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佩孚踞兵洛陽始末

秀才——溫文爾雅；軍閥——色厲內(nèi)荏，二者可謂風(fēng)馬牛不相及，不過在近代史上，卻有這么個人，愣是將兩者機械地揉搓在了一起。他曾經(jīng)以軍人戎裝榮登美國《時代》周刊封面；在孫中山之前，斯大林這個“唐伯虎”最早差點點上他這個“秋香”；后來，他卻有失眾望，淪為北伐的對象、大眾的公敵；人生得意時，他統(tǒng)兵20多萬，縱橫10幾省，完全有能力入駐紫禁城，可他卻甘愿偏居豫西，人生失意后，他又出人意料移居京城，橫眉冷對漢奸日寇，以至于最后慘遭毒手；不貪財、不貪色、不入租界，是其一生不變的信條。他死后，國民政府追認其為“陸軍一級上將”，賜以國葬。這個渾身上下都充滿傳奇的人物，就是吳佩孚。

乘虛占據(jù)洛陽，

趁勢擴軍練兵

吳佩孚（1874—1939），字子玉，漢族，山東蓬萊北溝吳家村人，祖籍江蘇省江蘇常州（延陵郡）。中過秀才，后入讀軍校。1898年投身淮軍，1906年任北洋陸軍曹錕部管帶，頗得器重，后升任旅長。袁世凱復(fù)辟帝制時，被封為“陸軍中將”，護國討袁運動興起，隨營入川鎮(zhèn)壓蔡鍔領(lǐng)導(dǎo)的云南護國軍。袁世凱倒臺后，回軍北上。

吳佩孚很早就對洛陽情有獨鐘，只是常年跟隨北洋軍閥頭子曹錕，多在京冀一帶活動，可謂鞭長莫及。1920年5月，他以陸軍第三師師長的身份，從湖南衡陽撤防北歸，才覺得是時候了，于是果斷北上西進。盤踞在洛陽的皖系健將徐樹錚部見吳軍銳不可當，做鳥獸四散。吳部乘虛而入，遂兵不血刃占領(lǐng)洛陽。

同年9月2日，吳親率陸軍第三師浩浩蕩蕩進駐洛陽。也就在這一天，北洋政府大總統(tǒng)徐世昌任命其為直魯豫巡閱副使。這樣，在偌大個直系中，吳穩(wěn)穩(wěn)地坐上了第二把交椅。

吳佩孚迅速在洛陽建起直魯豫巡閱副使署，有計劃、有步驟地練起兵來。他的巡閱副使署也下設(shè)八大處，即：參謀、軍需、執(zhí)法、軍械、政務(wù)、教育、交際、副官等8個單位。他又將北洋鼻祖袁世凱留下的位于西工的營房修繕一新，并且將其由早先的5000間擴建了一倍多，達12000間。接著，在自己官署前的廣場上，一字排開建起了壽國臺、繼光樓、廣寒宮等多座建筑，用以裝潢門面。建好了，還不忘請“圣人”康有為為其題字。他自己又親自在繼光樓上撰了一聯(lián)：“得志當為天下雨，論交須有古人風(fēng)。”

吳佩孚到處招兵買馬，籠絡(luò)英才。他身處高位，卻每每粗茶淡飯，吃的是湖南產(chǎn)的糙米。每天早上還請自己的交際處長楊杰教他學(xué)1小時英語。

無論生熟人，但凡有一技之長，他都大膽起用，對其中的精英更是禮賢下士。比如蔣百里，曾任保定陸軍軍官學(xué)校校長，吳對其青睞有加，常呼“先生”而不愿喚其名。另外，像名流辜鴻銘、張謇、王士珍、章太炎、梁啟超、熊希齡等都先后收到過吳的聘書。那時候，因為英美列強侵犯中國，國人對其在恨與怕之間，而吳卻異常大膽，不惜“引火燒身”，聘了不少外國人。一時間，在其使署掛名支薪的人多達1000人以上。

