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日本在不計算其超過國內資產的海外資產的前提下,2010年的GDP總量仍能與中國打個平手或稍遜些許,但全世界的諸多主流媒體,不僅將其龐大的海外資產無端抹去不計,還不顧其人口不及中國人口十分之一、中國GDP主要靠投資和出口拉動的事實,大肆宣揚中國已然成為“世界第二大經濟體”。稍具國際政治洞察力者,把“中國第二季度的成功超越”與緊隨其后的日本在釣魚島事件上的公然挑釁(先是9月8日外交部部長助理“召見日駐華大使提出強烈抗議”無果而終,繼而是9月10日外交部長楊潔篪“召見日本大使,要求日方無條件放人放船”碰軟而回,再是9月12日凌晨“國務委員戴秉國緊急召見日駐華大使”不奏效,最后才是9月22日國務院總理溫家寶親自出面“敦促日方立即無條件釋放中國船長”,拖拖拉拉兩天后于9月24日“沖繩縣地方檢察廳宣布放還中國漁船船長”)、美國政要在多個場合公開宣稱將高調介入南中國海主權問題、在釣魚島事件發生后公開安慰日本“釣魚島問題適用日美安保條約”(美國國務卿希拉里語)等事件看,我國的政治、經濟和社會發展都極有可能陷于“捧大棒殺”的尷尬局面之中。
實際情況又是怎樣的呢?中國與日本的差距究竟有多大?日本迅速崛起并持續發展的根本原因是什么?其中哪些東西值得我們借鑒和學習?近日讀呂理州著《明治維新》、唐津一著《中國能否趕超日本》、依田熹家著《近代日本的歷史問題》、李培林著《重新崛起的日本》、德魯克與中內功著《德魯克看中國與日本》、艾米·蔡著《大國興亡錄》諸書并中國學術期刊網上研究中日差距文章十余篇與網絡文獻若干,有如下個人識見,呈讀者與學界同仁斧正,并給那些自我陶醉的國人們提個醒,我們現在的日子很艱難,未來之路依然滿布荊棘。
最近有兩條消息很重要:其一是“據紐約時報報道,中國在2010年第二季度超過日本成為世界第二大經濟體。日本官方證實了這一消息。日本第二季度的GDP總值為1.28萬億美元,中國的二季度GDP為1.33萬億美元。”其二是“格林威治時間2010年10月6日9時45分(北京時間6日17時45分),美國科學家理查德·赫克和日本科學家根岸榮一、鈴木章獲得2010年諾貝爾化學獎。”
前者對于一向強大不分的國人來說,多少帶來一點阿Q式的沾沾自喜和自我陶醉。但稍具宏觀經濟與國際政治常識者,只要稍作理性思考,這種數字繁榮不但不能給我們帶來期望的榮耀和光輝,反而是危機四伏和各種隱憂。
后者對于數量上已然成為世界第一的四千多萬科技工作者及其所屬機構來說,其存在的價值和社會的公信力又再遭質疑:日本是一個人口、國土分別不足我國十分之一和二十五分之一、歷史上曾將我國視為學習好榜樣的“蕞爾小國”,僅在代表科技最高水平的物理、化學和醫學三個自然科學領域就誕生了15位諾貝爾獎獲得者,且其中的14位為地地道道的日本科學家而非日裔科學家。與之相比,人口十數倍于日本人的華人中僅有李政道等8人獲諾貝爾自然科學獎,且他們中無一為中國國籍。
自主創新能力既是綜合國力的核心要素,又是其第一推動力,所以,一國或地區所擁有的以自主創新成果為標志的頂級科學家(尤其是諾貝爾獎獲得者)的數量,乃是其綜合國力和可持續發展的最關鍵性指標。按照這個標準,中日兩國不僅現實差距巨大,在可預期的未來,兩國之間的可持續發展差距依然存在且還會不斷擴大。
走出中國“數據”經濟的虛幻:
飲鴆止渴、量大質低
