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怎樣管理聰明人?張亞勤的訣竅是“別管他們,讓他們做自己的老板”。
“讓兩個世界融合”對個人而言,就是能不能掌控這個事情;對公司來講,是不是能提供這么一種環境,讓其高高興興地發揮其長處。最終,你是要讓員工有發展的空間。
互聯網公司這么缺人嗎?新浪執行副總裁陳彤,最近織了一條“圍脖”:“習慣抄襲的某網實在太不靠譜了,今天連我的司機都接到了挖人的電話。過去,新浪被對手盯著的主要是網絡新聞部門。現在,微博部門的員工據說經常要面對數倍工資的誘惑。”
深有同感的張宏江,立馬跟了一條帖子:“記得2005年,一互聯大公司,打電話給我們的前臺服務生,挖她去做高級軟件開發工程師。”
現在,對于創新企業來說,“被挖角”似乎都已經有些防不勝防。
“今年‘挽留人才’對我們來說是非常大的挑戰——在這里,你是一個工程師,到別人那里就變成CTO(首席技術官),說出去會很風光,不一樣的。”ARD人力資源高級經理嚴苓告訴記者。
張亞勤擔心的倒不單純是人員流動率的數據變化,而是滾滾車輪般的社會快速發展對中國年輕人創業心態的影響。“中國發展太快了,太成功了,以至于置身其中的年輕人有些急功近利。如果說誰做得很好了,父母和親友總是會問你管多少人?這種心態我們其實一直想去改變,但是發現也挺難的。”
不過,他也比較淡然,這是高速發展過程中必然要面對的“成長的煩惱”。問題終究都會解決。
在如何管理聰明人上,張亞勤考慮得最多的,是讓“兩個世界如何能融合”: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小世界,而企業的世界相對大一些。這兩個世界融合起來,個人和企業才能同步成長。
說到這個話題,張亞勤講了一個關于愛因斯坦的故事。在以色列建國的時候,許多國民都期待和擁護愛因斯坦做開國總統,愛因斯坦的回應卻是,政治是暫時的,方程式是永恒的。
“如果用現在中國的價值觀看,就會覺得‘這哥們挺傻,不去做元首,而去給普林斯頓打工’——或許是愛因斯坦在研究環境里更能掌控自己、掌控世界。所以無論企業還是學術機構,都要給人才以足夠的發揮空間和發展空間。”
管理這些高智商的人,有什么困難嗎?張亞勤回答,最好的方式就是,自己當自己的老板。
CTO“搖籃”
——“721”職業修行路
畢業五年了,你的名片上印的還是開發工程師,一個普通開發人員,而你的同學在其他公司已經是產品經理甚至是CTO等“頭頭”了,你會不平衡嗎?
微軟的職業發展規劃告訴我們,只要你愿意,就有可能從一名普通技術人員做到相當于全球副總裁級別的“微軟技術院士”。微軟稱這樣的人為IC(Individual Contributor,個體貢獻者)。在微軟總部雷德蒙,在美國硅谷,很多技術性人才很推崇這種“光做技術不管人”的職業發展模式,“有VP(副總裁)的待遇,沒有VP的煩惱”。
不過,這樣近乎完美的職業發展規劃,卻遭遇中國式尷尬。“成名須趁早”,在中國的傳統觀念里,一直單干、被人領導則是一件很沒面子的事情。
這也是包括張亞勤、張宏江等ARD管理層在內有些頭疼的問題。在這樣的社會環境中,微軟所遇到的現實問題是:大家只要資深了,就都想做管理者,不想做架構師、不想做IC(個體貢獻者)。張亞勤說,微軟在中國的研發團隊現在最缺的人才就是資深架構師。
尤其是張宏江所領導的微軟亞洲工程院這樣從事技術轉化、產品化的機構,這兩年更感覺到“留人”的挑戰嚴峻。
全球IT行業格局正處在新嬗變中,中國互聯網產業迅猛突起,爆發性發展的背后,是對成熟人才的極度渴求。“我們這兩年的挑戰更嚴峻了。中國互聯網公司的規模大了,需要我們這里的人;另外,我們培養了三五年的人確實有經驗了,也會成為獵頭的目標。”張宏江并不諱言這種人員流動。
在工程院創立以后,被外界視為鎮院“四大金剛”的林斌和幺寶鋼,都曾被“挖角”,先后在2006、2007年時離開微軟,去了谷歌。
在管理者的位置上,更讓張宏江感覺有“代溝”的是像80后這樣的群體。張是恢復高考后的第一批大學生,他一直把1977年那場高考視為自己的幸運轉折點。他們這一代人渴望公平、珍惜機會,一直抱有感恩的心態,做事不怕吃苦,能不能掙到錢都不是問題。而80后的這一代,把個性的張揚放在第一位,對自我價值的追求更加直白。
面對他們,張宏江的管理方式也相對直接,“道理上不要多講,我更多的是給他們看一些所謂的職業模型。在微軟,很多高級經理都是工作了十幾年的人。”
