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2007年冬天,內蒙古草原的大雪比往年來得早一些,那是我生命里最灰暗的一段日子,相愛5年的男友蘇末投入了別人的懷抱。我倔強地轉身離開,搬出了同居的小屋,然后四處租房。等我買完必需的生活用品后,發現身上只剩不到20塊錢。
為了生存我必須馬上找份工作,已經沒有挑肥揀瘦的余地了。于是,我到了一家名為“吉龍泊”的酒店當服務員,管吃,一個月有600元的工資。酒店的生意不錯,我一天到晚像陀螺一樣忙個不停,回到住處經常是后半夜了。拖著疲憊的身子洗涮完后,我倒頭便睡,竟然沒有了自怨自艾的心思。
按照計劃,我打算先在這家酒店做一段日子,再慢慢找合適的工作。可沒想到,這個“泥飯碗”我也沒端多久。
那天晚上,蘇末和周曉璇來酒店吃飯,我覺得很尷尬,裝作沒看見。沒想到,周曉璇一臉趾高氣揚地向我招手:“小姐,給我倒杯涼白開!”
我知道他們倆是故意的。恨周曉璇嗎?談不上,畢竟她有自由戀愛的權利。恨蘇末嗎?說不恨那是假的。我始終想不明白:5年的恩愛竟抵不過一場誘惑?!
當時,我正收拾著餐桌,手里端著客人吃剩的一盆水煮魚。于是,我毫不猶豫地走過去澆在了蘇末的頭上。西裝革履的蘇末頓時變得活色生香,再加上周曉璇的一聲尖叫,大廳里頓時騷亂起來。可想而知,大堂經理對我一陣電閃雷鳴之后,我被掃地出門。
我孤零零地躺在出租屋的木板床上,望著窗外的漫天飛雪,想起遠在幾千里之外的家,回首那場曾以為會是一生一世的愛情,不知不覺間眼淚流了下來,冰冷地沁入骨髓深處……
二
我生長在江南古樸秀美的烏鎮,聽慣了槳聲欸乃,看慣了來往的烏篷船。當教師的父母一絲不茍地按照他們的理想塑造我,教我彈古箏,品唐詩宋詞,用毛筆寫娟秀的小楷。2002年,我考入了北京的一所重點大學的財會專業。這時,父母說琴棋書畫不過是女子的必備修養,還得學些實實在在的本領安身立命。
在大學的迎新晚會上,陽光帥氣的蘇末牽動了無數女生的目光,可他只對我這個溫婉的江南小女子情有獨鐘。我們這場轟轟烈烈的戀愛一談就是4年,2006年畢業的時候,我跟隨蘇末去了他的家鄉通遼,托他一個遠房舅舅的關系,一起進了郊區的一家藥廠工作。那時,蘇末做辦公室主任助理,我在財務處當出納。工作穩定后,我倆在市區租了房子,開始暢想今后甜美的生活。
工作的第二年,公司的效益越來越好。成功上市后,公司制定了新規定:不允許夫妻二人都在單位就職。當時雖然我們還沒領結婚證,但一直同居,在別人眼里儼然是夫妻。蘇末是處事穩重機靈的人,再加上腿勤嘴甜,剛到單位就很受領導器重,當然比我有前途。為了我們的將來,我主動選擇了離開。
在通遼這種經濟略欠發達的偏遠城市,外地人想找份好工作很難。有好幾次,看似不錯的單位一過試用期就以各種理由要求我離開。那半年的時間,我不停地奔波,沒少受累,卻沒掙到幾個錢。
偏偏這個時候,我又懷孕了,這是和蘇末相愛以來的第3個孩子。遠離家鄉和親人,我真的累了倦了,很想馬上結婚,把孩子生下來,然后做個幸福的小主婦。我把想法和蘇末說了,他卻沒有我想象中的興奮,依舊說道:“還是再等等吧!現在我一個人工作,怎么養得起孩子?”