當然，對于那些濫竽充數(shù)者，吳發(fā)現(xiàn)了也絕不客氣。有一政客，做官時政績平平，千里迢迢來到洛陽，見到吳后，開門見山說希望找點事做，最好就在大帥你的跟前，吳吭都不吭一聲，只是在紙上寫了4個字：豫民何辜！來人看后，只得羞愧離去。他的一位同學(xué)胸?zé)o點墨，也來“打秋風(fēng)”，希望做某一后勤部門的所長，吳說：“所長嘛，必有所長，老兄你擅長哪項？”討了個沒趣，那人只得灰溜溜地走了。

插起招軍旗，就有吃糧人。沒過多久，吳佩孚手下就聚集了20多萬士兵。

吳佩孚很早就洞察到了空軍的厲害，很快組建了一支航空隊，任命李玉珂為空軍大隊長，并且一次性從法國購買了4架飛機，在西宮兵營北開辟了一個面積達200萬平方米的飛機場。他還計劃將來成立驅(qū)逐、轟炸、偵察3個航空大隊，購買戰(zhàn)機100架。

為發(fā)展后備力量，他還組織了一批10歲至15歲的青少年，采用軍事化管理，文武兼修。其中就有解放軍高級將領(lǐng)、原冀東軍區(qū)司令員孫毅將軍，還有前國民黨金馬副司令員趙家鑲將軍，二人都是其中的佼佼者。

隨后，吳佩孚令河南省長公署遷駐洛陽。遠東新聞社、東亞新聞社、中通社、西北通訊社、大中華通訊社紛紛在洛設(shè)立分社，洛陽氣息很快撲向全國。吳佩孚還耗白銀15萬兩，在洛陽設(shè)立無線電臺，用來指揮軍隊。

吳佩孚在洛陽練兵不到一年，收效立竿見影。上至國務(wù)總理、各部部長，下至各省督理、督軍，紛紛慕名前來參觀。據(jù)說，單是參觀者的名片，沒多久就填滿了一個1米見方的大皮箱。

吳佩孚訓(xùn)兵、練兵，令人耳目一新，在國內(nèi)、外產(chǎn)生了很大影響。1923年夏，上海大陸電影公司提出來洛陽拍有關(guān)盛況，吳正愁無法擴大影響力，遂欣然應(yīng)允。該公司一口氣拍了8部新聞紀錄片，總題目為《吳佩孚洛陽練兵實況》，隨后在全國各地放映，借助高科技來推波助瀾，制造浩大聲勢。

尋常人都有趨炎附勢的臭毛病，軍閥抱“有奶便是娘”觀點的更是不計其數(shù)。他們紛紛利用各種關(guān)系，在古都洛陽設(shè)立辦事處，全權(quán)委派私人代表加強與吳佩孚的聯(lián)系，以便互通聲氣。諸如湖南湘軍總司令趙恒惕、江蘇督軍齊燮元、福建督理孫傳芳、廣西軍閥陸榮廷、四川軍閥楊森等等。洛陽迅速成了北洋政府的第二個首都。

憑持軍事實力，

遙控北洋政府

早在吳佩孚開府洛陽時，他就派自己的“軍師”孫丹林為駐京偵緝處處長，以便搜索情報、籠絡(luò)人才。隨著勢力的不斷發(fā)展壯大，吳佩孚開始對北京的北洋政府說三道四、指手劃腳。

1921年12月18日，北洋政府國務(wù)總理靳云鵬因債臺高筑導(dǎo)致政府無法正常運轉(zhuǎn)，不得不引咎辭職。吳佩孚素來不喜靳云鵬的親奉遠直，聞聽此訊，不禁喜上眉梢。誰知道手段老辣的大總統(tǒng)徐世昌在與張作霖密謀后，共同推舉舊交通系首領(lǐng)梁士詒組閣。梁可謂劣跡斑斑，曾經(jīng)積極擁護袁世凱稱帝，是個典型的“親日派”，這令身在洛陽的吳佩孚大為惱火。于是，他迫不及待地四處活動，聯(lián)絡(luò)安徽軍閥盧永祥等人，并致電曹錕，商討對策。可惜于事無補，梁很快就走馬上任。