自2000年以來,由于我國相繼實行了一系列積極的投資拉動與外貿出口鼓勵政策,我國的GDP總量相繼超越意大利(2001年)、法國(2005年)、英國(2006年)和德國(2007年)。且從目前的發展態勢來看,“中國在2010年實現GDP超越日本幾成定局”,于是海內外一片嘩然,紛紛預測中國何時能夠超越美國“成為世界第一”。但據筆者所見所聞,即使我國的GDP總量真的在若干年后超越了美國,也并不意味著我們已經強大,相反,如果目前的經濟發展模式沒有本質改變,不僅人均的趕超永遠都是空中樓閣,甚至還會給世界人民留下愚昧和無知的“野蠻追逐”形象。
首先,GDP總量并不意味著什么,只有“硬GDP”才具有現實意義。
如果把我國以靠出口玩具、紡織品和煙酒等附加值極低的產品和走不出國門的房地產和固定資產投資強行拉動所創造的GDP視為“軟GDP”,那美國、日本等國靠汽車、造船、航空、電腦芯片等新興信息產業標準和技術的把控所創造的GDP就可稱為“硬GDP”。
“軟GDP”PK“硬GDP”,結局早有定論:1840年鴉片戰爭爆發時,大清國由茶葉、蠶絲和瓷器等土特產構成的GDP是世界總量的33%,比美國和歐洲等國蒸汽機、鐵甲艦和大炮等工業品對應的GDP總和還要多,其時號稱日不落世界帝國的英國GDP只占世界5%。即使中日開戰的1894年,大清國的GDP仍然是日本的9倍,但這絲毫不影響歐美日列強輕松洞開中國大門,反反復復的又是割地,又是賠款,還被殖民的下場。
細細分析我國目前的GDP構成,本質上仍然沒有什么改變。汽車作為拉動我國內需的最重要支柱產業,沒有一款擁有完全的自主知識產權;大型軍艦和飛機的發動機,幾乎都是進口的;電腦很普及,但電腦核心技術都在外國人手里。以這樣的GDP構成,即使總量成了世界第一,一旦發生以太空戰和網絡戰,人為刀俎、我為魚肉的歷史悲劇豈不會重演?答案不言自明。所以,談論GDP總量毫無意義,只有“硬GDP”才有現實意義。
其次,我國目前的GDP充滿血色,是以犧牲可持續發展為代價換來的。
技術之于“硬GDP”貢獻的重要性與關鍵性,世人皆知,但真正先進的技術不能靠進口,也不能靠市場來交換,只能靠自主創新,在這個方面,我國的教訓可謂慘重。
改革開放三十多年來,我國一直強調并積極推行市場換技術,試圖通過“摘桃子”的方式充分用好用足西方發達國家雄厚的技術儲備來提升我國的產業水平,這種做法聽起來不僅幼稚可笑,事實證明也確實如此。美國耶魯大學法學院華裔教授艾米·蔡在其《大國興亡錄》一書中對此有精辟論述:
通過舉起進入中國龐大的國內市場這個誘人的獎勵大旗,中國政府有條件地與通用電氣公司簽署了一項價值9億美元的渦輪發動機合作項目,前提是后者必須和中國分享相關技術。不過,通用電氣公司并非唯一享受這一“殊榮”的公司。《華爾街日報》曾經刊登了一篇題為《進入中國市場的代價:請求把你的技術也帶給我》:
為了能更順利地進入中國市場,摩托羅拉公司向中國19個技術研究中心投入了3億多美元的資金。微軟公司在北京的一個中心現在擁有200多名研究人員。西門子公司表示,從1998年開始,它就一直與中國的一家學術研究機構合作開發移動電話技術,投入的資金已超過2億美元,中國政府希望以他們的研究成果作為行業的國家標準。
……
然而,中國希望從西方換取技術的策略顯然遠不如預期的有效。那些被迫向中國公開技術的希望公司(為了換取市場準入機會)事先必然會隱藏自己最核心的尖端技術。正如通用電氣主席杰弗里·伊梅爾特(Jeffrey Immelt)所說的,盡管通用電氣公司與中國簽署了共享技術協議,但是在渦輪發動機制造上,中國工程師的技術至少比通用電氣落后“兩代”。一位中國官員也一針見血而又十分形象地指出:“現在,外國人的確同意告訴我們怎樣去鉆洞以及在哪里鉆,但是我們還是不知道為什么要在那里鉆一個洞。”
