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申請書
我的申請書寫了多年,內容
也無非是,本人自幼喪母,家境貧寒
請上級部門予以支持
小學,中學,大學。每年都寫
每次的理由都大致相同
久而久之,我是貧困生。這已
眾所周知。我已經窮到
一貧如洗,特向上級申請
這是再自然不過的事情
就像風吹葉落。我似乎早已
默認了我的貧困,貧困到
沒有骨氣和血氣,貧困到
在紅塵中遇不到一份真愛
我討厭我的申請書,討厭
貧困生這個詞。他們足以證明
在人間,三尺男兒矮了一尺
父親常常圍著莊稼發呆
村里的很多田地都空下了
里面雜草叢生。父親常常圍著
稀疏的莊稼發呆。他喜歡
去田間地頭看看,他清楚地記得
每年下種和收割的日期,就像
他知道在我身上的某某位置
有一塊胎記。父親老了
不再種莊稼了,他開始懷念
鐮刀和鋤頭。父親喜歡
和莊稼們站在一起,站在雜草深處
要是遇到從外面打工回來的人
父親就趕緊迎上去,他一邊遞煙
一邊說著今年的風調雨順
我不敢寫到煤
我不敢寫到煤,不敢寫到
煤塊的黑,我怕寫得稍微再深點
就會寫到眼淚,寫到黑色的火焰
火焰以外,有黑色的呻吟和血跡
我怕我一不小心就寫到某次礦難
我怕又寫到了礦難以前,怕再一次
寫到親人。那些傷痛已經痛透了今生
不能再痛了。我不敢寫到煤,不敢
寫到許許多多的真實的場面
更不敢寫到父親的斷指,我怕
我所寫下的文字,今夜會疼痛不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