吳佩孚并不甘心，他始終在瞅梁的破綻，好蛇打三寸。偏巧日本人居心不良，想借向中國提供貸款之機，從德國人手中攫取膠濟鐵路，用來扼殺中國孱弱不堪的經(jīng)濟。梁明知是火坑卻硬是往里跳，準備同日本合作。有記者將其公布報端，國人罵聲一片。見民意可用，吳不失時機發(fā)出幾則“反梁通電”，痛斥梁士詒豬狗不如，“害莫大于賣國，奸莫大于媚外……犧牲國脈，斷送鐵路，何厚于外人，何仇于祖國”，義正詞嚴，號召國人團結(jié)起來“祛害除奸”。梁做賊心虛，趕緊發(fā)電報表白，怎奈欲蓋彌彰，吳即勸梁辭職為妙。隨后，直系軍閥陳光遠、齊燮元、蕭耀南、劉鎮(zhèn)華遙相呼應(yīng)，吳再次以煽動的口吻呼吁：“燕啄皇孫，漢祚將盡。斯人不去，國不得安，倘若戀棧貽羞，可謂顏之孔厚，請問今日之國民，孰認賣國之內(nèi)閣？”

吳佩孚及其黨羽連篇累牘的攻擊使梁難以招架，無奈，他趕緊湊款50萬軍餉，要吳派人到財政部去領(lǐng)取，吳不為所動。

見梁士詒四面受敵，張作霖趕緊跳出來替梁打圓場。哪知吳佩孚放出狠話，說：“有袒護梁士詒者，當誓死殺絕，以除國奸。”搞得張也不敢明目張膽替梁辯護。吳佩孚為了徹底扳倒梁士詒，在自己統(tǒng)治的地盤上發(fā)出“通知”，說“梁氏訓(xùn)令，一概無效，所有國內(nèi)、國際官員任命，非經(jīng)各省督軍、省長承認，不發(fā)生效力。”還釜底抽薪，暫扣應(yīng)解北京的各種款項，特別指出這些措施僅到梁氏下野為止。同時，他還來硬的，將所統(tǒng)帥各部精銳不斷向洛陽調(diào)集，不日，已達30000人之多。

見泰山壓頂，梁只好以托病為名，暫避天津。張作霖雖努力為梁鼓與呼，怎奈梁內(nèi)閣已成“扶不起的阿斗”。4月8日，徐世昌只好放棄梁士詒，換上周自齊。吳佩孚大獲全勝，并且賺足了人氣。

張作霖自此極為反感吳佩孚，在一次談話中，他甚至毫不隱晦的說：“全國師長有好幾十個，要是都預(yù)聞?wù)危€成什么話！”消息傳到洛陽，吳恨得咬牙切齒，他暗暗發(fā)誓：好你個姓張的，咱沒完，早晚要你嘗嘗俺老吳的厲害！

張作霖、曹錕雖為兒女親家，但面合心不合，張想將部隊開進關(guān)內(nèi)，覬覦京畿，“臥榻之側(cè)，豈容他人鼾睡”，曹又豈能應(yīng)允？矛盾驟然升級。劍拔弩張之際，吳佩孚極力攛掇曹錕，第一次直奉戰(zhàn)爭隨即爆發(fā)。結(jié)果張作霖大敗而歸，損失了3000多萬元，還丟掉了11萬官兵，經(jīng)此一戰(zhàn)，張只得龜縮關(guān)外。沒了張作霖，徐世昌的總統(tǒng)寶座立馬變得岌岌可危。