由此看來,核心技術是換不來的,中國要發展,必須走自主創新之路。改革開放三十多年來,由于自主創新能力建設體系性滯后,我國GDP的增長盡管在“量的方面”突飛猛進,而在“質的方面”,諸如高性能材料、核心部件和重大裝備嚴重依賴于進口,關鍵技術受制于人,基礎技術十分薄弱,質量水平亟需提高,熟練技工人才匱乏,“中國制造”總體水平處在國際產業鏈的低端,出口的主要是勞動密集型產品和中低端的高新技術產品,這不僅與其他諸多發展中國家有差距,與日本等發達國家的差距更是天遙地遠。由此導致了我國在經濟發展模式上,仍存在著嚴峻的結構轉型問題,巨大的資源環境壓力成為經濟持續增長最嚴重的制約因素之一。重點鋼鐵企業噸鋼能耗、電力行業火電煤耗、萬元GDP耗水量,我國分別超出了世界平均水平40%、30%與500%,萬元GDP總能耗是世界平均水平的300%,高速經濟增長的背后,我國付出了沉重的資源環境代價。根據國際能源署的統計,2007年中國單位GDP能耗為0.82噸標準油/千美元(按2000年不變價計算),相當于日本0.10噸標準油/千美元的8倍多,相當于世界平均水平0.30噸標準油/千美元的2.7倍。
有研究顯示,由于“中國出口產品中,相當部分是‘設計和利潤留在歐美日,GDP和能耗留在中國’的加工貿易產品,目前我國每年投入到環境治理和生態保護的支出大約占GDP的1.5%。近年來,環保部各課題組連續多年開展了對我國綠色GDP的核算。根據相關研究結果,2004年的環境資源成本占GDP的比重達到3%。在一些省份,環境污染治理成本甚至達到GDP的7%—8%,如果扣除這些成本,這些省份的經濟增長實際上是負數。除了生態環境破壞及其造成的損失,還存在資源浪費的問題。其次,還有重復建設的問題,也就是說相關的經濟活動并沒有給社會帶來額外的價值,但卻占用了資源并對生態環境造成了破壞。此外,還存在質量問題以及因不強調保養所導致的產品的快速折舊和周轉,所造成的資源浪費也是驚人的。
由此看來,我國的GDP增長由于缺乏必要的核心技術的積極支持和牽引,既有的成就多以飲鴆止渴式的資源過度耗竭、自然環境的嚴重污染為代價,盡管總量已經相當可觀,但質量低下,充滿血色,常使人感到“成功后更覺得恐慌”,而且缺乏應有的可持續發展性。
最后,我國人均GDP和人均收入等指標處于世界100位以后,依然處于發展中國家的中下游水平。
1990年,聯合國開發計劃署在《1990年人文發展報告》中提出了比GDP更為全面、更科學的人類發展指數(HDI,Human Development Index,主要由預期壽命、成人識字率和人均GDP三項指標構成)來衡量各成員國的經濟社會發展水平。根據2007年HDI(2009年公布)對182個國家的統計排名,我國的人類發展指數為0.772,在182個國家中名列第92位,美國和日本的人類發展指數分別為0.956和0.960,名列第13位和第10位。
就其中為國人津津樂道的GDP來看,2009年我國人均世界排名為第100名,不僅遠遠落后于排名第17位的日本,還落后于不少發展中國家。比如在2008年,我國人均GDP僅為巴西的1/2.6,世界平均水平的1/2.8。就具體的人均收入而論,根據世界銀行數據,2009年日本則排在第32位,美國排在第17位,而我國排第124位,位于拉美和一些非洲國家之后,與那些極度貧困的國家如阿爾及利亞、阿爾巴尼亞處在同一層次。
直面日本“創新”經濟的真實:
根深葉茂、質優價實
與我國飲鴆止渴似的經濟發展模式及對應的量大質低的數據迷幻相比起來,日本經濟發展模式和質量可謂根深葉茂、貨真價實了,這主要得益于日本對教育的格外重視。
首先,中日兩國之間分野及差距的迅速擴大,始于一百四十余年前的明治維新時期。
眾所周知,在很長一段歷史時期,我國一直都是日本頂禮膜拜的偶像,特別是隋唐時期,“這個時代(貞觀之治)的社會,幾乎被描寫成烏托邦。后世的為政者,都以這個時代為良好政治的典范。日本清和天皇時代就仿效于此,亦定元號為貞觀。”(《大唐帝國》,P192)
