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不”男人

在讀大學(xué)的時候，我曾談過一場轟轟烈烈但結(jié)果失敗得一塌糊涂的戀愛。這之后，我就像出了一身天花，對愛情從此不再感冒，以至于畢業(yè)兩年多，也沒有談戀愛。

與我的“門前冷落車馬稀”形成鮮明對照的是，哥們兒小馬像水稻換季似的，已經(jīng)不知換了多少女朋友。他在收割了許多季“七月的稻穗”之后，得出一個結(jié)論：對女孩要不主動，不拒絕，不負(fù)責(zé)，這樣的愛情既可明哲保“心”，又可以令漂泊的生活不那么枯燥無味。對他的言論，我開始很不以為意，但是聽的次數(shù)一多，我漸漸心動了。

其實(shí)我的條件不錯。在這之前，我們那棟大廈就有幾個女孩喜歡我。阿虹就是其中之一。阿虹長得苗條清秀，在我們樓上的一家信息公司做文員。每次遇到我，她總是沖我羞怯地一笑，滿臉通紅。再笨的人也看得出來，她對我有好感。

因?yàn)槟嵌螘r間我得了“恐愛癥”，對所有女孩都不感興趣，所以對阿虹極其冷淡，總是愛理不理的。可自從哥們兒小馬跟我推銷了他的“三不理論”后，我開始留心起阿虹來。阿虹單純，阿虹喜歡我，阿虹形象不錯，是個很好的填補(bǔ)感情空白的對象。這樣一想，我決定俘虜她。

一天下午，下班擠電梯的時候，阿虹正好也在，她像往日一樣沖我微笑。這一回，我不再扮清高，而是沖她打了一聲招呼：“嗨！”然后有意擠到她身邊。看得出來，阿虹很興奮，不僅兩眼發(fā)亮，還主動找話，說她經(jīng)常上天涯之家的房產(chǎn)網(wǎng)站，進(jìn)入“白領(lǐng)社區(qū)”的論壇，那里面的有些帖子很好玩，建議我有空進(jìn)去看看。我在心里竊笑，因?yàn)槟莻€論壇我經(jīng)常去，而且在那兒不知留下多少夠“八卦”的帖子！為了讓她盡快上鉤，我裝作孤陋寡聞地說：“呵呵，是嗎？我今晚一定要上去瞧瞧！謝謝你告訴我。”

明知道那晚阿虹肯定在網(wǎng)上等我，但我卻捱到深夜，才慢吞吞地上去。和她搭上話后，她很高興。我們亂七八糟地聊著各自公司的事情，直到半夜一點(diǎn)多才下線。

第二天早上，在電梯里見到阿虹，不知為什么，我們都有點(diǎn)不自在。為了打消尷尬的氣氛，她問我們公司的電腦能不能在網(wǎng)上看電影。她說話的時候，繪了唇彩的小嘴離我最多只有8厘米，吐氣如蘭。我忽然有些沖動，差點(diǎn)脫口而出：“可以啊，喜歡的話，中午來我這兒看吧！”但我腦海里猛地閃過哥們兒小馬的那個“不主動”，于是忍了忍，裝作漫不經(jīng)心地說：“好啊，你哪天來吧！”

不出我所料，中午，阿虹果然找我來了。我和她各占一邊電腦，津津有味地欣賞著由幾米作品改編的《向左走向右走》。她的發(fā)香，絲絲縷縷地傳來，把我的心弄得癢癢的。

那之后，阿虹便經(jīng)常在中午來我這兒看電影。一天中午，我故意找了部有關(guān)靈異的影片。果然，看到嚇人的地方，阿虹尖叫一聲撲倒在我懷里，把同事的目光全都勾引了過來，那一刻，我倆同時面紅耳赤……

于是，我和阿虹“戀愛”的消息，馬上在我們大廈的網(wǎng)上論壇傳得沸沸揚(yáng)揚(yáng)。阿虹開始以我女朋友自居，她一直在等待我送玫瑰，或者請她去吃飯。可我牢記小馬的方法，故意按兵不動。終于，她等不及了，在一天下班前，打電話到我辦公室，說：“今晚一起吃夜宵好不好？”我開始實(shí)行“不拒絕”，爽快地說：“好啊好啊，就樓下那家餐館吧。”

那晚，我和阿虹吃了一頓簡單的夜宵，飯錢是我搶著付的——如果在這方面還實(shí)行“不拒絕”，就太他媽的不是男人了。離開那家餐館后，我們走在夜色如水的街上，阿虹的手不知不覺就碰到了我的手，第一次，我故意甩開了，直到第三次，才抓住她的手。

那一夜，在出租屋的樓下，阿虹問我：“你愛我嗎？”我笑而不語，似有若無地點(diǎn)了一下頭。她看上去有點(diǎn)失望，心有不甘地撒嬌道：“人家要你親口說嘛！”我故作深沉地說：“愛一個人是要用心的，光說不做有什么用？”她這才滿意地笑了。

小馬的“三不政策”真有效，我才使用了兩個月，阿虹就黏上我了。像每個沉浸在戀愛中的女人一樣，她給我買昂貴的衣服，買領(lǐng)帶、皮帶和打火機(jī)，照顧我的飲食起居，樂此不疲。

隨后不久，阿虹順理成章地搬進(jìn)了我的出租屋。那是一段嶄新的生活：幾乎每天早上，我被鬧鐘叫醒的第一時間，就會看到阿虹扎著好看的碎花圍裙，像故事里的田螺姑娘那樣，從廚房里端出一盤金黃的煎蛋，還有兩杯熱乎乎的豆?jié){。每天下班，我們一同去菜市場買菜，阿虹擠在菜販子面前討價還價，我則悠閑地在一旁捧著手機(jī)打游戲。回到家里，我看電視，阿虹做飯。一碗鯽魚湯，一盤櫻桃豆腐，一道紅燒肉，這是阿虹最喜歡做而我最喜歡吃的晚餐。