為了名正言順攆走徐世昌，吳佩孚采用舊國會議長吳景濂獻上的“恢復(fù)法統(tǒng)”之計，企圖簇擁被張勛趕下臺的黎元洪復(fù)位。當然，黎只是一個跳板，最后還是要捧曹錕榮登大寶。徐世昌可不愿意抬屁股走人，曹錕便領(lǐng)銜10省市督軍、省長發(fā)難，見無力回天，徐世昌只得灰溜溜逃出紫禁城。

龜縮在英租界的黎元洪起初惶惶不定，生怕再被人利用。見此，曹錕、吳佩孚分別派出自己的秘書長熊炳琦、李倬章輪番勸促，二人甚至下跪以求，黎見狀，腦門子一熱，于6月12日入住中南海，進了曹、吳的圈套。

再作馮婦的黎元洪躊躇滿志，很快提名顏惠慶為國務(wù)總理。為了感謝吳佩孚的再造之功，許其以陸軍總長高位，誰知道熱臉貼上冷屁股，吳并不領(lǐng)情，一口回絕。兩天后，吳借祝賀黎復(fù)位之際，與之密談，吳提出雙方應(yīng)加強聯(lián)系，并且極力推薦孫丹林接替原總統(tǒng)府秘書長饒漢祥。換外人做總統(tǒng)府秘書長，這不等于往自己心臟上插刀子嗎？黎哭笑不得，只好口是心非應(yīng)允，只是遲遲不肯拿孫換饒。

吳佩孚懷恨在心，當黎元洪提出“廢督裁兵”時，吳卻跟他對著干，僅一個月就招收新兵5000多人。

顏惠慶總理沒干幾天，就知難而退。黎元洪提名王寵惠繼任。王任命田文烈為內(nèi)務(wù)總長，田畏孫丹林如虎，死活不敢履職。為了巴結(jié)吳佩孚，黎元洪又讓吳的親信高恩洪、孫丹林分別就任交通總長、內(nèi)務(wù)總長，再任命吳的兒女親家張紹曾為陸軍總長。這樣一來，9位內(nèi)閣總長中，吳的親信就占了三分之一。其他閣員，如顧維鈞、羅文干、湯爾和，都是“海龜”人士，無黨、無派、無勢、無權(quán)，所以這屆內(nèi)閣被稱之為“洛派內(nèi)閣”。后因吳佩孚與曹錕內(nèi)部矛盾激化，導(dǎo)致僅運轉(zhuǎn)月余就草草收場。

黎元洪無法，又提名汪大燮為國務(wù)總理。爹不疼娘不愛，得不到曹、吳首肯，哪里能放開手腳？未幾，汪也掛冠而去。

一系列換人風(fēng)波，使黎元洪明白，不看曹、吳臉色，百事難成。通過一番權(quán)衡，他提名張紹曾出任總理。黎天真地認為，張是曹的把兄弟，又與吳聯(lián)姻，便是不二人選。哪料張一上臺，就迫不及待地喊出一口號，提倡“南北和平統(tǒng)一”。這與吳佩孚主張的“武力統(tǒng)一”大相徑庭，見有可能危及自身，曹錕也馬上表示反對。曹、吳密謀后，別有用心電請北京政府任命沈鴻英、孫傳芳為廣東、福建督理，用以拆孫中山廣州軍政府后臺，張紹曾見狀，只好辭職。

曹、吳身邊之人都嫌黎元洪難以操縱，紛紛勸曹驅(qū)黎自代。吳的心腹陸軍檢閱使馮玉祥、京畿衛(wèi)戍司令王懷慶佩刀直入新華門，當面向黎催要軍餉，并且請辭，撒手不管京師防務(wù)。逼宮逼到這一步，黎元洪知道大勢已去，只好秘密南下，然后以養(yǎng)病為名東渡扶桑，徹底告別政治舞臺。

