑揚頓挫,好像一直都在念詩。明明是主持熱鬧的晚會,他卻從頭到尾,都淡定無比,但又不讓人覺得疏離,只覺得這個人,事事都胸有成竹,運籌帷幄的樣子。
沒錨,他是一直都這樣有把握,有把握地看著未若愛上他,有把握地甜蜜的相戀著,有把握地保持著距離,在任何時候都可以隨時抽身而去。
未若呆坐了一會兒,站起身來,甩了甩頭走出去。
她轉(zhuǎn)了個彎往停車場走,在半路上碰見了原來大四時的導(dǎo)師湯教授。
“喬未若。”湯教授已經(jīng)快退休了,卻精神抖擻,看起來只像五十歲的人。
“湯教授。”未若甜甜一笑。
“今天怎么想起回來?”湯教授親切地拍拍她的肩膀。
“剛辭了工作,在家里閑著也沒什么事情,就回來看看。”未若微笑著說。
湯教授先是愣了一下,然后爽朗地大笑起來:“辭得好,辭得好。我就說,我們系里的第一名,好好的做什么空姐。”
未若不好意思地低頭笑笑,沒有答。為了經(jīng)常見到在德國讀書的韓蘇維才去做空姐的這種事情,現(xiàn)在自己看起來都像個笑話。
兩人說笑著邊聊,因為未若一直住在A大的老校區(qū)附近,離湯教授家很近,便順路送他回去。
“到前面路口那家酒店門口放我下來就行了,我還要去幫孫子買他們家西點屋的蛋撻呢。”湯教授指點著未若,停在A大門口的一條小馬路上。
“那正好,我也好久沒吃了,也去買點帶回去。”未若停了車,跟湯教授一起走進酒店大門。
這家西點屋的蛋撻在整個A市都赫赫有名,每天特地排隊來買的人很多,好在還是沒到下午下班的時間,未若跟湯教授很快便買了蛋撻出來。
“喬未若,有空記得常回學(xué)校來看看。”湯教授站在路邊,跟她告別。
未若心里一片恍然。學(xué)校,她并不想再回,那是個充滿了太多回憶的地方。手中薄薄的紙盒里,蛋撻甜膩的香氣四下飄散,甜蜜蜜的,仿佛是初戀的味道。只是她的初戀,未免有些苦澀。
“有時間會的。”未若淡淡地笑笑。
湯教授跟她揮手告別,轉(zhuǎn)身離去。
走到車前,未若才發(fā)現(xiàn)本來拿在手里的車鑰匙竟然消失了。片刻的慌亂以后,她仔細(xì)回憶了一下,想起來似乎剛才是買蛋撻的時候,順手放在柜臺上忘記拿了。她疾步走回酒店,剛推開酒店的大門,便有個聲音問:“找這個?”接著,一只修長勻稱的手出現(xiàn)在她面前,攤開的手掌心上,躺著未若的那串鑰匙。鑰匙上有一個水晶小人的裝飾品,純凈得透明,燈光穿過小人的身體,映著這只手的掌心,顯得格外蒼白。
未若抬頭一看,原來是個認(rèn)識的人。只是這人靜靜地站在未若面前,面無表情,絲毫沒有表現(xiàn)出一星半點認(rèn)識她的痕跡,仿佛即使在空中相遇那么多次,下了飛機,他和未若便毫無半點瓜葛。冰山果然不是白叫的。
“啊,是啊,謝謝你。”未若決定也索性裝作不認(rèn)識他好了,禮貌地道謝,伸出手指,打算從他的手中拿回自己的鑰匙。
“我怎么知道這是你的?”那人卻忽然五指一收,把未若的鑰匙緊緊捏在手里,即使未若個子并不矮,卻也低了他大半個頭。他居高臨下地看著未若,說出的話雖然是個問句,卻像指責(zé)一般。
未若的手懸在半空,她抬頭看了一眼他的眼睛,那眼眸墨黑得幾乎深不見底,看不出半點情緒。
“這串鑰匙一共有四把,一把車鑰匙,一把小區(qū)樓下的大門鑰匙,一把我家里的防盜門鑰匙,牌子是星月,一把是我房間的鑰匙,吊墜是一個水晶小人,她叫PUKA,是前兩年很流行的漫畫形象,左手那里有一個小小的缺口。”未若慢慢地解釋著,即使下了飛機,她好像仍然把這個人當(dāng)做客人般,不太敢得罪,也許是因為他身上,始終有種逗人的氣場,只是這樣定定地看著未若,便讓未若覺得脊背發(fā)涼,起初還敢跟他對視,接著卻情不自禁地把眼神投到別處。
那人沒有說話,聽完未若的話,若有所思般,慢慢地攤開了手掌。