就在日本明治維新前,日本與中國也基本上不分彼此。在依田熹家所著《近代日本的歷史問題》中有如此描述。“(日本)幕府于1825年發布了《驅逐異國船只令》,決定除中國和荷蘭以外的其他任何外國船只一靠近日本,就毫不客氣地一律予以擊退。結果,就連1837年來日本遣返日本漂流移民和進行貿易活動的美國船只也遭到了炮擊。當時,高野長英等荷蘭學學者和渡邊華山等深受荷蘭學影響的知識分子,因站在開國論的立場上批評幕府的政策而遭到幕府的嚴厲鎮壓。這一事件被稱為“蠻社之獄”。從此以后,荷蘭學學者們避開了社會科學方面的研究,而轉向醫學和技術學方面。”(《近代日本的歷史問題》,P78)
“1838年發生了相當嚴重的災荒,即使是在經濟中心大阪,也出現了許多人餓死的情況。富豪的商人囤積大米牟取暴利,幕府的官吏不但不采取對策,反而把大阪的大米運往江戶。在這種情況下,幕府在大阪統治機構的下級官吏,陽明學者大鹽平八郎(號中齊)于1837年發動了大阪暴動,動員貧民襲擊富豪,把大米和金錢分給貧困農民。”(《近代日本的歷史問題》,P78)
這些現象在我國近代史上似曾相識、隨處可見,就在我國被西方的堅船利炮洞開國門之后,日本人也仍然不愿意相信中國的羸弱。“中國在鴉片戰爭中的失敗,根據南京條約被強制對外開放的消息,很快通過荷蘭人傳到幕府。因此幕府感到“驅逐異國船只令”是危險的,就下令停止繼續執行。然而幕府卻極力防止鴉片戰爭的消息在國內傳播,繼續實行鎖國政策。”(《近代日本的歷史問題》,P80)
與中國國門被戰爭打開不同,日本的國門則是因為實在沒有還手之力而被迫開放的。“1846年,美國海軍司令畢德爾率領艦隊來到蒲賀,要求進行貿易,但遭到幕府的拒絕。1853年6月,美國東印度艦隊總司令佩里率領四艘軍艦到達蒲賀。佩里要求遞交國書,讓日本對外開放,其態度比以前各國開放港口的要求更加強硬。因此,幕府最初想拒絕接受國書,但最終不得不接受了。”(《近代日本的歷史問題》,P81)
中國的國門被打開后意識到了自己的羸弱,本著“習夷之長以制夷”的思路,中國與日本都同樣想到了對外學習來富國強兵,但兩者因此所進行的自我反省及緊隨其后的國家組織行為卻有本質的區別。
當時的清王朝政府為改變自己落后挨打的現狀,準備通過對外學習來改變自己的命運。他們經過簡短的論戰與討論,得出的結論是中國之所以落后,主要是與外國列強在海上戰事不利,而海上戰事不利的原因就是船不堅、炮不利。于是他們向西方技術相對較為先進的德國、美國等發達國家派遣留學生,去學習機械制造與軍事科學等這些“實用科學”。之所以學習機械制造,回來后可以造槍、造炮、造船;之所以學習軍事科學,是要“習夷之長以制夷”。隨著留學生陸續回國,且由于國內有識之士的覺醒與強烈倡議,以及當時的清朝政府當政者順水推舟的策動下,中國誕生了洋務運動,其中興建現代海軍就是洋務運動最主要的內涵之一。
二十多年后,中日雙方在甲午戰場上遭遇,盡管當時中方海軍實力遠在日軍之上,但還是被異地作戰的日本人打得落花流水,近三十年的洋務運動成果瞬間即灰飛煙滅。
而日本人本著“求知識于世界,以大振皇基”(明治維新著名的“五條誓文之一)的基本思路,經過國民的自覺反省,認為他們之所以落后,主要是日本缺乏一套先進的哲學思想指導國民和政府行為。于是他們向當時哲學研究較為發達的德國等國派遣了大批留學生去學習盧梭、孟德斯鳩、米勒等哲學家的思想。
“與廢藩置縣同一時期,盧梭、孟德斯鳩、米勒等的思想被人們所接受,出現了國民應有參加政治的權利、為實現這一權利限制君主政治權力的憲法和國家政治應該在由國民選出的代表構成的議會中討論的思想,并且迅速擴大。”(《近代日本的歷史問題》,P105)