沒了絆腳石，直系人心大悅。為了盡快坐上大總統(tǒng)寶座，曹錕冒天下之大不韙，以5000大洋1票賄賂國會議員。“有錢能使鬼推磨，錢多能讓驢上墻”，555名“豬仔議員”中，有480票填上了曹錕的大名。國民黨元老吳稚暉聞之，大罵不止，說：“人的精蟲倘都能胎化為人的話，那么，曹錕同太太同一次房，即可有四萬萬子女，這些子女一致選老子，就不用花錢擺平了！”此言即出，國人笑聲一片，從此，曹錕得一怪綽：“精蟲總統(tǒng)”。

對此，深謀遠慮的吳佩孚甚為不安，他致電曹錕，建議提名段祺瑞為副總統(tǒng)，以攏絡(luò)人心。曹正在興頭上，哪里肯聽？吳不得已，再次提出讓盧永祥為副總統(tǒng)，這回，曹點頭了，可盧卻不肯答應(yīng)。因為此刻，他正與張作霖秘密結(jié)為同盟，準備對直系來個兩面夾擊。

鎮(zhèn)壓工人罷工，

制造“二七慘案”

1919年，吳嶄露頭角就旗幟鮮明地支持學(xué)生運動。五四運動爆發(fā)，吳通電全國，發(fā)出“……彼莘莘學(xué)子，激于愛國熱忱而奔走呼號，前赴后繼，其心可憫，其志可嘉，其情更有可原！”表明自己的嚴正立場。1923年，北京國會嫌會場不夠氣派，計劃將參、眾“兩院”遷往紫禁城太和、中和、保和三大殿，還揚言要對其進行改造。吳聞訊立即通電反對，說“中國喪此巨工古物，重為萬國所笑”，由于吳此時權(quán)傾天下，以至于連國會都不敢輕舉妄動。

這一切，把吳佩孚塑造成了一個正直愛國的軍人形象。斯大林、孫中山，甚至包括早期的中國共產(chǎn)黨，都視之為理想的合作搭檔，紛紛與之接洽。

尤其是李大釗，他曾在1922年6月6日親赴保定，會見吳佩孚。兩人談得還算投機，不然，李大釗也不會說出“為吳公贊助”之類的話。吳佩孚手下的得力干將白堅武，是李大釗的同學(xué)，通過這層關(guān)系，吳、李走得更近。第一次直奉戰(zhàn)爭，吳為了運送物資，大量征調(diào)鐵路工人為其服務(wù)，直系得勝回朝，自然不忘投李報桃。吳佩孚為表示感謝，同意設(shè)立勞工局，贊成勞動立法，對于有功之人，還頒發(fā)肖像獎?wù)隆＠畲筢撆沙?名中共黨員，吳佩孚照單全收，統(tǒng)統(tǒng)安排在鐵路上當密查員。京漢鐵路由北到南一字排開成立了16家工人俱樂部，這一切，沒有吳的大力支持與關(guān)照，是不可想像的。

但隨著工人運動的不斷發(fā)展壯大，吳開始隱隱不滿了。

1923年1月，中國勞動組合書記部批準成立“京漢鐵路總工會”，并決定在鄭州舉行總工會成立大會。消息刊登在京滬各大報刊上，一時間前來出席成立大會的全國代表絡(luò)繹不絕。

1月30日夜，林育南、陳潭秋、施洋、李漢俊等率領(lǐng)武漢地區(qū)多達160人的代表團從江岸乘火車浩浩蕩蕩出發(fā)，第二天順利達到鄭州。他們一下車，就受到鄭州鐵路工人的熱烈歡迎。北京、上海、廣州等地的工會也派了數(shù)量不等的代表前來，人數(shù)總計多達二三百人。

曹錕的親信、京漢鐵路局局長趙繼賢聞訊，大為惶恐。他匆忙向吳佩孚打小報告。遠在保定的曹錕也接二連三發(fā)電報，說工會聲勢日增，氣焰囂張，又聚在鄭州這個南北要沖，稍有疏忽，后果定不堪設(shè)想，要吳當機立斷。