他“留人”的惟一辦法,是讓這些聰明人在微軟“還能做事情,還在學東西,還在往上走”。他所說的“往上走”不是指員工管理的團隊做大,而是自己的能力再往上走。
2009年,幺寶鋼又回到了微軟。用張宏江的話說,一個是谷歌沒有留住人,另一個是幺寶鋼想回來。“坦白講,這樣的人我們還是很多的,覺得還比較年輕,可以去試,試了一把,回來以后干原來的工作。”離開微軟的林斌,最后并未留在谷歌,2010年離開谷歌,并再度創業。
對于那些“確實不錯的人走了又回來”,張宏江說,會很歡迎他們回來。
關于“留人”之道,陳正弘的想法與張宏江有異曲同工之處。陳是ARD微軟亞洲辦公軟件事業部(MOD)的總經理。他的團隊所負責的核心產品是Office,雖然外界看到的只是Office每年推出一個升級版,但陳并不認為,在這里就沒法學很多新東西。
在微軟內部,有個“721”的職業發展經驗模型:70%的經驗來自工作,20%是從其他人身上學習,10%是正規的培訓。“70%的經驗來自工作的學習,所以我們一定爭取到有深度和廣度的項目,讓大家在工作中成長。現在最火的就是云計算,我們團隊一半人就在做基于云架構的Office應用服務。”
陳正弘更希望自己和他的團隊要有平常心。“短期來說,對我們確實是一個挑戰。但我們的心態要調整,要認識到這會是一個常態。”
他很喜歡自己在北京的工作團隊從清華搬到微軟新大樓,在這里的“特別”收獲是:此前,微軟在中國的研發團隊分散在希格瑪、清華科技園等多個地方,現在進駐到一起,“不只是看你現在工作的項目,而是可以看整個ARD(微軟亞太研發集團)。如果真的很想要做搜索,不需要去百度,可以去做Bing。我們在一起,就好像是一個縮減版的微軟一樣,所有產品線在這邊都有投資”。
對于那些要離開的人,張亞勤通常會與他們溝通離開的原因,如果對方是對自己在微軟所處的環境不滿意,他會盡可能在微軟其他部門找到更適合該員工的環境。而那些轉了崗也未能滿意新工作環境的同事,離開之后,大部分人都變成了微軟的合作伙伴。
“現在許多軟件公司的CEO、VP、CTO,還比如阿里巴巴和騰訊的CTO,都是從微軟走出去的,我覺得很好。”張亞勤笑著說。在亞洲工程院一周年時,他曾寫了一篇文章,希望這里成為中國企業CTO的搖籃。
創新保鮮術
——給個機會 改變世界
做這個項目會占用你的業余時間,可能需要你熬夜寫編碼,可能和你的本職工作一點兒關系都沒有,這樣的事你愿意嗎?
4月19日下午5點,已經臨近下班時間,在ARD新大樓的某間會議室里,Matt正投入地在看臺上同事的演示。
2008年來中國之前,美國小伙子Matt一直在微軟總部雷德蒙工作。從去年秋天開始,他成為Garage(“車庫計劃”)的中國負責人。他經常會上海、北京兩地跑,因為這里有很多微軟人“熱戀”上這個代號“車庫”的項目。
車庫計劃是微軟“內部草根創新”活動之一,是員工在工作之余可以長期進行的自我推動創新。在Jeffrey看來,這個項目的最大挑戰和最大魅力是,“不是別人要你干什么,而是你自己想要做”。Jeffrey現在是微軟中國大學的校長,來中國之前是車庫計劃在微軟總部的負責人,岳母給他起了一個“很中國”的名字“柯士杰”。
從去年啟動到現在,車庫計劃在中國剛剛推進9個月。這里的微軟人提出的點子各式各樣,比如如何使機器能在“節能省電”的模式下實現全天候訪問,如何改善Bing搜索結果的準確性等等。
這些“內部草根創新”不光是提出好點子,還要把點子做成展示,集中在某個下午專門演示,并請參與者和Matt來評判。獎品通常很誘人,比如說今年的獎品有明星產品Kinect、X-BOX之類。
不過,最誘人的不是物質獎勵,而是一旦把這個想法馬上變成產品的話,就會放到微軟的產品里面去。換句話說,這是個機會,你可能改變世界。
眾所周知,車庫文化在美國幾乎能與創新精神勃發的IT業劃等號,微軟、戴爾、谷歌等均是誕生在車庫。微軟推出這個項目的初衷顯而易見:鼓勵革新,挑戰風險。
“微軟內部有個說法,‘你不犯錯,你的努力就不夠’。我們鼓勵員工超越執行層面的標準,超越自己固有的業務范圍和知識長項,在別的領域有所革新和嘗試。”Jeffrey已經在微軟工作13年。
讓Jeffrey和總部雷德蒙的同事都感到詫異的是,在中國,車庫計劃收獲了前所未有的熱情響應。“其實,在美國雷德蒙總部反應都沒有這么熱烈,可是在中國,大家都那么踴躍,每個人都非常熱情,非常希望參與,大幅度超出總部的期望值。”他告訴記者,中國是微軟在美國以外第一個推廣車庫計劃的地方,與其說是微軟總部選擇了這里,不如說是在中國的微軟人做的選擇。