無奈之下,我只好又去了醫院,心里隱隱有些不安。
三
我在家休養的那段日子,蘇末回家越來越晚,有時候干脆不回來。每次我問起的時候,他都說是因為工作忙,有應酬。憑著女人的直覺,我感覺蘇末的心已經不在我身上了,卻也不好直接問。
有一天早晨,蘇末走得急,把手機落在了家里。電話響起來,一開始我也沒在意,后來又響了兩次,還是那個號碼,我怕有急事,于是接了電話。對方是個女的,一聽我說話就直接掛了。這件事使得我心里的陰影越來越重,很想盡快弄個水落石出。
幾天后,蘇末又一次夜不歸宿。第二天早晨,我直接去了他在單位的單人宿舍,好半天蘇末才開門。一看他衣冠不整、驚慌失措的樣子,我就知道屋子里還有人。我二話不說,推門而入,只見一個女人正坐在床沿上不緊不慢地穿衣服。
那女的我認識,是財務處的周曉璇,廠長的親侄女。周曉璇并沒有多少羞愧,還滿不在乎地反問我:“你也沒和蘇末結婚啊,有什么資格把自己當成正牌夫人?”
我一時血往上涌,抓起墻角的拖把,把衣服還沒穿利索的一對男女從屋里打到屋外,引得一群同事過來圍觀。我怒氣沖沖地扔掉拖把,轉身離開了。
我沒有坐車,頂著風雪深一腳淺一腳地往回走。十多里路,我邊走邊哭,心冷到了極點,感覺世界到了末日。路邊的商店里傳來刀郎的情歌《2002年的第一場雪》,記得第一次蘇末唱的就是這首歌。當歌聲又一次響起,唱歌的人就走在我身后,只是物是人非情不再。
蘇末默默地跟在我身后,一言不發。我知道,縱然他再伶牙俐齒,又能說些什么呢?我不可能接受蘇末這樣的背叛。除了分手,我別無選擇。
四
為了這場刻骨銘心的愛,我遠離了家鄉和親人,可是現在愛情沒有了;為了生存,我卑微到連端盤子、洗碗、拖地的工作都默默地承受,可是連這樣的工作也失去了。我實在沒有理由再留在這個寒冷無比的異鄉了。于是,我想到了回家。
傍晚,我去商店買了旅行包,然后默默地收拾行李,心里像抽空了一樣難受。第二天,大雪終于停了,我拉著旅行包走了出來。就在我等公交車的空當,一輛黑色的奧迪車在我的身邊戛然而止。
我并沒有在意,依舊向公交車行駛的方向張望著。車子里走出來一個穿著黑色風衣的男人,他走到我的面前,很有禮貌地問道:“請問,你是王小姐嗎?”
我詫異地望著他,一時沒有反應過來。那位男子繼續說道:“王小姐,我是季老板的司機。季老板讓我來接你,說有事請你去辦公室一趟。”
季老板——我之前所在“吉龍泊”酒店的老板季軍。我在培訓期間和重要的宴慶活動中見過他,但從沒有正式地接觸過。為何他要找我?待我正要問清楚時,那位司機已經把我的行李放在了后備箱,并且為我打開了車門。
我帶著強烈的好奇心敲開了季老板辦公室的門。見到我,他熱情地同我握手,然后隨即進入了主題:“我知道你是北京重點大學的財務專業畢業。本來,我之前就想把你調入酒店財務處的,可是后來大堂經理告訴我,說你被開除了。待我弄清楚原因后,我還是想請你幫我負責管理酒店的財務。不知道王小姐是否愿意?”
待我正要開口時,季老板又立馬說道:“我已經大致了解你要離開通遼的原因了。不過,你當初不顧父母苦口婆心的勸阻,義無反顧地來到這里。現在,就這么一無所有的回去。你真的心甘情愿嗎?”
季老板的一席話說到了我的心坎里,也在瞬間激起了我的斗志。不愧是久經商場的人,透過別人的眼神,他就能夠知道你最想要什么東西。對!我現在不能就這么被輕而易舉地打敗了。愛情沒有了,可是我還可以成就自己的事業。眼前,不就是很好的機會么?
