粟裕,初名粟多珍、粟志裕,侗族;為中國現代杰出的軍事家、戰略家、革命家,1955年被授予大將軍銜。他不是元帥卻進入軍委常委,這在開國將帥中是絕無僅有的。建國后,粟裕歷任中國人民解放軍總參謀長、國務院業務組成員(副總理級)、中國共產黨中央軍事委員會常委、第五屆全國人大副委員長。
英雄“難過”美人關
尺有所短,寸有所長,粟裕自然也如此。他戰場上計謀百出,指揮若定,世人敬服為“常勝將軍”;情場上雖已年過三十,卻仍然孑然一身,“名草”無主。
堂堂的紅軍軍團參謀長、新四軍支隊代司令,粟裕當然不是找不到老婆的人。如果不出來革命,只想著“老婆孩子熱炕頭”的“神仙日子”,他16歲那年就能實現了。不孝有三,無后為大。他的秀才父親大概盼孫急切,給還在念高小的粟裕定了一門親。女方盡管是小家碧玉,卻打小纏足,三寸金蓮盈盈一握,是《紅樓夢》里的經典美女,也是當時標準的擇偶對象;又大粟裕三歲,正是“女大三,抱金磚”的好姻緣。粟裕卻打死也不干。離家遠赴常德求學以后,很快就寫信回去,鄭重聲明解除婚約,說自己十年八年,甚至一輩子也回不了家。對方是良家女子,請她另嫁高門。
到了1939年,粟裕早已超過了項英“二八六團”的結婚規定,可以名正言順成家立業了,卻依然是形單影只,光棍一條。陳毅玩笑著評價這位老伙計:“在作戰地圖前可以滔滔不絕,見了姑娘就不知說什么。”
這年3月,粟裕從江南趕到皖南軍部,參加一個周恩來主持的會議。休息時,粟裕來到教導總隊,打算挑幾名學員去二支隊機關。這里有不少才參軍的知識青年,是前線寶貴的稀缺人才。粟司令“駕到”,教導總隊負責人梁國斌忙客氣地接待。聽說來意后,梁國斌十分“慷慨”,馬上推薦了一個叫詹永珠(后改名楚青)的女兵,說她來自揚州,秀氣清純,辦事利落,剛剛還加入了中共組織。粟裕當然高興,答應見見。
下午,粟裕抽出時間,在總隊隊部等候楚青。一身灰布戎裝的楚青一進門,粟裕就被她的清秀吸引。忽然間有了一種觸電之感,話語也就不自然起來:“聽說你表現很好,軍政都獲得好成績。”楚青倒是有城里女孩的大方、爽朗,說這是總隊教育的結果。粟裕又問她是哪里人,為何要參加新四軍。難怪花木蘭當年要女扮男裝,女子參軍就是不一樣,楚青已回答過多次這樣的“盤查”了。但她知道面前是一位大首長,只得又詳細地說了一遍。
她以吳儂軟語,說自己是揚州人,上過中學。抗戰爆發后,揚州淪陷,全家到上海避難,漸漸懂得了沒有國便沒有家的道理。因此,在姐姐的帶領下,長途跋涉,遠赴安徽云嶺,參加了新四軍。因為沒有介紹信,還“死纏爛打”、軟磨硬泡了十來天。粟裕似乎在聽一段女俠傳奇,早已“無可救藥”地入迷,既為楚青的不凡經歷,更為她清脆可人的鈴音。他情不自禁地想了解更多,便問她有什么愛好。
楚青說愛看書,當代名流巴金的《家》《春》《秋》,魯迅的《彷徨》《吶喊》及俄羅斯文學泰斗托爾斯泰、屠格涅夫的小說也都看過。果然是秀外慧中的才女!粟裕望著她,心中涌動著莫名的情愫。于是,他決定大膽向她求愛。當然不是現在,而是緩些日子再說。楚青不久轉到了速記班。
一個月后,粟裕給她寫信,附了一張特意擺了老半天姿勢拍的近照,信里坦白了自己“一日不見,如隔三秋”的愛慕之情。
楚青正“盼星星,盼月亮”,盼著分配工作,好殺敵抗日,不想卻盼到了一個“有情郎”。她收到情書后,十分不快,怎么談起這個來了?她把信一丟,便不再理會。粟裕碰了軟釘子,膽子倒是更大了,不久又托部下政治部主任王集成捎去第二封信。
王集成風塵仆仆找到楚青,一臉喜色轉交情書后,打趣說要她請吃喜糖,還說粟司令都請過了。不想,楚青看也沒看,嚓嚓幾下,就將信撕成碎片。她想,自己是來抗日的,可不是來找男人的。她拿定了主意,以后再也不見粟裕的面了。王集成不大不小也是個官,干的又是“耍嘴皮子”的政工,個子雖不高,卻也能說會道,這時只能滿臉尷尬,不知所措,最后無功而返。粟裕知道后,心里自然有些難受。但他馬上表示理解:“她有在愛情上選擇的自由。”