事實上,車庫計劃僅僅是微軟內部鼓勵革新的一個小項目。微軟還有一系列“創建技術與商業孵化”的組織,這些機構成立的目的就是挑戰風險,“快速地失敗,更快速地學習”。
有在雷德蒙工作過也到中國訪問過的微軟人這樣感慨,“這里的氣氛有點像微軟十年前的感覺,晚上燈還亮著,大家都不回家”。
陳正弘很能理解這種活力的來源。他所負責的MOD亞洲團隊很年輕,他們都希望多學習。“這是他們的心血,而我們又給他們很好的工作環境”。
張毅就是他下轄的Office for Mac團隊成員。一年多前,張毅從別的部門轉到Mac團隊。他當時選擇工作的原則只有一個,可以讓自己干起活兒來“特別有勁”。“我可以每天工作13小時、15小時,無所謂,但是如果工作讓我覺得沒有任何成長的話,那種感覺會讓我受不了。”
一年前開始常駐上海的Adam也很喜歡像張毅這樣的中國年輕人。Adam現任ARD卓越工程管理部(Engineering Excellence)總監,卓越工程是一項專門針對工程師的技術類培訓。
這是一項源于美國總部的經典培訓項目,但是讓Adam頗有成就感的是,他的團隊根據中國本地化情況創立了一些新的課程,并且把這些課程介紹到總部雷德蒙后反響很好。
“微軟在美國已經發展了三十多年,大家往往被自己過往的經驗圈住了,不知道怎么培養新來的畢業生。中國剛好相反,我們有越來越多新聘的人,我們根據在中國發展業務的需要,設計一些課程,培養他們。同時,我們在課程中更積極地鼓勵員工,讓他們表達自己的想法,如何創新等。”Adam很自豪地說,他的團隊不再像以前那樣只照單全收,也為卓越工程全球課程增加了新的元素。
Adam說,來中國印象最深刻的是,這里什么都變得非常快。
智慧“階梯”
——雇傭比你更聰明的
你的團隊里有一些能力非常強的人,他的存在會讓你有威脅嗎?
在一般中國人的傳統觀念中,你必須比你所領導的人更強、更優秀,你才有資格領導他們,他們也才能信服你。
不過,回答這個問題的微軟人卻說,“我的思路跟你完全不一樣”。
已經在微軟工作19年的潘正磊曾有過這樣的經歷。她現在是ARD服務器與開發工具事業部開發工具的總經理。1992年大學一畢業加入微軟時,她是一名軟件開發員。在她做Visual Basic開發經理時,正好趕上懷孕了。在產假開始之前,她一度動了做全職媽媽的心思。那時候,她一直在培養一個開發主管。去休假之前,潘對下屬說,這個團隊就交給你了。等她五個月產假結束回來,自己的團隊在該同事的帶領下管理得非常好。結果是,“代理”有功的開發主管做了開發經理,而潘則去做了整個部門的開發總監。
這就是微軟的生存法則。在這里,最不缺乏的就是有挑戰性的工作。如果你能順利完成一項工作,并且培養出一批人才取代自己的話,那就意味著你能承擔更大的挑戰,也意味著將有更富挑戰性的工作等著你。
在ARD新大樓里,你常常能碰到這樣的場景:一位資深的研究員,帶著一兩位稚氣未脫的年輕人在一起討論問題。無論是實習生還是新進入的員工,你都可以找一位這個領域的“牛人”做“Mentor”(導師)。而這些被昵稱為“饅頭”的資深研究員同樣很享受與年輕人在一起。
徐明強博士就是如此。他是ARD專注于高性能計算(HPC)領域的首席架構師。這個“60后”很喜歡與年輕人搭檔干活。“我有時候發現,如果全是資深人員組成的隊伍,經常在面對一個問題時,可能盲目性會很小,會論證很多再去做,但是因為論證時間可能太長,會顯得被動。”
經驗豐富是好事,也是壞事,好的是從過去可以某種程度上預見未來,壞的是被經驗所累,少了沖動,不敢冒險。徐明強把與年輕人合作看作是“最佳組合”,他很欣賞年輕人骨子里涌動的熱情,非常愿意去嘗試的闖勁。“嘗試以后獲得論證,不管我的想法是錯誤的,或者是正確的,或者需要改進,我覺得跟他們這樣組合,不僅減少盲目性,也可以減少被動性,就是非常主動。”
在聰明人云集的ARD里,“奔5”的徐明強面對自己的“短板”很坦然:僅就對新技術、新事物的學習能力和領悟力來說,他顯然不會比20多歲的年輕人更強。但他同時對自己的優勢很自信:他經歷過很多,看到過很多,而創新的歷史往往就是一種“間歇性”的螺旋上升。在微軟總部和不少前任IBM院士聊過后,他甚至還總結出一個“徐氏定律”:要想知道今后二十年怎樣,就要看前面二十年發生了什么事情。
這就是聰明人考慮問題的思路。聰明人聚在一起,產生的就不是加法效果,而是乘積效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