每當(dāng)我酒足飯飽，就會在心里感嘆：瞧，這就是聽了哥們兒小馬的話的好處，有美女相伴，又有好吃好喝，還不用做家務(wù)，何樂而不為？

我每個月的薪水是5000元，比阿虹高很多。但阿虹從來不問我要錢，也不管我的收支情況，她只是一門心思地奮不顧身地對我好。如果不是大學(xué)時那場戀愛的陰影還在，如果不是小馬那個“三不”理論時常飄在腦海，我想我肯定會愛上阿虹，而且愛得一塌糊涂。可是，小馬的“教育”，往日的陰影，讓我中了愛情的魔咒——從一開始，我就沒想過跟阿虹結(jié)婚。她只是我打發(fā)寂寞的伙伴。

對這些，阿虹并不知情，她一步步地計劃著我們以后的生活，甚至連結(jié)婚的時候穿什么衣服，在哪兒擺宴席都想好了。對阿虹的種種熱烈表現(xiàn)，我只能想方設(shè)法應(yīng)付。

快到年底的時候，阿虹提議一塊兒回我重慶的老家，拜見未來的公婆大人。情急之中我向小馬發(fā)出了“SOS”求救信息，小馬非常干脆地回復(fù)道：“‘不負(fù)責(zé)’時刻來了，推辭！”于是，我向阿虹謊稱，父母不喜歡東北姑娘（阿虹是東北人），在這種情形下去見他們恐怕對她不利，還是等我說服了兩位老人后再回去也不遲。阿虹聽了很傷心，但是迫于“形勢”，也只好點(diǎn)頭默許了。

可是，我萬萬沒料到，阿虹隨后提出了另一個要求：她讓我和她一起回老家，拜見她父母雙親。去見她家人，不就等于基本確定了我們的婚事嗎？更何況，我知道她有兩個兄弟，脾氣都不是很好，一旦確立了關(guān)系，日后我要再與他們老姐分手時他們拿刀捅我那可就麻煩了！我想來想去，覺得還是不去為妙。于是，我找借口說，自己就現(xiàn)在這樣子，要職位沒職位，要錢沒錢，哪敢去見未來的老泰山？可阿虹卻撇著嘴說：“只要我不嫌棄你，我父母就不會嫌棄你。你怕個啥？”見我支支吾吾，一副依然不愿意去的樣子，阿虹淚眼汪汪地說：“你是不是從來沒愛過我？是不是從來沒打算和我結(jié)婚？”

看到阿虹異常傷心的樣子，我有些心疼，甚至動了惻隱之心，心想干脆娶她算了。可是，想起小馬的話，我的心腸很快就硬了起來，是的，我不要做愛情的囚徒，那樣會很累很累！于是我冷著臉說：“隨你怎么想吧，反正春節(jié)我是不會跟你回去的。” 阿虹聽后，轉(zhuǎn)身跑出了出租屋。

阿虹在同學(xué)家一連住了幾天，我始終沒有打電話給她。最后，她憋不住，還是主動回來了。阿虹大概是覺得自己這樣很沒面子，故意黑著臉不和我說話。

一天，我正蜷在沙發(fā)上看報紙，阿虹突然跑到我面前，說：“黃邦寨，問你一個問題。你說心里話，你愛我嗎？你愿意和我結(jié)婚嗎？”

她的眼睛像潮水一樣清澈。我不敢與之對視，只能結(jié)結(jié)巴巴地說：“阿虹，對不起，我，我……”然后，我看見阿虹的眼淚潮水一樣瀉了下來。

第二天中午，我正在辦公室里和小馬通著電話，一個同事慌慌張張地跑來，說阿虹今天上午辭了職，抱著個紙箱走了。我一臉愕然。下午一下班，我便打了輛的士直奔出租屋，發(fā)現(xiàn)阿虹所有的東西都不在了。她什么也沒有留下，哪怕是一張字條。

那一瞬間，我非常惆悵，但隨后便若無其事地吃飯、沖涼、看報紙。我安慰自己說：這不是很好嗎？是她自己走掉的，我可沒趕她，這怨不得我……

一場艷遇就這樣結(jié)束了。

此后，阿虹再沒出現(xiàn)過。她像個從來不曾出現(xiàn)的幽靈，從我的世界銷聲匿跡了。

我依舊上班，下班，就像什么事情也沒發(fā)生過。

在阿虹走后的第三個月，一個女孩說她喜歡我，我們當(dāng)天便同居了。可這段關(guān)系只維持了半個月。再后來，我又玩過幾次這樣的感情游戲，不管對方的態(tài)度如何，每一次我都采用“不主動，不拒絕，不負(fù)責(zé)”的對策，結(jié)果，每一次的關(guān)系都很短暫。

在一個很深的夜里，當(dāng)?shù)谒膫€女孩帶著怨恨的眼淚離開我的時候，我突然發(fā)現(xiàn)，我非常想念阿虹，想念她的櫻桃豆腐，想念她扎著碎花圍裙的可愛模樣。我發(fā)現(xiàn)，自從阿虹離開后，我就中了另一種愛情魔咒：再好的女孩，我也愛不起來了，我得了一種叫愛無能的病，失去了對真摯愛情的感知能力。

不主動，不拒絕，不負(fù)責(zé)，這個瀟灑的“三不理論”，傷得最深的，原來不是別人，而是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