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1945年8月,日本侵略者無條件投降。當年11月,當時還屬于北安省的克山縣人民政權建立,縣工委和縣政府決定將日偽強占的軍事用地和開拓用地、苗圃、農畜產用地無代價分給無地或少地的農民,發放土地執照,確定所有權。
1947年,克山縣劃歸黑龍江省。當年9月至12月間,克山縣開展了“平分土地”運動,也正是在這時,24歲的毛岸青(化名楊永壽),從哈爾濱來到了克山縣,他的主要工作是為土改政策做一些宣傳發動的工作。
(一)
毛岸青是毛澤東與發妻楊開慧的次子。1930年11月14日,母親楊開慧被湖南軍閥何鍵逮捕殺害后,毛岸青與哥哥毛岸英被保釋出獄,幾經周折,毛岸青和哥哥毛岸英流落街頭。
1931年春節前后,地下黨組織找到了毛岸英、毛岸青兄弟倆。由叔叔毛澤民安排,外婆向錦熙和舅媽李崇德將毛岸青與哥哥毛岸英、弟弟毛岸龍秘密送往上海,由我地下黨安排到專門收養失散流落在上海的革命烈士遺孤和中共領導人子女的大同幼稚園,化名楊永壽。不久,弟弟毛岸龍因病夭折于上海廣慈醫院。
由于叛徒出賣,當時上海地下黨遭到嚴重破壞,毛岸青所在的幼稚園的孩子被緊急疏散,毛岸青兩兄弟被安置在地下黨員董健吾家里,由黨組織按月補貼生活費。后來,因當時形勢所迫,毛岸青兩兄弟開始四處流浪,住在破廟里,靠賣報賺錢糊口。他們還經常到街上推車,備受凌辱。一次,毛岸青得知叔叔毛澤覃遇難的消息后,在街頭憤怒寫下“打倒帝國主義”的標語口號,被外國巡捕打成腦震蕩,從此留下了一生的傷痛。
1936年,地下黨組織在上海的破廟中找到流浪5年的毛岸青和哥哥毛岸英。次年初,經地下黨安排,毛岸青同哥哥毛岸英一起由張學良的部下李杜輾轉送往莫斯科市郊莫尼諾第二國際兒童院,這是共產國際所辦的國際兒童院,是專為各國共產黨負責人或著名的國際共產主義運動活動家的子女設立的一所保育學校,學制10年。此時,毛岸青仍然化名“楊永壽”,俄文名叫“郭良”。1945年9月,毛岸青考入莫斯科東方語言學院。
1947年5月,毛岸青同在蘇聯照顧過他的賀子珍(他稱呼賀子珍為賀媽媽)從蘇聯回國,來到哈爾濱,暫住在中共東北局領導人李富春、蔡暢夫婦家里。在這里由他本人申請,經李富春、蔡暢夫婦介紹,毛岸青光榮入黨。不久,賀子珍聽說克山縣正在搞土改試點,覺得毛岸青從小漂泊在外,對中國農村不熟悉,應當借此機會鍛煉一下。其實毛岸青已有了下農村磨煉的想法,賀媽媽一說,他立刻同意了。
(二)
毛岸青那時剛從蘇聯回國不久,漢語的讀寫并不十分流利,說話時不時就冒出些俄語,寫字也多用俄文。飲食也不習慣,在蘇聯吃慣了面包、牛奶,到東北只能吃小米飯、玉米面餅子,菜也就是酸菜、凍豆腐等。毛岸青甚至不會用筷子,用手抓飯。時任克山縣縣委組織部長的韓玉發現這一情況后,就教他使用筷子。與毛岸青年齡相仿的工作隊隊員吳繼水,把自己下鄉工作加班發放的餅干留下來給毛岸青吃。
毛岸青慢慢適應了吃大鍋飯,筷子也會用了,還住慣了農民老鄉家的火炕,與人說話也盡量把帶有湖南口音的普通話講好。搞土改經常要走屯串戶,有時村與村之間距離遙遠,不得不騎馬。當時,縣里領導的交通工具就是馬,韓玉就把警衛員劉志連的馬給了毛岸青,由于毛岸青不會騎馬,一開始跟頭沒少摔,小劉教了他好一陣子才學會。
不久天冷了下來,毛岸青為了同農民打成一片,要求把他身穿的棉軍衣換成老百姓的粗布大棉襖,看起來和當地農民一樣。克山緯度高,雪也來得早,10月底大雪就飄飄灑灑地下了起來。這天,地上刮著“大煙兒炮”(風雪交加的惡劣天氣),氣溫零下三十度,凍得手腳像貓咬似的,毛岸青與吳繼水以及韓玉的警衛員劉志連同志3人,一同坐馬爬犁趕往谷家甸。毛岸青、吳繼水以及劉警衛員坐在馬爬犁上,狗皮帽子上掛的全是白霜,但是毛岸青并不畏懼嚴寒,一路上興致勃勃地問吳繼水土改工作的情況。
