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9年10月1日,中華人民共和國宣告成立。一些原國民黨政府駐外使節紛紛舉行起義,加入了新中國的外交行列。如原國民黨駐法國大使館全體外交人員起義就是一例。
1949年10月9日,政務院總理兼外交部部長周恩來接到一封來自法國巴黎的電報,只見上面寫道:
新華社轉北京外交部周恩來總理兼部長:
同仁等一致決議:宣告與反動政府脫離關系,各在工作崗位維護人民利益,保管公物文件,聽候指示接管。
電報是由中共駐巴黎總支部通過新華社駐布拉格記者轉發回來的,落款是原國民黨駐法國大使館及駐巴黎總領事館全體人員。
緊接著,周恩來又收到了上述人員發表的《擁護中華人民共和國宣言》。《宣言》對中華人民共和國的成立表示祝賀,并鄭重宣布:同國民黨反動集團脫離關系,立志參加新中國建設。《宣言》同時呼吁原國民黨駐其他國家的外交人員一致行動,同國民黨反動集團進行斗爭。
領導這次駐法“外交使節起義”的帶頭人,是原國民黨政府駐法國大使凌其翰。凌其翰等人的這一義舉,受到了中央人民政府的歡迎。10月10日,周恩來總理兼外長復電:
巴黎前國民黨政府駐法大使館暨駐巴黎總領事館全體館員鈞鑒:
九日電悉,甚為欣慰。你們脫離國民黨反動殘余集團,接受中華人民共和國中央人民政府領導的宣言,亦已收到。我對于你們的這種愛國行動,表示熱烈的歡迎。駐在其他國家的前國民黨政府的一切使領館人員與其他工作人員,均應效法你們的榜樣,脫離反動陣營,服從偉大人民祖國的中央人民政府,為祖國與人民立功,所有這種脫離反動陣營的有功人員,本部均將量才錄用,使能對祖國有所貢獻。希望你們團結一致,堅守現在的工作崗位,負責保管公物文件,以待中央人民政府接管。
周恩來 一九四九年十月十日于北京
原國民黨駐法國大使館及駐巴黎總領事館的這一舉動,對國民黨反動殘余來說是一個極其重大的打擊。自從三大戰役以來,國民黨軍隊節節潰敗,國民政府根本無力顧及它的駐外機構。為了節省經費支持戰事,國民黨外交部從1949年年中開始,相繼關閉了駐布拉格、赤塔等地的領事館,對其他大使館、領事館的開支也一再壓縮,最后甚至連外交人員的薪水也發不出來。
國民黨政府各駐外大使館、領事館的外交人員中,很多人早就對國民黨的腐敗不滿,此時眼見其大勢已去,更為自己的前途擔憂。不少普通外交官向往祖國,有心回來為新中國效力,但又迫于環境,一時不知如何是好;而那些大使、公使們則多利用手中的權力,一面對下實行壓制,一面趁機大肆侵吞公款,為自己尋找后路。
在此形勢下,9月19日,凌其翰等11人聯名致函給原國民黨政府駐歐洲各國大使館、領事館,呼吁他們一起向前國民黨政府外交部發起“索薪運動”。
凌其翰是一位老資格的外交官,他曾到比利時留學,獲法學博士學位,“九·一八”事變后回到國內,經黃炎培介紹,出任《申報》總管理秘書兼“申報時評”欄目記者。此后不久,他便進入外交界,先后擔任過“國民政府駐比利時公使館”二等秘書、“國民政府外交部”禮賓司司長,1948年7月被任命為“國民政府駐法國大使館”公使。
凌其翰等人的函件發出后不久,原國民黨政府駐瑞典、挪威、土耳其、蘇聯等國的大使館,以及駐馬賽、漢堡、利物浦等地領事館全體人員即表示愿意響應。
9月26日,凌其翰等起草了給前國民黨政府外交部的電報,表示,如果外交部不能在10月10日前將所欠4個月薪水匯到的話,全體館員就停止工作,候旅費回國。
此時,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的消息還沒有傳到巴黎,凌其翰等人決定在10月10日起義。因為這一天即是辛亥革命武昌起義的紀念日,又是國民黨政府的“國慶”日,此時起義必然更加引人注意,產生更大的影響。在凌其翰的主持下,大家起草了《起義宣言》。
凌其翰等人帶有“最后通牒”性質的電報到了廣州之后,對于早就被世界各地飛來的催款電報弄得焦頭爛額的“國民政府外交部”來說,無疑是雪上加霜。
當時國民黨外交部擔心,如果駐法國大使館和巴黎領事館宣布起義,很可能會引起各駐外機構的連鎖反應,那樣的話,整個局勢將無法收拾。
為防止連鎖反應,國民黨外交部長葉公超于10月5日緊急致電巴黎,批準因交通事故而受傷的大使錢泰辭職,以緩解大使館內部矛盾。同時,調“索薪運動”組織者凌其翰等人回國,“另有重用”。
葉公超還電令國民黨駐英國大使館,任命駐英公使段茂瀾出任臨時代辦,火速前往巴黎,穩住陣腳。采取這些措施之后,國民黨當局仍不放心。
10月6日,國民黨外交部次長董霖又匆匆自香港飛抵巴黎“滅火”。就在董霖到達巴黎的當天,凌其翰等人口頭通知法國外交部:他們已脫離國民黨反動政府,擁護中華人民共和國。
法國政府此時對是否承認新中國尚未作出最后決斷,因此不愿意對起義之事明確表態,更不想直接出面干預。法國外交部亞洲司司長和剛剛從中國回來的法國原駐中國大使梅里藹在會晤凌其翰等人時表示,對起義人員的外交待遇保持到1949年年底,屆時還可延期。