吳佩孚豎起耳朵睜大眼睛，密切注視著事態(tài)發(fā)展。為防不測，他按大總統(tǒng)黎元洪、上司曹錕所示，增兵2萬，派駐京漢鐵路沿線大站，又電令湖北督軍蕭耀南、河南督軍張福來及北京衛(wèi)戍司令王懷慶，要他們嚴陣以待。同時特別指示駐鄭州的第十四師師長靳云鶚加大防范，點名鄭州警察局局長黃殿宸赴代表駐地協(xié)商。

黃殿宸得了吳佩孚口諭，搖頭晃腦來到總工會籌備處，聲言上方有令，不許在此開會。林育南、陳潭秋、包惠僧等人與之理論，說軍事當局無權(quán)干涉工人之事，雙方僵持不下。最后工會籌備處選派楊德甫、凌楚藩等5人親赴洛陽解釋。

在西工巡閱使署，吳佩孚對楊德甫說：“你們工人的事，我吳佩孚沒有不贊成的，你們想，什么事我不幫你們？”還說自己承受著各方壓力，直截了當指出，“如期開會，已不可能”，最后不軟不硬來了句：“你們非要開會不可，我可沒辦法了！”

無果而終，5位代表憂心忡忡返鄭。凌楚藩認為不妨改期開會，以免造成不必要的摩擦；而項英等人則認為不能向當局示弱，“頭可斷，會不能不開”。因為共產(chǎn)國際也持后一種觀點，項英的主張便占了上風(fēng)。

2月1日，京漢鐵路各站工會代表在鄭州召開總工會成立大會。吳佩孚丟棄“保護勞工”的假面具，命令軍警用武力加以阻撓和破壞，并封閉總工會會所。黃殿宸執(zhí)行吳佩孚命令，宣布全城“戒嚴”，并出動大量軍警，嚴禁代表進入會場。處在軍警特務(wù)的嚴密包圍中，大會匆匆在會場外宣布“京漢鐵路總工會”正式成立。

當夜，工會代表大會譴責(zé)吳佩孚背信棄義，為給以顏色，當即決定2月4日京漢鐵路舉行全體大罷工。總工會當即組織全站2萬名工人舉行總同盟罷工，并將總工會移至武漢江岸辦公。2月4日總罷工開始，各站工人一致行動，全線所有客貨車一律停開，長達千余公里的京漢線立即陷于癱瘓。同時進一步向當局提出要求：第一：要求交通部將京漢鐵路局局長趙繼賢革職，要求吳佩孚將黃殿宸革職；第二：要求鐵路局賠償開會損失6000元；第三：要求每星期休息一天。

吳佩孚認為工人目無政府，不合約法，自然不肯答應(yīng)。工人們也不服軟，開始組織罷工。

2月4日，從上午9時起，僅用3個多小時，客車、貨車、軍車就全部停開，1000多公里長的中國南北大動脈——京漢鐵路頓時陷入癱瘓狀態(tài)。武漢當?shù)毓M織了1萬多人參加的游行示威，他們高喊“打倒軍閥”“全世界勞動者聯(lián)合起來”等口號，聲勢十分浩大。

京漢鐵路總工會江岸分會委員長、共產(chǎn)黨員林祥謙，糾察隊長、共產(chǎn)黨員曾玉良，領(lǐng)導(dǎo)工人粉碎了軍閥企圖破壞罷工的陰謀。2月6日，湖北工團聯(lián)合會和京漢鐵路總工會法律顧問、共產(chǎn)黨員施洋，發(fā)動武漢各工團代表2000多人赴江岸慰問，并和鐵路工人萬余人舉行集會和游行示威。