隨著這些留學生學成相繼回國,繼在日本興起了“明治維新”的思想啟蒙運動后,在日本掀起了一場轟轟烈烈的思想解放運動,這種思想上的解放運動及緊隨其后的自由民權運動,直接激發并大大提升了日本人民的工作積極性與創造財富的主動性,并逐步一點點演化成今日日本之強大。
其次,日本人與中國人對外學習的態度決定了兩者之間的分野,前者真心實意,舍棄一切;后者三心二意,缺乏血性。
對于中日兩國在睜眼看世界上對外學習的差異,呂理州先生將其歸為“蘭學及科舉制度的有無,決定了西洋文明流入中日兩國的途徑大不相同。中國是通過商人流入,日本是通過知識分子流入。因為中國的知識分子滿腦子儒家思想,對西洋文明不感興趣,他們即使看到了西洋的船舶器械等科技產品,也不為所動,覺得那只是夷狄的奇技淫巧,沒什么大不了。”(《明治維新》,P222-223)
“在近代史上,決定中日兩國命運的關鍵點,便是當兩國面臨來自西方的沖擊時,誰能早日搞清楚狀況。正因為蘭學在日本的盛行,培養了眾多能親眼看西方的知識分子,所以,日本在了解對手和知己知彼上先下一籌。”(《明治維新》,P234-235)
日本人對外學習 “真誠而強烈”,不僅走出去的步伐超乎想象,如著名的巖倉使節團不僅個個是精兵強將,回國后都得到了人盡其才、才盡其用的重用和大用(見表1)。
日本人不僅對外學習的決心和信心超乎尋常,請進來的力度之大也足以讓世人瞠目結舌,表2中為明治政府1872-1885年間聘雇的外國人基本情況。
不僅如此,明治政府為了聘雇這些外國專家學者,幾乎到了舍命求賢、傾其所有的地步,下列數字可見一斑。工部省(工業部)各局于1874年支付給外國人技師的薪資總共為76萬多日圓,占工部省該年經費的33.7%。東京大學于1877年創設時,全校4個學部(理、法、文、醫)的教授總共有39人,其中27人為外國人,日本人只有12人。這39名外國人教授的薪資占當年東京大學預算的1/3強。即使到了1881年,東京大學的教授當中仍有一半以上是外國人。
而與之相對應的明治政府各級官員的薪俸,太政大臣(首相)每月僅800日圓。換言之,明治政府是以首相級的薪水待遇來延聘外國人。而且除了每月的薪水之外,這些外國專家學者來日本時以及離開日本的交通費,以及在日本的居住費用,完全由明治政府負擔。日本就是如此咬緊牙根,大量延聘先進國的專家學者前來協助推動現代化,這個國家豈有不成功的道理?日本之所以在亞洲各國中拔得頭籌,成為亞洲最富強的國家之一,絕非偶然。(《明治維新》,P180)
反觀同時期同治中興時代之中國,在向列強學習的方面,中國人總是三心二意,半推半就,稀里糊涂,得過且過,應付鴉片戰爭之朝廷命官,其見識思維毫無過人之處,對世界大勢懵懂無知,事過之后亦無奮起學習之熱情。太平軍事起,曾國藩驚呼:無兵不足以痛苦,無餉不足以深憂,惟欲求一耿耿忠憤血性之士而不可得,此則足以堪憂也。太平軍以民族主義相號召,思想基礎卻是“竊外夷之緒,崇天主之教”,依照今日之標準,乃是一種邪教。同治中興之領導階層,除了極少數例外,絕大多數都無法擺脫小圈子利益之怪圈,國家興亡、民族存亡終究退居其次。
滿洲王公貴族集團之貪婪腐化、鼠目寸光、自私無恥,實在罄竹難書。滿族入主中原之后,其壓制思想自由之手段,無所不用其極,中國之學術文化,完全限于停頓。滿清二百多年,學術幾無可稱之處。所謂乾嘉學者,說到底不過是尋章摘句之腐儒,完全沒有經天緯地之偉大創造。其于弘揚民族精神、激發國人血性熱情,毫無助益。等到列強瓜分中華,國家生死存亡之際,國人干脆將失敗之因歸咎于傳統文化,打倒孔家老店,擁抱歐風美雨,竟成為拯救國家之不二法門。中華文明固有之偉大精神被連根拔起,徹底摧毀。縱觀人類歷史,缺乏偉大民族精神而國家興旺發達者,未之有也。中華民族之偉大復興,是千秋大業。