吳繼水向毛岸青介紹了當地土改工作的進展:“楊同志,谷家甸屯斗爭形勢極其復雜,這里過去經常有土匪出沒,時常騷擾百姓。”說到這里,吳繼水問:“這里的斗爭形勢這么復雜,在這里搞土改你怕不怕?”毛岸青馬上回答說:“不怕,過去的斗爭也是一樣!”吳繼水問他來這里之前做什么工作,毛岸青告訴吳繼水,他來之前在莫斯科大學讀書,畢業后回國。吳繼水又問他的父母是做什么的,毛岸青告訴吳繼水,他母親為了革命,已經被敵人殺害了。當時吳繼水還不知道這位“楊同志”的母親就是革命先烈楊開慧同志。
毛岸青很愛坐在雪地上飛跑的馬爬犁,一次坐馬爬犁時,跑著跑著,大家忽然發現毛岸青不見了,趕緊停下來返回去找他,結果看見他坐在雪地上沖著大家哈哈笑呢。有時天太冷,在爬犁上坐久了會凍壞腳,人就得下來跟著爬犁快走。有一次土改工作隊的金浪白發現毛岸青走起路來一瘸一拐的,原來他的腳上起了一個大血泡,很痛。金浪白就把一根頭發絲穿到一根針上,讓毛岸青把針扎入血泡中來回拽一下,泡里的血放出后,沒幾天腳就不痛了。
時間不久,毛岸青就熟悉了克山,全身心投入到土改運動當中。從1947年12月25日到1948年2月6日,克山全縣開展群眾平分土地、清算資產運動,當時在河南、濱河兩個鄉搞試點,并召開全縣鄉村干部會議,在這次會議上,縣工委檢討了在上述土改工作中“缺乏群眾觀點”、“包辦代替”等問題,決定要“放手發動群眾,猛攻封建勢力”。這場運動一切由貧苦農民說了算,挖財寶、起浮產,打破鄉、區、縣界限,使斗爭達到了白熱化程度。運動中由于片面強調“放手發動群眾”,一切由貧雇農說了算,出現了“左”的偏向,擴大了打擊面,錯斗了中農。最嚴重時一天竟有16個地主“畏罪”自殺。
毛岸青在基層了解到上述情況后,向縣里匯報說明這樣的做法是錯誤的,但沒有引起縣委領導的重視,于是,毛岸青又向省委反映,很快省委派出工作組到克山進行了糾正。1948年省委發文件糾正土改中的幾個問題,其中就有“土改斗爭擴大化”問題,東北局以此為戒,立即在東北推廣克山縣糾正和防止土改斗爭擴大化的做法,后來還把這一經驗推廣到全國,于是,克山縣糾正和防止土改斗爭擴大化的做法成為全國的典范。
土改結束后,毛岸青仍繼續留在克山工作了5個月,此間毛岸青一直在現克山縣河南鄉與農民一同生活、一同勞動。毛岸青發現,克山縣3萬多農戶均各自為政,其中僅有11%的農戶有耕畜、農具,可獨立生產,而多數農民缺勞力、少耕畜、無農具。而孫家區(今發展鄉)的情況更糟糕,該區民勝村6000畝耕地僅有25匹馬,四座村5640畝耕地僅有16匹馬。
于是,結合前蘇聯的集體農莊的經驗,毛岸青組織農民通過合作互助的方式解決上述問題,給農民講解前蘇聯集體農莊的做法和效果,提出農村要走農業機械化和互助合作的道路。毛岸青演講時非常投入,有一次在克山中學演講,講到蘇聯時情不自禁地從座位上站起來,用俄語大聲喊,弄得大家哄堂大笑,他自己反應過來后也不好意思。
毛岸青還編寫了“土改民謠”和“互助組民謠”進行宣傳發動。“土改民謠”為:
窮人翻了身,不能把地扔;翻身扔了地,地主笑嘻嘻。
合伙一條心,黃土變成金;莊稼侍弄好,再翻一個身。
“互助組民謠”為:
合作鏟地人不困,懶漢干活也有勁。
一人鏟地一條線,人多鏟地一大片。
