潛流洶涌的農村賭博

有關賭博的基本情況賭博方式：

東北農村的賭博形式主要以麻將為主，大約占到60％，撲克牌“三掐一”大約占30％，牌九、老虎機等大約占10％；西北農村以牛九為主，偶爾有扎金花，還有少量賭酒量的，比如喝了多大量的白酒，多長時間內不倒，另一方兌現什么條件，或者幾個人劃拳對付一個人，以喝完一定量的酒看哪方面先醉倒確定輸贏，等等。

賭博金額：

關于這一點，東北和西北農村的習慣相反。東北家庭成員之間的娛樂性賭博金額一般不大，約在5—15元每局，而且這種金額的情況為多數，也有少數情況賭資會達到100元每局甚至數百元。跟家庭以外的人賭博，賭資就隨個人喜好、心情、支付能力呈現不同，總體來說比跟家人賭博賭資要高。西北農村則相反，甘肅通渭屬于有名的貧困落后區，賭資無法與東北農村相比，如果家庭成員間的娛樂，賭資高低設置比較隨意，認為反正錢還在自家人口袋里流動，誰輸誰贏沒太大關系。跟外人賭博就小心得多，牛九高手們盡量往高處抬，技術較低的往低里壓，超過心理期許一般會自動退出。即便通宵達旦，個人輸贏一般也超不過100元，與東北農村不可同日而語。

賭博地點：

東北地域平坦寬闊，村莊間聯絡方便，村莊人口多，一般都建立了一些集體場所。“三掐一”以浴池或洗浴中心休息室為多，麻將以麻將館為多。據不完全統計，黑龍江省三江農墾局勝利農場一支隊2)5-人大約有麻將館20多家，營業時間幾乎都是全天候24小時。收費方式為每桌每局抽水3—5元不等，提供飲品、香煙、快餐等額外服務。西北山大溝深，地廣人稀，村莊人口規模遠少于東北，而且絕大多數村莊嚴重缺水，如本次重點調查的村莊就都是靠窖水維持日常生活，不具備建設如東北農村一樣的賭博場館條件，也沒有營業性設賭局的可能，只能在各家炕頭賭。一般情況下，在哪家賭哪家免費供應飯萊，這是約定俗成的鄉俗。也有一些時候，其他人會帶上油餅、紙煙、酒等，作為對莊家的謝意和自家日子不錯的顯擺物，不過這不是硬性規定，取決于參賭人“懂事不懂事”、“是不是受歡迎的人”。

對家庭生活的負面影響：

相對而言，東北農村春節賭博對家庭生活的負面影響遠高于西北農村。主要原因為：西北農村貧窮，而且按照傳統習慣，男人掌握家庭財權，兒童得到的壓歲錢一般只有10元甚至更蟲不許小孩參賭；婦女供個人支配的錢只有掐草帽緶等極少個人副業方法得到的收入，根本舍不得賭，傳統習慣也不允許許女人參賭。因此，男人賭博時，女人和孩子最多也就是圍觀，不會影響生活、學習等正常生活。東北農村則往往呈現出全民皆賭、全家分頭參賭、人人賭癮濃厚的狀況，參賭人員低齡化和家長鼓勵孩子參賭，是令人矚目的現象。因為孩子也沉湎于賭博，便沒有了家長做飯的壓力，他們可以專心參賭。

偶然的沖突和矛盾：

從總體上看，僅僅在春節期間參賭，引起矛盾；中突的問題不是很突出。基本原因為：參賭人員基本是熟人，“輸不起”、“賭風不好”都會影響個人在當地和圈子里的聲譽，所以能克制就克制；賭博規則是約定俗成的，玩得起就玩玩不起就走，歧見不多。但；中突依然存在。奔著贏的目標而來，卻輸得超過了心理底線，惱羞成怒翻臉的情況也會偶有發生。這條“憤怒線”在西北遠低于東北。本次調查取樣點之一的通渭縣農村，一晚上輸去30元出頭，就有老弟兄、親叔侄鬧不愉快的，東北農村這個數字就高出得多。引起家庭矛盾的情況也有，如東北黑龍江省某地農民劉某沉迷于賭博，春節前就輸光上年外出打工掙得的2萬多元年貨錢，妻子和岳父岳母不滿，引起家庭糾紛，導致婚姻破裂。

北方農村春節賭博盛行原因分析

氣候寒冷，文化生活貧乏

為了就北方農村春節賭博問題的特殊性做出概括，我們僅就春節期間農民參賭問題委托南方同學做了初步調查，發現北方以春節為中心的賭博活動期遠超過南方，這主要是寒冷的氣候條件所決定的。春節過后，外出打工人員陸續離家，留守的人員繼續延續賭博，并形成幾乎天天都賭的狀態。其次是文化設施嚴重匱缺，除了電視，幾乎沒有別的業余消遣方式。以前建設的農村體育設施已經成了歷史遺跡，城市化和工業化抽走了農村的青壯勞動力，他們的歸屬感甚至不再在家里，千辛萬苦回家過年，到家后又惦記的是離鄉的日期和城市的燈紅酒綠。昔日的社火等傳統節慶娛樂方式要么引不起年輕人的興趣，要么青年人本身數量不足難以張羅。甘肅農村勉為其難拉起來的社火隊伍，六七十歲的老人和少年成為主力，便反襯出農村空心化后文化生活的尷尬現狀。

