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幾年,芳河村(化名)獲得了一筆征地補償巨款,一躍成了全鎮有名的富裕村。可是短短幾年,村里經濟狀況竟然一落千丈,債臺高筑。近兩年,芳河村計劃生育、社會治安、經濟發展幾個硬指標都是全鎮倒數第一。鎮里分派干部包村聯點時,誰都唯恐避之不及。村民們憤憤地說:“都是幾個村干部把村里搞垮了。”干群矛盾突出。然而,在今年的換屆選舉中,這些村干部居然成為“不倒翁”,而且在某些方面仍有著強大的“號召力”。
怪事之一:
換屆選舉,村干部為啥成為“不倒翁”?
“劉長根1238票,李世民1116票。下面我宣布:本次村委會換屆選舉公正、合法、有效,劉長根選票過半,當選為村委主任,李世民當選為村委會委員……”
話音未落,會場一陣騷動,人們對這一結果感到異常震驚!幾個黨員骨干氣憤地說:“大家對選舉結果有意見,要罵娘泄憤,只能回去罵自己,能怪誰呢?”
鎮政府包村干部說:“換屆選舉前,鎮里對芳河村黨員干部進行了一次走訪,大家都認為,現任村干部工作極不負責,理應下臺。”在換屆選舉的黨員大會上,一個老黨員上臺發表演說,歷數現任村干部的“幾大罪狀”,得到很多在場村民代表的支持。可是,在決定正式候選人那一刻,劉長根和李世民還是以微弱的優勢獲得了正式候選人的資格。但一些村民代表斷言:在選民投票時,他們絕對選不上。
可事實并非如此。那么,是不是選舉環節出了紕漏?據一些村民代表說:“考慮到群眾對現任村干部意見大和選舉操作的復雜性,鎮政府組織選舉時,對每一個步驟都嚴格按法律程序執行,唯恐引起公憤。群眾對操作程序的公生并不懷疑。”一些村民說:“候選人是通過無記名投票方式產生的,鎮政府的組織也非常到位。群眾投票時采取流動票箱的形式,監督人員都是大家推選的,幾個人監督一個票箱,沒有任何問題。”
那么,到底是什么原因導致了這出人意料的結果?我們不妨來聽聽事后一些黨員骨干的分析:
“投票前劉和李給某些人送了禮,這些人搞了串聯。據說劉長根為此花費了幾千元,但收禮的不說,送禮的人不承認,要查出來談何容易。”
“投贊成票的是這樣幾類人:一是其龐大的家族群;二是一些受賄者;三是劉長根和李世民當村干部多年,拿集體財產做人情,一些人在他們手里得了實惠,當然希望他們干下去;四是很多村民舉家外出了,投委托票的太多,難以保證他們意愿表達的真實性。”
而一位卸任的老村干認為,現在村里大部分青壯年都已外出打工,認為當村干部沒多大出息,有能力的又不愿意回來競選。沒有強有力的競爭對手,劉長根和李世民的續任也就順理成章。
更有一些村民對法律賦予他們的權利不屑一顧。有很多村民說:“我是隨便選的,選誰都差不多,和我沒多少利害;中突,實在礙于情面不好決斷的時候,就每人投一票。”
面對合法的選舉結果,除了幾聲嘆息,眾人也無能為力。幾個老黨員搖著頭說:“看來村里還要亂下去。”
怪事之二:
聚眾鬧事,村干部為啥極具“號召力”?