未若拿過了鑰匙,再次道謝:“謝謝。”
他微收了收下巴,低聲說:“不用。”那聲音低沉,極為穩(wěn)重。
未若笑了笑,接著,便轉(zhuǎn)身離去。
做了兩年的空姐,形形色色的人也見得多了,但是像他這樣的人,年輕俊朗,看起來,比未若應(yīng)該大不了幾歲,卻有著一股與年齡并不那么相稱的成熟強勢,倒還少見,想來也必定不是普通的人。他是什么人呢?這樣的想法,在未若心里縈繞了好一會兒。她開了車出來,路過酒店大門的時候,正巧遇上有些塞車,下意識地微轉(zhuǎn)了頭過去,看見那個人就站在酒店門口,似乎是在等車。
這次離得有些距離,只看見一個筆挺的身影,穿著一身淺灰色的西裝,還有些暗暗的泛著銀光。這個顏色,不像黑色藏青色,并不是什么人能駕馭的,對身材、長相、氣質(zhì)都有近乎苛刻的要求,只是他那一身,剪裁得體,料子也絕對是一等一的,穿在他略顯消瘦的身軀上,只覺得跟人融為一體,氣度非凡。
他是什么人都無所謂,反正,他以前只是個普通的客人,現(xiàn)在只是個普通的路人,今天,也只不過碰巧撿了串鑰匙,無非是長得帥,才印象深刻而已。未若不以為意,等到車流通暢,發(fā)動了車子離去,往回家的路上開。并沒有注意到,慢慢開到她車邊的一輛黑色轎車的后座上,坐的就是這個普通的路人,此時正透過玻璃窗,看著她的側(cè)臉。
“霽遠(yuǎn),你剛才不是說去西點屋買蛋糕嗎?蛋糕呢?”坐在他身邊的一個男子開口笑著問他。
他把眼光從未若的車上收回來:“沒什么想吃的,就沒買。”
“那是,能讓你看得上的,簡直少之又少。”他身邊的男子又笑了笑說。
車?yán)镩_著冷氣,無聲的寒風(fēng)吹出來,那對劍眉微微擰緊了一下,便一直保持著這樣一個微皺的狀態(tài),直到前方的一個叉路口,兩輛車分道揚鑣。
未若的父母都不在A城,只有一個遠(yuǎn)房的表姐丁莉靜會時不時地叫未若去自己家里吃飯。
這天吃了飯,未若主動洗碗,丁莉靜站在她身邊陪她聊天。
“未若,不如到我們公司來工作。雖然不是什么世界500強,公司也不小,工資嘛也過得去。”
“做什么呢?”未若知道,表姐是做HR的,想幫她在自己公司找個工作,還是不難。
“我?guī)湍憧纯矗睦镉锌杖钡膷徫弧!倍±蜢o一口答應(yīng)下來。
“嗯,謝謝。”未若笑著點點頭。
“但是不保證用得上德語啊。”丁莉靜趕緊先說清楚,“雖然有些德國公司客戶,但是他們都說英語的。”
未若點點頭:“能有工作就行了,管他用德語還是用英語。”
她找工作,也找了一段時間了,只是真正用得上德語,又合自己心意的工作并不多。這年頭,德國人的英文都太好,根本不需要用德語。
所以放棄,是一個很理智的選擇,包括放棄感情。
即使半夜常常驚醒,想起韓蘇維的時候,心底隱隱作痛,痛得仿佛被無形的鋼絲緊緊纏繞,但她再也沒有聯(lián)系過他,甚至專門把和他有關(guān)的東西、照片、情書、禮物,統(tǒng)統(tǒng)打包,寄回了老家父母那邊,藏得遠(yuǎn)遠(yuǎn)的,眼不見心不煩。
沒多久,未若就收到了丁莉靜公司的面試通知,HR招聘專員。
她順利地通過了面試,體檢,兩個星期以后,就進了宏遠(yuǎn)工作。
這家公司,活脫脫一副財大氣粗的模樣,在A城的繁華地帶,竟有一幢樓。雖然不高,只有十五層,但是貴在地段。
招聘專員的工作有點枯燥。每天上網(wǎng)搜合適的簡歷,還要跟蹤面試、體檢等等手續(xù),一天瑣碎的事情忙下來,時間過得飛快。未若一直沒有做過朝九晚五的小白領(lǐng),竟覺得這樣的生活簡單而又充實,白天拼命工作,跟同事聊聊天,每天回家自己做飯看碟片,日子像流水一樣淌過。
這天未若和招聘科的兩個同事一起吃川菜,正被辣得眼淚都快涌出來的時候,忽然有人問:“未若,你怎么也不找個男朋友?我?guī)湍憬榻B一個?”