2月7日，曹錕、吳佩孚等派大批軍警分別在長辛店、鄭州和武漢江岸等處進行血腥鎮(zhèn)壓，工人被殺40多人，傷200多人，被捕60多人，1000多人遭開除，流亡在外。林祥謙、施洋及京漢鐵路總工會委員長、共產(chǎn)黨員史文彬均被逮捕。被捕工人被捆綁在江岸車站電線桿上，湖北督軍參謀長張厚生提燈找出江岸分會委員長林祥謙，一邊用刀砍，一邊逼林下復(fù)工令。林祥謙寧死不屈，被活活砍死并梟首示眾，犧牲時年僅3l歲。施洋也在武昌被殺害。這就是震驚中外的“二七慘案”，慘案暴露了軍閥的殘暴。

京漢鐵路大罷工，是中國共產(chǎn)黨成立初期領(lǐng)導(dǎo)的空前規(guī)模和異常激烈的反帝反封建的革命運動，在中國工人運動和中國人民革命的歷史上，具有偉大而深遠的歷史意義。這次罷工是政治斗爭和經(jīng)濟斗爭的結(jié)合，以政治斗爭保障和擴大經(jīng)濟斗爭的成果，標志著中國工人運動發(fā)展到一個新的階段，充分展現(xiàn)了中國工人階級反帝反封的徹底革命精神和高度的組織紀律性，標志著中國工人階級登上了世界的政治舞臺。

而吳佩孚出兵血腥鎮(zhèn)壓罷工工人，制造了駭人聽聞的“二七慘案”，一下子成為千夫所指的屠殺工人的“劊子手”，從此名聲一敗涂地。蘇聯(lián)再不對他抱有任何幻想，1926年國共兩黨在廣州誓師北伐，討伐的頭號對象就是吳佩孚。

部屬眾叛親離，

被迫倉皇離洛

第一次直奉戰(zhàn)爭后，張作霖不甘心失敗，他躲在關(guān)外臥薪嘗膽，伺機反撲。曹錕賄選，民心盡失，再加上直系內(nèi)部爭權(quán)奪利相互傾軋，張以為機會來了，遂大舉進兵，直指京城。

布販子出身的曹錕除了斂財有一手外，其他可謂百無一能。得知奉軍來犯，慌忙電召吳佩孚入京。“生我者父母，用我者曹使，倘有二心，神明殛之”，平生尊奉關(guān)公、岳飛的吳佩孚愚忠之至，他惟曹命是從。吳佩孚早視張作霖為眼中釘、肉中刺，急于處之而后快，接到電報后，匆匆北上。臨行前，吳在洛陽巡閱使署寫下這樣一首血腥味十足的七言詩：

龍泉劍指血汪洋，

千里直趨黃河黃。

大禹神功何其偉，

洛陽一氣貫扶桑。

見吳前來“勤王”，曹錕又有了底氣，他發(fā)布命令，對張作霖大加討伐。同時封吳佩孚為“討逆軍總司令”，并表示在軍事上，包括自己，都歸吳佩孚節(jié)制。“兄弟親不如自己親，你就是我，我就是你”，噓寒問暖，用感情拉攏吳佩孚為其賣命。為壯行色，曹錕特許吳佩孚將司令部設(shè)在中南海四照堂。

1924年9月18日一整天，吳佩孚都在排兵布陣、遣將調(diào)兵。25萬兵力，70多架飛機，還有海軍艦艇補送給養(yǎng)，吳信心十足。入夜，開始任命各路司令，當念到馮玉祥的名字時，室內(nèi)的電燈突然滅了，眼前頓時漆黑一團。吳佩孚迷信，以為不祥，于是自卜一卦，默默說道：“明天要下雨。”室外明明皓月當空，眾將不明就里，忙問緣由，吳佩孚沖馮玉祥冷冷地說：“莫斯科要下雨。”馮一聽，頓時打了一個寒顫，心想：大帥這句話是什么意思？是警告自己跟蘇聯(lián)共產(chǎn)黨過從甚密？