村干部的工作怎樣才能贏得群眾的滿意?怎樣才能極具號召力?在《南方農村報》中國農村發展論壇上,河北青縣某村莊的郭書記語出驚人:“過去在村里凡事一嗓子能喊到底,自己的思想和意志可以100%貫徹下去。但是現在連50%都達不到了。”究其原因是自己在踏踏實實辦實事中得罪了不少人,現在的村民不喜歡像他那樣的村干部,崇尚某種意義上的“好人”。
簡單地說,現在的村民都要求村干部必須維護村民的所有利益,如若不然,群眾就要把你趕下臺。村民都不喜歡選能人選惡人,只選老實人,老實人聽話。至于村干部能力的大小,村莊是不是能發展,不是他們太關心的問題。為了保住自己的位子,村干部只能對村民唯命是從,在關鍵時刻展現T自己對村民的“關愛”,借以贏得民心。
為了滿足民意、迎合群眾的喜好,芳河村的村干部可謂“愛民如子”。
聽說村民因參與地下六合彩坐莊被抓,劉長根和李世民馬上組織村民趕往縣公安局。本來要被判刑的莊主,因為芳河村村民的圍攻,有關部門被迫將其釋放。劉長根說他是一村之主,任何人來村抓人,必須經過他的同意。
像這樣的事情在芳河村屢見不鮮。據說兩個村干部在關鍵時刻敢于“挺身出馬”,在群眾中增添了不少威信。
“別看芳河村內部亂得很,一旦與外界有摩擦,他們很快就能擰成一股繩。雖然平時村干部被村民瞧不起,但是聚眾鬧事,他們卻能一呼百應,極具號召力。近年來,由于村民自治的推行、農民思想教育的松懈等原因,農村社會公德的缺失日益嚴重。一些村民為了小圈子的利益,絲毫不顧大義。”當地鄉鎮干部說。
大集體年代,村干部與上級政府總是保持高度一致,但是上級任命的村官難以符合群眾利益。而近些年,民選的村干部卻往往充當群體鬧事的組織者,鄉村治理的瓶頸該如何突破?
在中國農村發展論壇大會上,三農專家徐勇說:“理想中既有能力又無私心的干部很少存在。所以在當下,就得靠村民自治,讓村民自己選,選出什么樣的干部,就是什么樣,畢竟是村民自己選出來的。”
芳河村的村干部不是民選的嗎?沒有絲毫約束的民主會不會真的搞亂村莊?
怪事之三:
權力架空,村干部為啥還要“干到老”?
為了一筆貨款,劉長根和李世民聽夠了閑話,甚至在開會的時候,有人指著他們的鼻子罵。前幾年,幾個村干部擅自做主將挨家挨戶收上來的價值1.7萬元的稻谷(村民上繳的稅費)賒給了米廠米廠老板以種種無理要求拒絕償還,官司起訴到法院,卻不知道為什么不了了之,村民們紛紛要求村干部賠償集體損失。
“錢收到口袋里,竟然保管不住,村干部辦事太不牢靠了。”村里黨員自發推選出幾個代表,把村集體的碼頭承包租金封存,沒有這幾個代表聯名簽字,村干部無權支配集體存款。
盡管如此,村干部還是習慣先斬后奏,畢竟有些事情村民無法掌控。清賬代表反映說:“村委主任擅自批條子,將集體財產拱手相送,與他關系較好的都得了實惠。”為此,每次村里開黨員骨干會,會場都充滿很濃的火藥味。
村干部埋怨自己是“空頭支票”,是典型的傀儡。而村民卻對其一些決策極不滿意,矛盾迅速升級,調解任務自然落到鎮政府頭上。鎮政府對此愛莫能助,村里的事情民主決策,政府不能干預,對待村委會干部,只有村民才有罷免權。要村委會牽頭組織村民罷免自己,可能嗎?
鎮包村干部多次從側面勸村干部主動離職,可他們始終不答應。李世民掏出自己的心里話:“我五十多歲的人了,沒有手藝無法出去賺錢,不當村干部干什么呢?干好干壞我不管,一年到頭還能撈點工資,混一年算一年。”
劉長根的話更是耐人尋味,他說在他任期內村里虧了點賬,不還清賬對不住鄉親。一個老黨員針鋒相對:“這種架勢只有越欠越多,若如此,這村委主任位子也非你莫屬!”
許多村民說:“李世民的性格很特殊,不干事,不作聲。辦事拖拖拉拉,能推則推,只要不趕他下臺,不管誰罵他,他都能忍。”也有一些村民說:“鄉里鄉親的,要把他們拉下臺,必定世代結仇。誰愿意當這個惡人?”
劉、李二人都五十多歲了,雖然近幾年才擔任主職,但都已經在村干部崗位上干了近二十年了,他們說:“我們把大好青春奉獻給了村里,如果現在讓我們這樣下臺,心里實在難以接受。”
芳河村的這些怪象,在各地農村并不鮮見。農村一些管理難題該如何破冰,其亂因到底是什么?禍端也不是歸責于幾個村干部那么簡單,這些怪事理當引起人們更深層次的思考。
責任編輯/唐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