再次,日本的競爭優勢其實剛剛顯現,在可預期的未來,日本將還會領先中國許多。
李培林在其專著開篇中對值得中國借鑒的日本的經驗和教訓進行了總結,其中之一就是“重視和加強平民教育、知識立國”。這是100多年來日本經濟在世界上的崛起的奧秘”中“很重要的一條。”日本從明治維新以后,就立法要求消除一切文盲,大力推行平民教育,所以日本的平均教育水平和人口中接受高等教育者的比例,在亞洲各國中是最高的。日本人那種習慣地收集資料、獲得信息、掌握知識、嚴格的數據分析和制度化的認真程度,為日本的發展奠定了堅實的人力資本基礎。李培林認為,中國近年在大學爭創一流的熱潮中,有注重精英教育而忽略平民基礎教育的傾向,這是一種必須認真克服和防止的傾向。中國現代化的堅實基礎,不僅僅滿足于看得見的機場、高速公路、橋梁和高樓,更重要的是普及不容易看到的每一個鄉村小學教育。(《重新崛起的日本》,P10-11)
艾米·蔡在她的專著中也表達了同樣的看法:中國本身的人力資源大多數都沒有受過良好的教育。盡管中國的教育水平比其他發展中國家要高出許多,例如,中國婦女的識字率高達87%,而印度只有45%,但是,這一標準與西方國家相比還相去甚遠。中國受過高中教育的人口只有一半左右,而美國的這一比例至少為90%。另外,中國的教育制度受到了廣泛的批評,教育方式非常機械,根本不重視創新思維。它的教育制度過分強調學習速度和記憶魂澀難懂的事實和數據,教育出來的學生“不能適應現代經濟環境下快速發展變化的實際情況,不能用自己學到的知識解決實際問題”。2005年,中國教育部的一位官員批評說:“學生只會死記硬背。他們記住了,但是根本不理解。”
日本還特別重視普通公民的素質教育。國家的強弱和社會的興衰,不但依賴于資源資本、金融資本、技術資本和人力資本等實體資本,還要依賴由社會信任、道德和人際關系等構成的社會資本。李培林先生人認為,在“日本制造”品牌建立的過程中,除了技術和設備上的因素,日本人對商業信譽的重視、對職業操守的培養、對企業管理文化的追求和對工藝流程的精益求精,都發揮了至關重要的作用。反觀中國的很多商家,“掙錢論英雄”的短期行為取向很盛。中國人要是“Made in China”得到國際社會的普遍認同,就必須從現在起重塑職業道德和職業精神。(《重新崛起的日本》,P11)
對中日之間公民素質教育之間的差異,一位移居日本的中國媽媽在博客上寫到,“看看我們的孩子,大部分精力都在做作業、練鋼琴、學奧數,功利性太強,對孩子的細心、耐心和責任心的教育并不重視,培養的都是揮斥方遒的‘天才’卻很少腳踏實地的‘匠人’,這背后的隱憂值得警惕。”
日本不僅普通的國民素質教育抓得很好,在頂級科學家的培養上同樣非常出色。2001年3月,日本在第二個科學技術基本計劃中提出,要在50年內拿30個諾貝爾獎。這一舉動當時在全世界引起很大反響,獲得2001年諾貝爾化學獎的日本科學家野依良治就曾評論說,日本政府“沒有頭腦”,純屬“狂妄之言”。但至少目前的事實證明,日本這一目標定然能夠實現,因為時間剛過不到五分之一,但任務已經完成了近三分之一(詳見表3)。
從表3中可以看出,自2000年以來,諾貝爾三大自然科學獎共授予了來自10個國家的86名科學家,除了美國科學家(50名,占58.14%)一枝獨秀繼續領跑外,日本和英國的科學家(各9名,分別占10.47%)當之無愧的位列世界第二方陣,其余法國(4)、澳大利亞(4)、以色列(3)、德國(3)、俄羅斯(2)、瑞士(1)、瑞典(1)等七個國家(共18名,占20.93%)盡管也屬世界科技強國之列,但與日本的差距還是非常明顯的。