由于毛岸青的積極宣傳,使農村互助工作發展得很快,當初的臨時互助組也就三五戶,后來春、夏、秋三季都有了固定的大互助組。這期間毛岸青與工作人員一起下組,白天到地里宣講,晚上就住在老百姓家中,一天工作十幾個小時,群眾贊揚共產黨真是一心一意為了老百姓。省委、省政府在《黑龍江農業生產總結》中,充分肯定了克山縣委全力布置春耕生產和組建互助組的辦法。
毛岸青長期在蘇聯,回國后掌握的漢語詞匯不是很豐富,說話時還帶有湖南口音,比如把哥哥念成“郭郭”,父親念成“戶親”。為了正確的發音,毛岸青認真讀書,虛心向同志們學習請教;他的漢字書寫也不好,于是就請寫字好的同志給他寫出范本,自己專心致志地練習。不久,毛岸青不但字寫得好了,還能臨摹別人的字體,“土改民謠”、“互助組民謠”就是他自創自寫的,看著那工整的毛筆字,同志們贊嘆不已。
珠算對于毛岸青來說也是陌生的。到了克山,分田地、搞統計等都要用算盤,毛岸青就跟工作隊的同志們一起練習。一開始他打得很慢,于是就刻苦訓練,練得投入時飯都顧不上吃了,練到深更半夜也是常事。過了一段時間,韓玉組織算盤比賽,毛岸青的速度和準確性超過了所有的人。
毛岸青能歌善舞,能演奏不少樂器,尤其擅長吹長笛。為了開大會時給農民演節目,工作隊特地組建了文藝宣傳隊,毛岸青自然成了其中一員,不但演出時,就連排演時也十分認真。有時,他也會調節一下氣氛,那次是文藝宣傳隊排練小合唱《沒有共產黨就沒有新中國》、《解放區的天是明朗的天》,休息時,毛岸青拿出從蘇聯帶回的長笛,仰起頭將長笛放在鼻尖上,他來回走動,長笛卻直立不動,這一絕技贏得了齊聲喝彩和熱烈掌聲。
1948年春節前,克山縣支前委員會部署各單位組織慰問團去醫院、軍烈屬家慰問演出。毛岸青也加入了中西樂器齊全的克山中學文藝隊,同隊員們一起唱歌跳舞,還教隊員們唱蘇聯歌曲《喀秋莎》。慰問演出期間,克山中學文藝隊演出了《白毛女》、《血淚仇》、《英雄戰勝大渡河》、《黃河大合唱》等節目,土改工作隊文藝宣傳隊也演出了《解放區的天是明朗的天》、《沒有共產黨就沒有新中國》等節目。
毛岸青吹奏的長笛體現出了專業水平,在觀眾的熱烈掌聲中,他又吹奏了好幾首蘇聯樂曲。大家要求返場,毛岸青就用俄語唱起了《莫斯科郊外的晚上》,再次贏得一片掌聲。
(三)
春節過后,韓玉帶毛岸青到古城區建國村參加土改復查糾偏工作。這個村在分地時矛盾尖銳,出現了傷人事件,韓玉與毛岸青具體事件具體分析,一起糾正了土改過程中的錯誤。在給村民開會時,毛岸青為了引導大家走互助合作之路,大講蘇聯集體農莊和農業機械化,那些生動的事例聽得大家如醉如癡。
毛岸青說到做到,他幫助農民互助組換工插犋,制定生產計劃,解決畜力、農具、種子等問題,還下地與農民一起春播。他穿上“靰鞡”(手工制作的獸皮鞋),負責“踩格子”(踩實埋到土中的種子)。勞動期間,毛岸青同大家嘮家常,還給他們講故事,其樂融融。
土改后的克山一派生機,看著一望無際的黑土地上播下了豐收的種子,翻身后的農民個個笑逐顏開。1948年5月的一天,省委書記王鶴壽來到克山縣視察工作,對毛岸青說:“楊永壽同志,你的任務已圓滿完成,可以回去了。”毛岸青高興地說:“今后咱們農民再也不受剝削了!”
次日,王鶴壽同縣委的張同舟、韓玉、金浪白以及工作隊的同志們一起到克山火車站為毛岸青送行。要開車了,王鶴壽握著毛岸青的手說:“回去替我問好!”工作隊員們聽得一頭霧水:楊永壽回到哪兒去,向誰問好?
開往哈爾濱的列車啟動了,毛岸青在車窗內揮手向送行者告別。火車漸行漸遠,韓玉這才告訴大家,“楊永壽”不是別人,他是毛澤東主席的次子毛岸青,他的母親就是革命烈士楊開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