缺乏理財意識、知識和條件

從西北到東北，農民缺乏理財意識、知識和條件是高度一致的現象。東北農民知道銀行和股票，但一般不會將錢儲蓄生利，也沒人投資股票。西北農民知道銀行，但沒有意識到那個機構跟自己有什么關系，認為辛苦賺來的錢只有放在自己手里才是安全的。比如塞進椽頭縫、塞進鞋窩、藏在自認為神秘安全的地方，等等。因為沒有別的生利渠道，賭博就成為實現這一企圖的途徑；也因為沒有投資獲利的樂趣，便將這方面的興趣放到了賭博之上。

農村教育質量滑坡

這里所說的農村教育質量，不是指文盲率的升降，而是傳統思想的崩壞和現代教育的滯后引起的人文精神流失。在免除農業稅和允許外出務工的現有條件下，農村經濟狀況較以往有了很大改善。尤其是東北農村，衣食無憂。當傳統的為國為民為理想如何奮斗的召喚已經淡漠，受教育條件遠遜于城市、可利用的資源屈指可數時，農家子弟走向上層的道路日益逼仄，延續祖輩的生活足跡不僅是一種宿命，很多時候還成了家長和孩子們自己的自覺選擇。大人自己賭并允許和鼓勵孩子們賭，就是集中反映。特別是東北，由于兒童冬季假期時間長，缺少合適的室內文體娛樂方式，未成年人經常模仿成年人進行麻將或“三掐一”的情況十分嚴重。

存在的主要問題

窮也賭富也賭

將富裕看成發達的主要標志，似乎接近社會共識。調查給我們的深刻印象卻是，貧窮固然不能表現出文明，但富裕了同樣未必能帶來社會進步。如果說西北農村的賭博情況不嚴重，受制于農民的經濟實力是重要因素，這一判斷在東北就得到了事實性的印證。由于近幾年國家對農業的扶持力度逐步增大，農民收入提高，三江農墾農場調查點全支隊人均年收入在4萬元左右，生活無憂無慮，賭博熱火朝天。真是窮了沒錢賭，富了拼命賭，賭輸了想辦法借錢繼續賭。可見，治賭問題難以從改善農民經濟生活的角度解決。

令人擔隴的農民精神狀態

參賭農民自卑情緒濃厚，是非常突出的現象。他們沒有暴發戶那樣的成就感和精神勁頭，也沒有這份實力。所有的錢他們都明白從哪里來，而且不會可持續增長。不論贏了多少，都認為這是自己的運氣，他們自我否定自己的理想追求，每天賭了吃喝，吃喝了又賭，生活非常單調，生存能力和體質退化明顯，應付意外和自然災害的能力也在下降。

令人憂慮的下一代

這方面的問題主要表現在東北。調查得知，—二十年前這里的孩子很少戴眼鏡，隨著電視的普及和網絡的推廣，孩子近視人數急劇增長，大人耽于賭場徹夜不回，一部分孩子爬在網上沉迷于電子游戲，一部分孩子參與賭博，這兩種方式幾乎成了所有孩子打發寒假的全部活動主題。這種情況下，孩子學習成績受影響，身體和勞動技能下滑，思想意識也變得很低俗，而且還將暴力兇殺甚至色情等當做話題津津樂道。

我們的建議

大力加強農村文化沒施建設

人的需求是多樣的，不會是人人愛賭博。正因為沒有別的消遣項目，或寒冷難以外出活動等原因，才有那么多高比例的人群參賭。建議基層政府能根據地域傳統習慣和條件，建設形式多樣內容健康的文體設施，豐富群眾業余文化生活，提升他們的消費和生活情趣，促進其身心健康。探索和開辟符合實際的文化活動渠道

文化下鄉活動偶爾有，但以流于形式的宣傳和口頭下鄉不見行動為主，西北很多農村甚至連這些口號都沒有。事實上，城市的許多娛樂方式完全可以引入農村，如可以與旅行社建立聯系，讓有經濟實力的農民外出觀光旅游，了解和接受新的生活方式。農村傳統的項目也可以挖掘。如上個世紀六七十年代盛行全國農村的打籃球、乒乓球、吹笛子拉二胡、合唱等。

普及理財常識，讓群眾享受合法理財娛樂的快感

除了將錢存入銀行、信用社生息外，股票、彩票等經營活動不僅能夠帶來利益，同時具有滿足賭博心理的快感。在這一過程中，農民關注市場、政治、經濟等各方面的知識，開闊眼界，必然會提升參與者的品位，豐富農村文化社會，現在缺乏的，是組織這方面的活動。(本項調查活動由武漢大學水利水電學院和北京電子科技學院兩校在校大學生集體完成，署名作者依序為調查組組長、副組長)

責任編輯／張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