馮玉祥知道近一段時間他整編了許多部隊，勢力激增，已為上司忌憚與不滿，吳佩孚無緣無故撤銷其河南督軍就是證明。難道老吳要對他下手？馮打了好幾個寒顫。不行，還是先下手為強！敢想敢做的馮玉祥拿定了主意。

10月23日，吳佩孚親往山海關(guān)督戰(zhàn)，馮玉祥與胡景翼出其不意，殺了個回馬槍，與北京警備副司令孫岳一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將曹錕囚禁在中南海延慶樓。吳佩孚猝不及防，只得在天津設(shè)立臨時司令部，急電蕭耀南、齊燮元、孫傳芳救援。蕭、齊等人迅速派兵北上，到石家莊時，半路上殺出個程咬金，碰上了閻錫山這個“山大王”，“要想從此過，留下買路財”，他硬生生撈走了吳佩孚最后的“救命稻草”。這個“閻老西”特狠，將其繳獲的輜重槍炮一點不留地運往太原。

久不見救兵，吳佩孚身邊亂作一團。

馮玉祥發(fā)出懸賞公告，說“活捉吳佩孚者，賞10萬元；獻上人頭，給予5萬。”還逼曹錕下發(fā)“大總統(tǒng)令”，免去了吳佩孚的直魯豫巡閱使兼第三師師長等一切職務(wù)。

眾叛親離，吳佩孚只好在三五個親信的護送下，從塘沽乘艦出逃。再次上臺的段祺瑞也發(fā)出“通知”，嚴令各大港口，不許吳佩孚靠岸。幾經(jīng)輾轉(zhuǎn)，吳佩孚才在11月中旬回到洛陽。陜西軍閥劉鎮(zhèn)華見吳身邊只有一個青年師，遂生歹念，他命令先鋒憨玉昆猛攻洛陽。憨為人還算厚道，他向吳發(fā)出“最后通牒”，限其24小時離開洛陽。此刻，吳佩孚只好將一年前康有為寫給他的壽聯(lián)往腋下一挾，狼狽撤往東南。撤逃路上，他給蕭耀南發(fā)電報，心里還在想：這個經(jīng)他一手提拔上來的直系將領(lǐng)，不會也是個“白眼狼”吧？站在豫鄂交界處的雞公山上，吳佩孚望眼欲穿。但回電卻讓他心寒到了極點，“嚴禁入鄂”4個大字，阻斷了他東山再起的夢想。

好在四川軍閥劉湘向其拋出橄欖枝，黔驢技窮的吳佩孚別無他法，拍板決定入川。車到廣水，蕭耀南卻下令斷路以阻，多虧蕭的部下寇英杰暗中相助，才于次年1月8日登上“決川”號，沿長江西行。這時候，北京陸軍總部下令：取消陸軍第三師番號，并且永久廢除。

后來，吳佩孚遷居北平，再無意于軍政之事。正如他在一副對聯(lián)中所說，除了“灌園抱甕”，就是“飲酒賦詩”。他“倔強到底”，“不出洋、不入租界”，又拒絕與日本人合作。1939年吳佩孚患牙病高燒不退，12月4日，日本牙醫(yī)受命于土肥原謀殺吳佩孚，吳慘遭日本牙醫(yī)毒手，在牙醫(yī)刀下當場身亡。終年66歲。

時值抗戰(zhàn)，在他出殯當天，北平城有數(shù)萬市民含淚相送。消息傳到重慶，國民政府與最高國防委員會分別決議，追認他為“陸軍一級上將”，陪都各大報紙譽其為“中國軍人的典范”。蔣介石送挽聯(lián)一副予以褒獎，上書：“落日暗孤城，百折不回完壯志；大風(fēng)思猛士，萬方多難惜斯人。”吳佩孚復(fù)雜一生，算是“死后哀榮”。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