我答應季老板留了下來,打算先不把自己和蘇末分手的事情告訴父母。就這樣,我又回到了“吉龍泊”。而這一次,我不再是以酒店服務員的身份。
五
“吉龍泊”酒店的財務工作比較順心,我用自己的所學和經驗幫季老板重新制定了一套財務管理制度,化簡為繁,大大節約了成本。但是,我干了不到一年就離開了,而這次是因為季軍。
季軍是個身材高大,感情卻極為細膩的男人,他酷愛書法和攝影,我們有不少共同的話題,經常聚到一起聊天。時間久了,季軍開始一面瘋狂地追求我,一面和妻子鬧離婚。
對于季軍的妻子和他們的婚姻我不想多說什么,因為我也發現自己逐漸喜歡上了他。但是,想想自己曾經因為周曉璇的插足而走投無路的絕境,我告訴自己,不能去破壞別人的幸福。那場彌漫的風雪猶如還在眼前,經歷了那場刻骨銘心的感情,我理智了許多。年輕有為的我,人生的路還很長,何必要去拆散別人的家庭呢?
酒店里的閑言碎語漸漸多了起來,我更加堅定了離開的決心。一個夏天的早晨,我把酒店里所有的帳目理清,打印好移交表和辭職信后,靜悄悄地離開了。
我站在馬路邊,默默地望著“吉龍泊”那幾個大字,眼淚又一次流了下來。我知道,這次可能是永別了,我要回到溫暖的江南小鎮,遼闊的內蒙古大草原只是我人生中的一個驛站。
我回到了父母身邊,在烏鎮上開了家繡品店。有客人的時候,我熱情地為南來北往的游客介紹商品;空閑的時候,我就安詳地坐在窗邊繡各類十字繡。此時的我,不再迷惘浮躁,只愿歲月靜好,默默地等待屬于我的真命天子。
歲末的一個黃昏,我正準備關店門回家時,一個風塵仆仆地男人闖了進來。我凝神一看,竟然是季軍!
還沒待我問原因時,他就拿出了離婚證,焦急地對我說:“我離婚了,所有的財產都給了她,現在只是赤條條的一個人,你愿意要我嗎?”
面對這個對我如此癡情的男人,我禁不住熱淚如傾,緊緊地擁抱著他。
幾日之后,我帶季軍見了我的父母。父母對季軍的印象很不錯,答應了我們的婚事。過完年,我就跟季軍回到了通遼。見完他的父母和親戚后,我們領了結婚證,舉行了一場簡單的婚禮。
婚后不久,在親友的幫助下,我跟季軍重新開始做酒店生意。由于有先前積累下來的人脈和經驗,新開的酒店被我倆打理得風生水起,不久還開了兩家分店。
六
回到通遼后,我陸續知道了一些有關蘇末的消息。他并沒有和周曉璇走到一起,至今依然是單身,已經成了公司最年輕的副總。而且,他和季軍也成了朋友,確切地說是成了我們重要的客戶,他把迎來送往的接待餐都定在了我們的酒店。
作為老板娘,我和蘇末見面的機會并不少,但我始終都對他一副公事公辦的樣子,連微笑都很職業化。蘇末常常給我發短信,要么祝我節日快樂,要么說些注意身體之類的話,我一次都沒有回復過。季軍說:“過去了的事情就讓它過去吧。怎么說人家也是咱的忠實客戶啊,做個普通朋友也行,我不介意。”
季軍是那種大度的男人,可是,我真的無法就這么輕易地原諒蘇末。我曾用青春里最美的5個春秋和他演繹了一場愛,那些甜蜜和憂傷都刻在心靈深處,會在不經意間如潮水般涌來。我不是拿得起放得下的女人,也許在心底對蘇末不再有恨,但與其去碰觸過往,還不如去憧憬未來。
既然斷了,就需要斷得更加徹底。因為,我和季軍的幸福生活已與他無關。
“滿目山河空念遠,落花風雨更傷春。不如憐取眼前人。”我給蘇末發了這句晏殊的詞,讓他對我徹底死了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