問話的是科里年紀(jì)最大的李真,未若嗆了一下,接著低頭繼續(xù)吃水煮魚:“剛失戀,沒心情找。”她這話說出來,也不知道自己是真是假,分手已經(jīng)半年多,絕不是剛失戀,但沒心情找,倒是真的。
李真繼續(xù)說:“那就更得找了,治療內(nèi)心的創(chuàng)傷啊!”
旁邊立刻有人附和她:“就是就是,我們未若才貌雙全,跟你分手的,絕對是個二百五。”
未若苦笑一下,跟她分手那個,不但不是二百五,還是個極有頭腦的人,否則,也不會不要她。“許言你別亂說,我哪有什么才貌雙全。”
許言立刻放下手里的筷子,“未若,不是我說,我學(xué)過看相,你這長相,一看就是嫁入豪門的樣子。”
未若哭笑不得:“哦?什么樣的豪門?多豪?”
許言琢磨了一下,才眨眨眼說:“至少也像林總家那樣的豪門。”說完,一臉艷羨的表情,好似未若已經(jīng)嫁進了這個豪門一樣。
未若進了宏遠(yuǎn)已經(jīng)兩個月,也沒見過傳說中的總經(jīng)理。本來也是,人家一個人占據(jù)著頂層一層樓,連電梯都是獨立的,怎么能讓她這個小職員見到。只是這個林總已經(jīng)很多次在吃飯的時候被她們提起,年輕有為,英俊瀟灑,翻云覆雨,說得天上有,地下無。
未若繼續(xù)跟她開玩笑:“這個豪門是厲害,地產(chǎn)貿(mào)易金融什么來錢做什么,十自只十自人家林總看不上我。”
李真插話:“說真的,我進公司那年,正好是現(xiàn)在的林總從他爸手上把公司接過來,到現(xiàn)在也好幾年了,都沒聽說他傳出過什么緋聞,跟他那個風(fēng)流的老爸,倒是完全不一樣。”一副林氏家譜了然于心的樣子。
許言咬著筷子,認(rèn)真地思考:“你說林總會不會是gay?”
未若立刻笑起來,李真還在打聽:“什么是gay?”
許言皺皺眉頭:“同性戀……”她平時說話嗓門很大,這個時候忽然壓低了聲音,倒像自己在做什么見不得人的事情。未若笑得更收不住了。
李真立刻反駁她,“你開什么玩笑,怎么可能!”
“他跟市場部的總監(jiān)陸嘩鈞不是一直同進同出?”
“拜托,陸嘩鈞已經(jīng)結(jié)婚了好不好?老婆就是他大學(xué)里的同班同學(xué)。”
未若捧著杯西瓜汁喝,笑看這兩個人認(rèn)真地八卦公司里最大的老板。
“也對……”許言一時語塞。想了三秒鐘,便忽地一拍桌子,“那肯定是因為他的腿。”
李真一臉恐慌:“你要死了,提什么不好提他的腿?”
未若從沒聽她們提起過這個話題,茫然地問:“什么他的腿?”