特別值得一提的是,日本不僅其原創性的創新能力極強,與美國等發達國家相比,它的商品化能力堪稱世界第一。眾所周知,許多科技發明往往源于歐美,將這些發明“物化”為令人耳目一新的新產品或試制品,也大多出自歐美人之手。然而,將新產品或試制品最終變成值得批量生產的“新商品”并推向市場的“最終階段”工作卻大多是由日本人完成的。有調查機構對20世紀世界的新發明數、新產品化數、新商品化數做了一次國際比較,其結果如表4。
從表4中可以看出,歐美人雖然擅長于發明,在一定程度上也擅長于將發明“物化”成為令人耳目一新的產品,然而卻往往未能將發明創造“進行到底”,真正實現熊彼特所定義的“創新”的全部內容,即開發新商品、新市場、新的生產方法和組織、新的原材料供應來源等。而這些方面,日本堪稱世界第一,這從日本人所獲諾貝爾獎的情況也可見一斑(見表5)。
從表5中可以看出,迄今為止,15名獲得諾貝爾三大自然科學獎的日本科學家中有14名為日本國籍,且其中的12位不僅在本土出生、本土長大、本土完成初始高等教育,且主要的職業生涯都在日本本土,他們所在單位既有東京大學這樣的著名高校,有筑波大學這樣的二三流高校,有湯川理論物理研究所等研究機構,還有索尼公司、京都市島津制作所這樣的生產制作單位。特別值得一提的是,獲得諾獎的日本科學家江崎玲於奈(因為在半導體中發現電子的量子穿隧效應獲得1973年諾貝爾物理學獎)、白川英樹(因為研制的聚乙炔類導電聚合物做出了開創性的貢獻而獲得2000年諾貝爾化學獎)、田中耕一(因為蛋白質解析技術開發而獲得2002年化學獎,是該獎設立以來最年輕的得主,獲獎時年僅43歲)、下村修(因為發現和發展綠色熒光蛋白(GFP)而獲得2008年化學獎)、根岸英一和鈴木章(因為創造了新的更有效的把碳原子組合成復雜分子的方法而獲得了2010年化學獎)等人的獲獎理由,多與創新理論的商品化直接相關,足見日本整個國家的創新能力之強大與后勁十足。
看看專利申請數量的整體,令人驚奇的是,日本企業提交的申請為世界第一,專利和實用化的案例加起來,一年中超過了40萬件,第二位的美國也才15萬件,所以日本是當然的世界第一。順便說一句,全世界的年度專利申請總數為130萬件,而日本所占的份額大約為整體的30%左右。(《中國能否趕超日本》,P72)
總之,日本因為對教育的格外重視,拋出陳見向一切值得學習的人虛心學習的民族精神,對信譽資本積累和固化的強調,對全民創新能力的積極促進,造就了日本今日強大,且從目前發展態勢來看,這種領先優勢將持續很長時間,對此我們必須有清醒的認識。
虛心向日本學習:走出虛幻、強本固基
《中國能否趕超日本-日本人眼中的中日差距》一書的譯者徐朝龍先生在其譯者序中大聲疾呼:我們絕對不能忘記的是:在國家實力決定一切的當今世界舞臺上,國家間利益和意志較量的所有勝負,最終還是不由民族感情激烈程度來決定。所以,很關鍵的是,我們不僅要正確知道自身的實力,也有必要確切了解對手的真正實力。也就是說,在國際政治關系中,感情用事是沒有任何益處的,尤為重要的是千萬不能妄自尊大,必須全方位理智思考和知己知彼。因為,在國際交往中,傲慢無視對手和一味盲目自大所帶來的山河破碎、生靈涂炭的慘痛教訓,在近代中國歷史上實在是太多了。
長期以來,為了提高中華民族的凝聚力,鼓舞中國人民的自信和奮發,我們的各種宣傳工作都比較傾向于強調自己國家的強大之處,而容易去回避客觀存在的各種落后現象和突出弱點。同時,也不太愿意去客觀地介紹一些與中國國家利益攸關的重要國家的實際實力和對比差距。特別是對日本,我們還是比較習慣于那種來自文化優勢上的心理盲目藐視,以及感性上被欺凌的怨恨情緒,甚至于表面上的強勢表現和外向的敵對意識流露。然而,作為天定宿命的鄰國和潛在的競爭對手,日本到底是一個什么分量的國家?
