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古代的樂器浩如煙海,周朝時有記載的就有80多種,僅《詩經》中提到的樂器就有29種之多,與現代以樂器的演奏方式與發聲原理來進行分類有所不同。周朝是以制作樂器材料的不同而進行分類的,按照這種方法樂器被分為:金、石、絲、竹、匏、土、革、木,亦稱八音。
據現代考古研究,最早出現的樂器當屬以節奏感最強的石制打擊樂器,這是因為原始社會人們在進行狩獵時,石制打擊樂已經成為人們互相聯絡、團結協作的一種工具,其代表如陶鼓、石磬、陶鈴等。因此,如單純從樂器發展史來說,最早出現的樂器應該是石樂,可為什么金樂在周朝卻高居八音之首呢?
我們所講的金樂,最有名的代表樂器就是鐘。鐘能代表金樂享有如此崇高的地位,這還得從商周兩朝音樂的區別及周朝的禮樂制度說起。
周人玩音樂與商人玩音樂已經有了很大的區別。《周禮》對此曾有詳細比較:“殷人尊神,率民以事神”,而“周人尊禮尚施,事鬼敬神而遠之”。商朝時,由于生產力水平低下,人們對自然認識不足而敬畏鬼神,有全職的巫師負責人與神之間的溝通,商朝巫師的工作職能就是“娛神”與“媚神”,換句話說就是讓鬼神們高興快樂心情愉悅以便讓他們施福人間。所以,商朝巫師的工作更像是一臺演唱會的總導演,人們在巫師的帶領下一起“娛神”“媚神”,每個人都手拿二根牛鞭跟著音樂的節拍起舞。所有在甲骨文中,“巫”與“舞”其實就是同一個字,其字形就是一個人手拿兩根牛鞭跳舞的樣子。
從這層意義上來說,商朝的音樂是一種歌舞結合的藝術,一種真正的萬民同樂,而且音樂的目的也是為了祈求全體人們的福祉,算是一項公益活動。而到周朝,音樂的功能與目的已經發生了根本的改變。
周朝的開國君主姓姬,名棄,曾做過夏禹王的農官,以種稷和麥而出名,死后被人稱為后稷,并被尊為“農神”,農業在周朝得到了長足的發展。由于農業的發達,人們對自然的敬畏感消失了許多,同樣農業的發展也使得周朝出現貧富差別而產生了階級分化,富起來的少數統治者已經不滿足于與民同樂,于是他們制定了非常嚴格的“禮樂”制度。而在當時所有樂器當中,鐘由于是用金屬冶煉而成的,屬于當時的高科技產品,鐘的生產從來都是“限量版”的,因此,鐘逐漸成為做統治者身份象征的一種樂器,成為統治階層所獨享的樂器。
為此,周朝的禮樂制度當中,就特意為鐘量身定做了一套制度叫——懸。在周朝,什么人聽什么級別的音樂,那都是有嚴格規定的:宮懸,即四面都掛上編鐘,此為王之特權;次之,為軒懸,即三面掛上編鐘,這是賜給諸侯們的;再次為判懸,即二面掛上編鐘,這是賜給大夫們享用的;特懸即一面掛上編鐘,這則是給士所享用的。至于平民百姓,由于‘‘禮不下庶人”,他們根本就沒有資格享受這樣高級的音樂。
所以,現在我們形容人們過著富貴的生活時,往往都喜歡用“鐘鳴鼎食”這個成語,想想看這是一種何等尊貴與奢華的生活,鐘與鼎在古代可都是王者與特權人士才能享用的東西!
為了適應高度發達的禮樂制度,周朝建立了龐大的音樂教育機構。據《周禮》記載,當時在國家音樂學校學習的可以考證的人數達到1463人,在“大司樂”的領導下,向貴族子弟們傳授樂德、樂語與樂舞。所以,在周朝的音樂都是雅樂,只有有身份的人才會有學習的資格。《史記》里曾記載東周時期,秦趙兩國澠池之會時的情形。當時,秦王要求趙王為其奏瑟,趙王也要求秦王為其擊缻,看來學會樂器是當時上流社會的一種時尚潮流。
周朝的音樂已經成為一種等級森嚴的音樂,統治者將統治和約束人行為規范的“禮”與娛人耳目而又能移風易俗的“樂”結合在一起,形成了“樂統同,禮辯異”的周朝禮樂制度。周朝的統治者還認為“《雅》、《頌》之音理而民正,鄭衛之曲動而心淫”。還規定了老百姓能聽什么音樂而不能聽什么音樂,音樂已經淪落為周朝統治者的工具,失去了其原有的純真與自由本性。
商朝的人把文字寫在甲骨之上,他們的文字被后人稱為甲骨文,而周朝的文字卻被后人稱之為鐘鼎文。這是因為周朝最重要的禮器是鼎,周朝的重要樂器是鐘,統治者喜歡把一些國家大事與重大事件或鑄或刻在鐘與鼎上面,他們相信當有人敲起鐘聲時,那些歌功頌德的文字也會隨著音樂而飄向四方,讓他們聲名遠播。這種在鐘與鼎上鑄字的傳統一直延續到漢代才趨于衰落。然而,普通人的生老病死悲歡離合是不會出現在鐘鼎文之中的。鐘已經徹底淪為一種特權的象征。
1957年,河南信陽出土了一套13枚的編鐘,這套編鐘歷時兩千多年后與世人再次見面,由于其工藝精巧,音律準確,每天早上中央人民廣播電臺播送的《東方紅》的開始曲,就是用它演奏的。這種在古代只有統治階層所獨享的音樂如今已經飛入尋常百姓耳中,這才是新時代的最強音。古代先賢孟子曾經說過,“獨樂樂不如眾樂樂”,真正的音樂應該是萬民同樂,普天同慶。
其實,鐘這種古老的樂器,從來就是那么自在的,無論是高于廟堂之上,或低于陋巷之中,都與它本身無關,正所謂近者自近,遠者自遠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