不是冤家不聚頭。不久,江南指揮部掛牌成立,粟裕任副指揮兼參謀長。楚青也從教導總隊結業,來到了江南,在指揮部機要科當速記員,成為必須與粟裕朝夕見面的部下。楚青心里忐忑不安,擔心粟裕“惱羞成怒”給“小鞋”穿,自然更怕他“死皮賴臉”“糾纏不休”,但看到粟裕若無其事、十分坦然,也不見有任何“不軌企圖”的蛛絲馬跡,才漸漸安下心來。
粟裕其實并非知難而退了,他早已打算“非楚青不娶”,“非攻下這個‘碉堡’不可”。他的平靜,只是“大戰”前的短暫蟄伏。他在尋找有利的戰機,準備采取迂回出擊的方法,重整旗鼓,再度“進攻”。
能得到一張心上人的玉照,朝夕相對,聊解相思,幾乎是所有墮入情網的男人最早的渴望。粟裕自然也想到了給楚青拍照。但他清楚,如果只給楚青一個人拍,肯定會惹惱“花容”,遭到斷然拒絕。因此,他找到和楚青住在一塊的陳模與羅伊,請她們出面做“電燈泡”,陪楚青照相。君子成人之美,她們欣然答應了。于是,在江南指揮部大門口,留下了楚青等三人一張珍貴的合影,成為粟裕羅曼史的最早見證。
不久,粟裕的“戰事”開始激烈化。他展開了直接“進攻”,瞅準一個機會,找到楚青,表白對她的感情。楚青也成熟多了,當著粟裕的面,便落落大方、不卑不亢地說,自己年齡還小,對談戀愛沒有興趣,現在想的就是打鬼子。她拒絕得委婉而巧妙,粟裕不得不佩服,也坦率地說,一個革命者,應當擺正革命與戀愛的關系,但未必要抹殺男女之間的感情。
“敗下陣”來之前,他最后希望楚青再慎重考慮一下,最好能先交個朋友,互相勉勵。粟裕顯然在翻版戰場上的“以退為進”,但這話觸動了楚青,她感到了他的真摯和忠厚。楚青不禁飛快地瞥了粟裕一眼:樸素的灰軍裝,干凈整潔;中等個頭,打著綁腿,腰間皮帶上掛著指揮用的手槍,隱隱一股英武之氣。含羞沉默片刻后,楚青低聲說,首長的好意我領了,但我現在還是不想考慮這個問題。
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得知粟司令再次鎩羽而歸,指揮部里議論開了。有人說,楚青太清高了,連粟司令也看不上,不知她想挑個什么樣的人!也有人說,要是我有粟司令的條件,一定找個比楚青更漂亮的人結婚,氣氣她!不久,江南指揮部指揮陳毅也知道了這事,勸粟裕說,不行就換一個算了。
盡管劉備曾說“兄弟如手足,妻子如衣服”,但對粟裕而言,換人和換衣服到底是兩回事,他斷然說不行,自己已經把她掛在心上了。情場失意,戰場卻大展神威。皖南事變后,擔任新四軍一師師長兼政委的粟裕,率部馳騁在蘇北的平原水網間,成為華中戰場威名遠揚的抗日名將。
楚青其實也并未無動于衷、心如止水。她想,粟裕對愛情是這樣的純真,又沒有結過婚,也不曾和別人談過戀愛,實在難得。因此,她一直暗中關注粟裕,也有意無意聽說了他許多英雄的往事,一顆封閉的芳心漸漸打開了。
那一天月上柳梢頭,粟裕又與楚青相約在黃昏后。
簡單寒暄之后,他再次鄭重地向楚青求愛,并真誠地說,我會尊重你的意見,你放心好了。楚青羞澀地低下了頭,嘴唇動了動,卻沒說什么。見她不語,粟裕以為仍有顧慮,便又對她,也似乎在對自己說,我還會繼續等,等一年不行,等兩年,等兩年不行,等三年,一直等到你同意為止。楚青的心早徹底軟了下來,答應了粟裕,成為他夢寐以求的“俘虜”。不久,他們在新四軍一師司令部舉行簡樸的婚禮,結成了“甜酸苦辛共品嘗,崎嶇坎坷相扶攜”的終身伴侶。
與劉少奇的交往
毛澤東、朱德之外,最高統帥部里還有一個粟裕的知己——劉少奇。
劉少奇與粟裕的認識較晚,是在“皖南事變”前夕的1940年。后來,劉少奇對粟裕的信任與推舉也是不遺余力的。“皖南事變”后,劉少奇擔任了華中局書記兼新四軍政委,成為華中戰略區的一把手,一師師長粟裕正式成為他麾下的戰將。