隨著中國對外開放政策的不斷深入,本土企業接受了在華投資的日本企業的技術轉讓后,以相當于日本本土企業十分之一到二十分之一的人工成本,逐步開始獨自生產出服裝、廉價家電和便宜玩具等產品,并出口到日本。很多日本人看到這種情況,不由產生了“日本制造業不久將會輸給中國”的“中國威脅論”,同時日本國內很多人看到日本企業因為成本控制和市場銷售的便利性等原因不斷進入中國,擔心日本國內出現產業空洞化。面對這些恐慌,早年任職于松下電器且為1981年度日本德明獎得主的東海大學教授唐津一專門出版了《中國能否趕超日本》一書。
唐津一指出:“在制造業領域,中國追趕不上日本,至于產業空洞化,那簡直更是杞人憂天。我確信:日本的制造業至少今后20年或者30年,說實話,甚至100年都將沒有問題。”在其專著中,他特別強調,根據他長年在生產第一線以及在全世界各國的工廠見聞的經驗斷言,就制造業而言,日本人是世界上最合適的民族,因為日本人既謙虛又富有好奇心,所以日本人很適合制造業。所謂謙虛,就是不過分去自我主張,根據需要扔掉自己的執著,并主動變更觀念和常識。所謂好奇心,就是任何事情都用懷疑的眼光來看待。“這是為什么呢?”“到底是怎么回事?”遇到疑問,這種感情就會自然發生,并導致付諸行動。因為有這種精神,日本人才能夠在制造業里徹底進行改善。日語中的“改善”一詞在全世界制造業中已經成了國際通用語言,這也可以說是日本人的好奇心讓世界嘆服的結果。同時,唐津一進一步指出,日本已經構筑起來的技術力量和開發能力以及制造經驗的優勢,不是一朝一夕就會崩潰的,日本在汽車制造、造船業、家電零部件和機床制造領域都位居世界榜首,日本是一個充滿著“世界第一”的國家。
“中國為了迎接2008年的北京奧林匹克運動會,據說正在準備修建北京和上海之間的新干線。聽到這個消息有不少人會想起1964年東京奧林匹克運動會之前開通的東海道新干線。然而,在中國的新干線上跑的列車,卻將是日本或者歐美車輛廠商制造的。在那里面將沒有中國獨自的技術。這是因為,即使想加入這樣的技術,中國目前也沒有。當然,這里面還有為了加快實現國家的現代化,而等不及自己國家技術的成熟的背景。日本的東海道新干線盡管建設費用是來自世界銀行的貸款,但是,建設線路的技術以及世界上獨一無二的高速鐵道技術和保障安全的技術,全部都是日本自己開發的。與之比較,我們就可以明白,中國的制造技術水平,還不至于威脅到日本。”(P6)
日本為了有效促進其科技進步,采取了一系列措施:加強科研投入;積極改革僵化、分割的舊科研體制,如把文部省和科技廳合并;重點發展生命科學、信息技術、環境和納米技術等;支持企業科研,為了促進成果產業化,還設立專門的技術轉讓機構;以可持續發展為目標,立法確定科研方向;在自己創造有世界水平的成果同時,開展國際合作。為了能有效借鑒日本的成功經驗,著名學者熊丙奇撰文指出:
盡管近年來我國的科研投入可謂巨大,但目前國內科技界“說過了就是做過了,做過了,就是做好了”,以行政力量主導的學術資源配置方式,以政績為導向的學術指標考核體系,使學術偏離了本身的規律,在這種模式之下,再多的科研投入,也難以取得豐碩的科研成果。因此,對于我國學術界和教育界來說,在這樣的學術環境中,還一廂情愿地測算究竟何時可以獲得諾獎,相比日本的“狂妄之言”來說,更不現實。所以,先想想如何改造當前的學術鹽堿地,讓學術回歸學術本位,這才是教育界和學術界更應該做的事。
所以,我們要認清自我,果斷走出虛幻,強本固基,方有真正的趕超之日,是為文,與全體學人共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