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年前,我還是個大學生,因為家里窮,所以放了寒假,我勤工儉學——幫學校圖書館編目錄。同學們都離校了,留在學校的就是像我這樣的窮學生。
那時,還沒有電腦,一切靠人工,一天八角錢的補助,外加免費三頓飯。別小看八角錢,能買一斤多肉呢。
到了臘月二十九,工作搞完了,我就有了差不多十塊錢的收入,夠我回家的路費了。那時我才十七歲,特小,所以很想家,本來打算不回去過年的我,還是忍不住對父母的思念,于是匆匆忙忙決定回家過年。
當時,從重慶到成都的火車要坐十幾個鐘頭,我就是立即出發(fā),也要初一的上午才能回到家。大年三十,我得在火車上度過。
火車是硬席,學生減半,只需要六塊五角錢。
當年沒有打工潮,所以,火車上人少,加上是大年三十,該回家的都回去了,一節(jié)車廂只有幾十個,有的甚至只有十幾個人,幾個人。我坐在長條的三人座椅上,做好了睡的準備,卻偏偏睡不著。拿出書來讀,是我們川西作家李吉人的《死水微瀾》,寫得特好,但還是讀不下去。心情激動呵,八月底上大學后,半年沒有見過父母了,還有哥哥姐姐,故鄉(xiāng)山水。
一個人孤獨地在車上,百無聊賴,聽廣播里的音樂。
當時最出色的女歌手是李谷一,一曲《鄉(xiāng)戀》,回腸蕩氣。
當時最出色的男歌手是蔣大為,一曲《牡丹之歌》,激越飛揚。
可我是音盲,欣賞音樂的水平很低。
不知不覺間,已到晚上,我沒有表,不知道是啥時候了。當時的大學生,農(nóng)村來的,能戴上表的極少,手表屬于奢侈品的行列。
突然,廣播停了下來,然后是列車員那種標準的普通話——各位旅客請注意,各位旅客請注意,現(xiàn)在是農(nóng)歷的大年三十,除夕之夜,我們《東方紅》124次列車向全體旅客祝節(jié)日快樂。我們將給大家送上一盒年夜飯,希望大家喜歡!
反復地播送了幾遍后,列車員真的推著小推車來了,給我們?nèi)耸炙蜕弦缓酗垼艺f明,免費的。飯盒子是鋁盒,不是現(xiàn)在一次性的紙盒或塑料泡沫盒,所以要收回。
真是喜出望外,因為我為了節(jié)約錢,只在火車站買了兩個干面包。
打開飯盒,這年夜飯還真不錯,有回鍋肉,肉絲,香腸,花生米等等,吃得我極開心。那個年代,吃肉是一周一回,你說能不開心嗎?
飯也裝得夠多的,就是正吃長飯的我,也足夠了。
吃了飯,把飯盒洗干凈,我就悄悄躺在長條座席上,睡了。到第二天上午十時左右,到了終點站成都;再轉(zhuǎn)一次車,有一個多小時,我就可以回到家了。
這是一次幸福的旅行,不僅僅是那盒年夜飯,是因為在火車上的“流浪”和寂寞的人,得到極大的關(guān)心和溫暖。
從此后,我再沒有在大年三十坐過火車了,不知道現(xiàn)在的火車上還有沒有這種年夜飯?這天的旅客,大多是匆匆的打工者,探親者,流浪者,他們更需要關(guān)心、關(guān)懷、溫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