劉少奇在新四軍的時間并不長,一年后的1942年3月就奉毛澤東之命返回延安,成為中共中央書記處三位書記之一(毛澤東、劉少奇、任弼時),進入了中央核心領導層。但這么短的時間內,他就敏銳地看出了粟裕的出色才干。離開新四軍前的1月20日,他在華中局擴大會議總結工作時,給予粟裕和他的一師非同一般的評價。粟裕與其他師長們都參加了這次會議,對這位軍部最高負責人的嘉許,他當然由衷高興,也深感任重道遠。
這時候,蘇南的新四軍六師打得不夠好,有不能立腳之勢。劉少奇當即向毛澤東提議,由粟裕統一指揮一、六兩個師。毛澤東很快予以批準,粟裕也就獨挑大梁,成為唯一同時指揮兩個師的師長。毛澤東原本和粟裕有井岡山同吃紅米飯的淵源,劉少奇又如此力薦這位“黑馬”,自然印象更深了。
1945年8月28日,毛澤東赴重慶與蔣介石談判,由劉少奇代理其中共中央主席一職。從這時開始到第二年春天,劉少奇一直主持中共中央工作。這期間,在東北,劉少奇決定“迅速地、堅決地爭取東北,在東北發展我黨強大力量”,并成立了以彭真為首的東北局;在華中,他又在10月8日批準了華中局的建議,“同意粟裕留華中任司令”。同時,劉少奇還決定讓年長粟裕九歲,曾參與組織福建西部農民暴動,任閩西南軍政委員會主席的老資格領導人張鼎丞擔任華中軍區副司令員。
華中軍區管轄原來新四軍的區域,與陳毅任司令員的山東軍區平級,劉少奇此舉,無疑是對粟裕相當的信任與重用。但“有古名將風”的粟裕認為,由張鼎丞擔任華中軍區司令員,更有利于工作和團結,因此向華中局建議,改任自己為副職,張鼎丞為正職。在華中局未同意的情況下,粟裕直接致電中共中央,陳述自己這一建議和理由。劉少奇接到電報后,認為粟裕擔任正職是適當的,也依然堅持原來的決定。10月27日,華中局根據劉少奇的批復,再次宣布華中軍區“以粟裕為司令,張鼎丞為副司令”。
當天深夜,粟裕第二次致電中共中央,重申自己的理由,懇切地說:“請求中央以鼎丞為司令,職當盡力協助,以完成中央給予之光榮任務”。粟裕的誠意終于被劉少奇理解了:他不是在推卸責任,而是出于華中軍區領導上層團結考慮,愿意在張鼎丞領導下,不折不扣完成中央賦予的重任。劉少奇深為粟裕不計個人名利的公心與謙讓品格而感動,接電后進行了慎重研究,最后決定采納他的建議,但同時決定在華中軍區組建野戰軍,任命粟裕為華中野戰軍司令員,負責前方打仗事宜。決定之后,劉少奇親自起草了回電。
在執行劉少奇代表中共中央做出的“向北發展,向南防御”的戰略決策過程中,華中局和陳毅提出新四軍除三師全部調往東北以外,其余都部分抽調去山東或東北。這樣,不管是調往山東、東北的部隊,還是留在華中的部隊,都將打破各部原有的完整建制。粟裕認為,這不利于部隊的建設和作戰,而應盡可能保留主力部隊的原有建制,以保持傳統的作風和戰斗力。因此,他多次向陳毅和華東局(華中局改稱)建議,但沒有得到同意。粟裕不得已冒著“本位宗派主義之嫌”,再次直接向中共中央陳述自己的意見。劉少奇出于對粟裕的信任,從諫如流,支持粟裕的意見,他為中共中央起草回電說,“其(粟裕)提議是有理由的”,“各師建制應盡可能不分割”。華東局因此改變了原來的方案。粟裕的建議與劉少奇的納諫,均為后來華東野戰軍表現出強大的戰斗力,成為全國戰區戰績第一的野戰軍起到了巨大的作用。
1946年8月,粟裕率華中野戰軍在蘇中取得了七戰七捷,劉少奇為這位老部下的輝煌戰果興奮不已,特意邀請了朱德、彭德懷等人來喝酒,慶賀勝利。1948年5月,毛澤東調離陳毅,讓粟裕接任其職,擔任華東野戰軍司令員兼政委(粟裕堅持謙讓后,改任代司令員兼代政委)。這一決策的運籌過程,除了戰局需要與毛澤東的信任外,劉少奇的及時建言,也起了很大的作用。
