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居是一樓,就圖有個院子。
院子雖小,但正好曬太陽讀書。有時,干脆把筆記本電腦也搬到院子里,寫起文章來特別順溜。那才叫個爽。
隔壁也搬進來了,是對年輕的小夫妻,孩子還不到一歲。我擔心上了,這娃娃要是鬧將起來,還有安寧之時嗎?側著耳朵過了幾天,還算好,晚上基本沒怎么吵夜,就是白天不夠乖巧,時而鬧騰得慌。我只好把讀書寫作的地點又搬回到屋內,但愿這樣的時候不會太長。
一天,有個十五六歲模樣的小姑娘抱著孩子進進出出了。土土的樣,頭發是那種枯黃,眼睛細細的,嘴唇厚,有點像張藝謀導演的《一個都不能少》中的魏敏芝。聽妻說,小姑娘是鄰居的鄉下遠房親戚介紹來的小保姆。一開始,鄰居嫌她小,長得也不好看,可親戚說啥都會,工錢也要得少,就答應先用著試試看。
白天里,經常看到小保姆抱著孩子或推著嬰兒車在門口晃蕩了。有時候,嘴里還哼著什么調,應該是什么已經不再流行的流行歌曲,可在她嘴里,肯定是走了調,更沒有歌詞,所以,我聽不出來。但孩子好像挺受用,聽著聽著,就睡著了,不再鬧騰。孩子睡了,小保姆就呆呆地站在那望,望近處遠處一幢幢高高的樓,把脖子仰著,能仰成九十度角,半天也不動彈一下。
我搖頭苦笑。到底是鄉下孩子,逮著稀奇了。會忙倒真是事實,買菜,做飯,洗衣,打掃衛生,不用說,不用催,全忙得井井有條。也難得看到她歇會,卻不顯累。鄰居家的女主人嘴一撇,說,要不是親戚介紹來的,我還未必要呢,錢有那么好掙的。
妻中午回來吃飯,電動車就停在門口,圖省事。正吃飯,妻在廚房笑瞇瞇地偷偷叫我。進去一看,我也樂了。窗口正對著的,是妻停在門口的電動車,小保姆一手扶著嬰兒車,一邊歪著身子湊近電動車的倒車鏡在照。另一只手一會把頭發兩分開,一會把頭發繞兩下盤上去,一會臉側過來側過去,一會擠眉弄眼,什么花樣都玩盡了。還不嫌夠,稍稍站遠些,企圖從小小的倒車鏡里看腰身了,像模特似的扭動幾下,擺出幾個不亞于芙蓉姐姐的造型。還差點閃了身子,一個打驚,嬰兒車似乎都帶倒了,這才伸頭急忙四處看看,罷了休。
我和妻幾乎是捂著嘴笑了半天。這小丫頭,倒沒看出這分可愛來。
鄰居家的女主人好像在發火了,發火的對象就是小保姆。妻好管閑事,裝作隨意地掏問出了緣由。原來,趁主人不在家,小保姆把剛晾曬的頭巾扎在自己的頭上,照鏡子臭美,結果被突然中途回家的女主人給發現了,于是大發雷霆。聽妻說,女主人把小保姆罵得哭了好半天,還要扣去一百塊錢工資,那可是她一個月工資的五分之一呀。
唉!我不禁搖頭苦笑。沒想到的是,不到一個月時間,女主人又逮著小保姆偷偷擦她的口紅了。擦過后,照鏡子自我欣賞。這回,說什么不再饒了,一個月工資只給一半,要她立馬就走人。妻上門勸,可沒用,女主人說,不能再縱容她。
小保姆抹著眼淚在打掃衛生,她堅持要把事情干完再走。女主人還在罵,一邊罵,一邊翻箱倒柜地檢查東西,怕小保姆偷了什么東西帶走。用勁太大的緣故,懸在屋頂的吊柜突然掉了下來,下面正好是睡著孩子的嬰兒床。就在這一剎那,小保姆猛地撲了過去,用自己的身體覆蓋住了嬰兒床,頭被吊柜砸了個正著,當場鮮血直流。
我們一起幫忙,把小保姆趕緊送到醫院。小保姆始終昏迷著,血流不止。她好不容易蘇醒過來,我們全圍了上去。小保姆說話了,很微弱。她說,給我照照鏡子好嗎?我這樣子太難看了,媽媽看了會心疼的。
事后才知道,小保姆很小的時候,爸爸就死了,早早的,就成為家里的“頂梁柱”。她答應過媽媽和弟弟,要掙很多很多錢回家,要漂漂亮亮地回家,還要讓媽媽和弟弟都漂漂亮亮的……
后來,那鄰居搬走了,那小保姆也一起去了。我卻忘不了她,忘不了這個愛美麗的小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