“林總的腿……”李真斟詞琢句了一番才說,“不仔細(xì)看看不出來,不過,是有點跛的。”
“為什么?”未若覺得奇怪。
許言故作神秘地說:“沒人知道,這是本公司第一大忌。你不知道,上次我們這邊一個小妹妹在外面碰到過他,不小心把他撞倒了,剛想去扶他,他就發(fā)飆了,一把把人家推開,偏要自己扶著墻站起來,氣得臉煞白,結(jié)果那個小姑娘第二個星期就辭職了。估計是知道自己得罪了老板,混不下去了吧。”
一時間,三個人都不再說話,各自想著心事。
嫁入豪門,未若自然沒想過,只是這個老板,也太讓人好奇。既完美,又有致命的缺陷,集中了這樣矛盾的特質(zhì),到底是什么樣的人呢?
這個話題,進行到吃完飯便自動中止。
回了辦公室,未若面前便剛好有一張總經(jīng)理室送下來的文件,那右下角的“President”一格里,赫然寫著剛才他們提到的那個名字,林霽遠(yuǎn)。
這三個字是標(biāo)準(zhǔn)的顏體楷字,方正渾厚,剛勁蒼健,有種跟他的真實年齡并不相稱的成熟。
發(fā)現(xiàn)自己競對著三個字愣了一會兒神,未若忽然一下清醒過來,自己也覺得好笑。林霽遠(yuǎn),連見都沒見過的一個人,高高在上的總經(jīng)理,有什么好研究的。她自嘲地笑了笑,站起身,將剛批好的單子交給自己的領(lǐng)導(dǎo)。
一天早上,在傾盆大雨中趕到公司的未若剛把淋濕的外套掛好,桌上的電話便響起來。接起來,對方是一個好聽的男中音。“喬未若是嗎?”得到肯定的答案以后,那個聲音便繼續(xù),“你好,我是市場部的陸嘩鈞。”有那么一瞬間,未若根本沒有反應(yīng)過來,這個給她打電話的,竟然是市場部的總監(jiān)。好在只愣了兩秒,她便立刻回答:“陸總監(jiān)你好。”這個時候,心卻已經(jīng)開始亂跳,總監(jiān)親自打電話,一定不是什么好事,肯定是自己捅了簍子。未若趕緊坐下,深呼吸。
“是這樣的,有件事情需要麻煩你幫忙。”陸曄鈞的聲音極為客氣,未若的心,總算放回了肚子里,她說:“陸總監(jiān)您說。”
“明天,林總和我需要出差去德國跟客戶談一筆生意,本來是要帶林總的助理去做翻譯的,但是她剛查出來懷孕了,不太適合進行長途旅行。你們總監(jiān)告訴我,你是德語專業(yè)的,所以想麻煩你跟我們?nèi)ヒ惶恕!币娢慈粢粫r沒有反應(yīng),陸嘩鈞便繼續(xù)解釋,“本來也不一定非要會德語的,我們和客戶都會說英語,不過林總的習(xí)慣,出去談判一向只說中文,公司里一時半會也找不到有申根簽證的人,所以……”他停頓了一下,似乎是在給未若思考的時間。
“好,沒問題。那我需要準(zhǔn)備什么嗎,“未若立刻答應(yīng)下來。她這樣的小職員,哪有什么資格對總經(jīng)理說不。”你什么都不用準(zhǔn)備。我跟林總現(xiàn)在都在外面開會,待會兒我的助理會跟你聯(lián)系,把訂好的機票給你。”
接下來的事情,便極為順理成章,未若很快便拿到了機票和詳細(xì)的行程。丁莉靜聽說了這件事,猶疑了片刻,語重心長地拍了拍未若的肩頭說:“林總出去見老外一向只說中文的習(xí)慣,倒是全公司都知道的,公司里會德語的人也不多。未若,好好把握這個機會吧,畢竟不是什么人都能進公司這么短時間就能接觸到高層的。”未若卻不覺得這是個多好的機會,心頭如一塊大石壓著。她對公司的運作都還不清楚,就讓她跟著最大的老板出差,這簡直如同一個下馬威,況且,她連這兩個人都根本沒見過,卻要在一起待上好幾天。看了看行程,他們會直接飛往慕尼黑,在那里談完事情以后,第二天會去法蘭克福,逗留一個白天加一個晚上,卻并沒有任何安排,接著第三天就從法蘭克福飛回A城。這樣緊湊的行程里,竟有整整一天是放空的,有些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