《一個老兵心目中的陳毅元帥》與《傳檄到中原》兩書,曾披露陳毅突然被調離華野的真實原因:“中央有人說:‘陳毅在山東,有很多有能力的干部也沒有充分用起來,很多事情他攬在自己一個人身上,結果這些事情沒有做好’。而這人和饒漱石的關系密切。”這個人是指劉少奇。解放后,劉少奇雖然短時間兼任過軍委副主席,但主要工作在地方,不分管軍隊的具體事務,不久又相繼擔任全國人大常委會委員長、中共中央副主席、國家主席,因此與從未脫下軍裝的粟裕交往不多,但他并未忘記這位老部下。
1951年11月12日,粟裕被任命為中央軍委第二副總參謀長。進京之前,他請假半個月,到上海治療右臂內殘留彈頭處的發炎。
11月25日晚上,正在上海視察與療養的劉少奇得知這一消息后,偕夫人王光美“猥自枉屈”,突然造訪粟裕的駐地。粟裕的秘書鞠開馬上進屋報告。劉少奇時為中央人民政府副主席兼軍委副主席,可謂位高權重。粟裕深感意外,連忙到大門口迎候,說:“少奇同志,應該下級看上級,豈有上級看下級之理。真是不敢當啊!”劉少奇接過粟裕的話,爽朗地笑道:“怎么沒有啊?今天,我和王光美同志來看你,不就有了嗎?”
粟裕也笑了。隨后,兩人互相慰問,暢談甚歡。
有來當有往,盡管相隔久遠了一點。1954年5月19日晚上,粟裕也到劉少奇家拜訪。
不久,劉少奇要求粟裕將所負責指導的各兵種、各部門及有密切關聯部門的情況和問題,向他和中共中央匯報一次。
粟裕隨即向劉少奇提交了報告,分別匯報了海軍、空軍、炮兵、裝甲兵、工程兵、鐵道兵、防空部隊、公安部隊及全軍裝備的現狀、五年計劃和遠景,存在的問題和措施,并且匯報了1954年作戰部的情況。
報告中,粟裕還建議:“今后應主要加強海、空軍,而最近十年或十余年內尤以加強空軍為主。”
1955年全軍授銜,在粟裕早已提出辭帥并獲毛澤東批準后的9月9日,負責決定元帥人選的中共中央書記處(即后來的中央政治局常委,成員為毛澤東、劉少奇、周恩來、朱德、陳云)召開會議,有關元帥軍銜授予問題成為議題之一。兩天后的晚上,中央書記處又召開會議,再次專門討論元帥軍銜授予問題。會上,劉少奇提出對陳毅授銜元帥的異議。
此前的1954年9月,陳毅被任命國務院副總理,分工為常務副總理,兼管科學院、政法、文化,并“準備做外交工作”。1955年5月,國務院再次分工,確定陳毅分管第一、第二辦公室,民族事務和科學、衛生工作。按周恩來、劉少奇、鄧小平因工作重心在地方而不授銜的標準,陳毅顯然也可以不授銜。
而如果陳毅不授銜,那么南方紅軍游擊隊、新四軍及華東野戰軍(三野)必然要有一位其他代表授銜元帥,時任解放軍總參謀長的粟裕將再次成為當然人選。顯然,劉少奇在給粟裕爭取授銜元帥的最后機會。
但這兩次元帥人選最后確定的會議,中央書記處五大書記之一的周恩來均因正在北戴河療養而未參加,當中央書記處委托中央辦公廳主任楊尚昆征求他的意見時,周恩來主張給陳毅授元帥銜。
據《周恩來年譜》記載:“1955年9月11日,周(恩來)致函楊尚昆,主張給陳毅授帥,認為給陳(毅)授帥,對陳(毅)現在和將來的工作都沒什么影響。”周恩來還引用了蘇聯布爾加寧的例子。他說:“軍銜授予,對陳毅同志現在和將來的工作均無不便之處,平時可以不穿軍服(必要時穿)。蘇聯的布爾加寧同志也有元帥銜,現在他做部長會議主席的工作就不常用元帥的頭銜了。可以說是一個例子。”
因為周恩來的堅持,劉少奇的異議未被書記處通過,粟裕也因此與軍人的最高榮譽——元帥軍銜再次失之交臂。
1969年11月,劉少奇這個被毛澤東培養了二十余年的接班人,沒能等上接班,卻在飽受迫害中悲慘地辭世,粟裕也失去一位伯樂。
(選自《名將粟裕珍聞錄》/張雄文 著/北岳文藝出版社/2010年3月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