段茂瀾、董霖抵巴黎后,一方面利用補發欠薪及發給回國路費等為誘餌,分化瓦解起義人員,試圖阻止他們發表擁護新中國的宣言;另一方面,則想通過法國政府,以不承認起義人員的外交人員地位相威脅,來迫使他們屈服。
10月20日,國民黨外交部正式照會法國外交部,請求法方協助將凌其翰等起義人員驅逐出大使館。
在國民黨方面的壓力下,法國政府方面雖然表面上仍作出“在極力避免直接干涉”的姿態,但暗地卻派出便衣警察到大使館,以“使館雇傭的私人警察”的名義,試圖幫助段茂瀾阻止起義人員進入大使館。
為了不至于因此而引起新中國的反感,法國政府特命留在北京的原法國駐北平領事伯亞樂到我外交部拜會西歐非洲司宦鄉司長。
伯亞樂向宦鄉轉達了法國政府在這一事件上的三點立場:極力避免參與中國大使館內部糾紛;法政府不能阻攔段茂瀾雇傭私人警察;維持起義人員的外交權力,給他們完全自由去做于北京政府有益的事。
最后,伯亞樂說:“俗話說‘點火易,滅火難’,法國政府的意思是‘但愿息事寧人,不愿火上澆油。’”
11月4日,段茂瀾糾集了30多個在巴黎的國民黨反動分子,以“調解”為名來到大使館,氣勢洶洶地威脅起義人員必須馬上離館,并有“動武”之勢。
正在這時,40多位愛國華僑聞訊趕來。段茂瀾見事不妙,只得假惺惺地招呼大家坐下來商量。待愛國華僑離去后,段茂瀾又招來數十名頑固分子,對起義人員大打出手。
1950年1月6日英國承認新中國后,法國議會外交委員會也討論了對中國的承認問題,但沒有得出最后結論。
1月14日,越南民主共和國政府主席胡志明發表了愿與各國建立外交關系的聲明。1月18日,周恩來外長致電越南外長黃明鑒,宣布承認越南民主共和國,并愿同其建立外交關系。在法國人眼里,越南一直是他們的殖民地,中越建交使法越關系凍結。出于對中國這一舉措的報復,法國方面開始公開刁難起義人員。
法國方面以維持秩序為名,派出大批警察至大使館,阻止起義人員進入。同時,卻又想利用此事來做文章。
法外交部本來答應保持起義人員的外交人員待遇,并可延期他們的簽證,此時卻提出所謂“互惠條件”,要求中華人民共和國政府同時給予留在北京的原法國使館人員以外交待遇。
中央人民政府外交部認真研究了有關情況,認為中法建交不是短期內所能解決的事情,因此,全體起義人員長期留在巴黎意義不大,決定除留少數人在法繼續做有關國民黨外交人員的工作外,其余大部分人員即刻回國。
5月5日,凌其翰等遵照國內指示,在馬賽登上了法國郵輪“馬賽曲”號,啟程回國。5月末抵香港,并由中共駐港聯絡處安排轉赴廣州,乘火車北上,6月9日抵達北京。
原國民黨駐法國大使館及駐巴黎領事館人員起義對國民黨其他駐外人員影響很大。此后不久,原國民黨駐緬甸大使館人員也宣布起義。還有不少大使館、領事館,雖沒宣布起義,但也借此機會向國民黨當局發難,催發薪水。
除歐洲外,國民黨駐美國、加拿大等地的大使館、領事館,也為此鬧得不可開交。國民黨駐美國大使蔣廷黻對此倍感頭痛,告急電報頻頻飛至外交部。葉公超收到電報后更是惶恐不安,對國民黨集團來說,美國是他們“反共復興”的靠山,駐美國大使館堪稱是其在海外最為堅固的“堡壘”,無論如何是亂不得的。
所以,葉公超趕忙復電,讓蔣廷黻通知駐美、加各大使館、領事館,外交部馬上就會將所欠薪水匯出,讓大家靜心以待。
與此同時,在國民黨駐世界各地大使館、領事館中的一些國民黨頑固分子,認為這些地方很快就會被共產黨接收,開始盜賣大使館、領事館的財產,銷毀有關文件。當時有傳聞,蔣廷黻曾建議國民黨當局考慮,設法在美國承認新中國之前,把價值30萬美元的國民黨駐美大使的官邸變賣掉。
針對這種情況,周恩來總理兼外長于1950年1月5日發表聲明:
最近迭據報告,前國民黨反動政府駐外使領館中,有少數極端反動分子,竟敢盜賣公產、毀損文件。我現在鄭重聲明:所有國民黨反動政府駐外使領館及國民黨反動各機關派駐外國的辦事機構和辦事人員:在我中央人民政府派人接管以前,均應照舊供職,并負責保護一切資財、圖表、賬冊、檔案等,聽候清點和接管。其保護有功者,中央人民政府當給予適當的獎勵;其保護有功而又愿意繼續服務者,在中央人民政府接管后準予量才錄用;其膽敢執行國民黨反動殘余政權偽命、破壞文件、盜賣公產者,中央人民政府一定要嚴予懲處,決不姑寬。
前國民黨反動政府駐外使領館人員及前國民黨反動機關派駐外國的辦事機構和辦事人員,都應該認清全國解放的光明大道,確定為人民服務的立場,接受中華人民共和國中央人民政府的領導,立功自效,以求見諒于人民,實為至要。
周恩來的聲明,講清了人民政府的政策,震懾了頑固分子,同時也使那些向往新中國的舊外交人員看到了希望。
駐法“外交使節起義”人員回國后,外交部首先安排他們進行了學習,然后根據各自不同的情況分配了適當的工作。凌其翰等人加入新中國的外交隊伍后,為祖國的外交事業提出了不少寶貴意見和建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