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部分新生代農民工,并不認同“農民工”這個稱謂。然而,在面臨子女教育、醫療保障、住房等方面的問題時,他們又能時刻感覺到因“身份壁壘”這一無形障礙形成的諸多不便。
我國30多年的改革開放不僅是對外資開放,更重要的是城市向農村開放。農村勞動力在城鄉間“候鳥式”的往復流動,是這一特定制度條件下中國城市化的一種獨特方式。從這個角度來說,農民工的尷尬,也是中國的尷尬。
為了一個身份和歸宿,新生代農民工注定要向取得城市戶籍、融入城市的目標不斷抗爭。
新生代農民工的集體認同
“我10年打拼,就是為了能像城市人一樣活著。”孫恒,現在是一家制衣企業結構設計部門主管。在他心中,“農民工”是一個貶義詞,是對農村進城務工人員的一種排斥和歧視。
不做鄉下人,成為城里人。這一點也是新生代農民工的集體認同。
“上一代農民工打工的主要目的是賺錢回家,我們則盼望在城市安家落戶。上一代人與本村人比著過日子,我們這一代人與城里人比。”一名女工說。
據統計,目前新生代農民工中,約85%不愿回到農村,75%的人認同自己是“城市的產業工人”。
同時,與上一代農民工相比,新生代農民工的文化程度更高,大多從事現代工商業活動,有一定的現代產業技能。他們的鄉土觀念漸趨淡薄,沒有返鄉務農的意愿,也沒有務農技能。他們更加憧憬城市生活,更渴望融入城市,這幾乎是一個不可逆的趨勢。
“身份壁壘”背后
一直力推戶籍制度改革的國務院參事馬力表示:“只有實行真正的戶籍制度改革,取消其背后的福利差異,農民才有可能真正實現他們身份選擇的自由。”
長期以來,捆綁在戶籍制度上的是其背后的福利體系。
農民和工人原本是對職業的一種劃分,但服務于計劃經濟的戶籍管理制度將其轉變成為對身份的一種劃分,并以此為基礎,形成了就業、醫療、住房、子女教育等一系列錯綜復雜的利益分配和社會保障制度。
農民工身份的建構過程本身是一種權益受損的過程,它首先忽視了農民工作為公民的平等權利,同時在實際權益分配過程中,還有受到地方利益控制下的“市民”身份的阻礙。
根據國家權威研究部門調查發現,盡管中央三令五申不許收取農民工子女借讀費,但很多地方并未將進城農民工子女納入當地義務教育體系,不少城市公立學校,尤其是一些特大城市的公立學校,仍然變相收取所謂的“捐資助學款”。
社會保障方面的限制也是制約農民工融入城市的突出難題。目前我國醫療保險和養老保險實行省級統籌,難以互聯互通。農民工中,參加養老保險的比例較低。
農民工反映遇到的“非平等市民待遇”還有很多,同工不同酬、同工不同權、同工不同福利保障的現象仍然時有發生:不能帶薪休假,女工無法享受帶薪休產假,不能平等地享受所在城市的公共服務,沒有資格享受城市的廉租房或經濟適用房等保障房政策……
不僅一些地方的制度安排和政策措施設置了壁壘,而且還存在不同群體間的心理壁壘。
“我們的戶籍制度限制了流動,城市里很多聲音指向了農民工群體:應該離開城市,應該回去,不應該留在這里。”深圳當代社會觀察研究所所長劉開明說,“戶籍制度造成了一個排斥體系,用以維持我們勞動力的廉價,這個廉價包括工資和福利,如果沒有戶籍制度這個排斥體系,農民工就會融入城市。如要保持獲得廉價勞動力的能力,就得保持獲得廉價勞動力的社會系統。”
“同城待遇”,不應再遙遠
事實上,大量農民工不能融入城市,身份得不到認可,不僅影響到農民工個人的就業競爭力、收入水平,也影響到了我國的產業升級,對于國家和個人來說,都是不利的。
目前,我國的城鎮化率不到50%,據有關專家估算,如果未來10年我國城鎮人口比重能上升到2/3,年均社會消費額將可以從目前的10萬億元增加到20萬億元,年均20萬億元以上的投資規模可以維持20年。
2010年,國務院總理溫家寶在《政府工作報告》中提出,推進戶籍制度改革,放寬中小城市和小城鎮落戶條件。2011年,我國人力資源和社會保障部再次放開農民工進城落戶條件。
四川省成都市在全國副省級城市中率先取消了遷入指標限制,以“準入條件”代替入城指標,又率先在全國建立了一元化戶籍登記制度,逐步取消“農業戶口”和“非農業戶口”性質劃分,統一登記為“居民戶口”。在此基礎上,成都不斷調低進城準入標準。2008年,成都再次下調準入條件,提出在成都市區租住成套私人住宅即可入戶,并實現中心城區和遠郊區縣之間、郊區各區縣之間、城鎮和農村之間的自由遷移。
而附加在戶籍管理上過多的社會管理職能,如土地征用、財政統籌、教育衛生、社會保障、民政低保等,是戶籍制度改革的瓶頸。
統籌城鄉戶籍制度改革的最終目標是,剝離附加在戶籍上的社會管理職能,實現戶籍人口自由遷徙,實現由條件準入制向合法固定住所入戶制的跨越,使戶籍管理服務于國家經濟社會發展。
南開大學博士生劉敬威建議,基本養老、醫療、失業、工傷、生育等社會保險項目應不分城鎮居民與農民工,盡快實施農民工保險關系轉移接續辦法,逐步建立城鄉一體、轉接方便的社會保障體系。
同時,在教育公平方面,流入地政府要將長期居住在本地區的農民工子女納入公辦學校的招生計劃和教育經費預算,并可考慮實施教育券制度。此外,取消針對農民工就業的不合理限制,實現農民工勞動報酬、就業機會等與城鎮居民享有同等待遇。
有關專家也表示,現階段的戶籍制度改革要循序漸進地推進,應充分考慮城市公共服務資源的供給能力和政府財政的最大支付能力,若在各方面條件不成熟的情況下操之過急,盲目進行城市人口擴容,將會導致社會福利保障制度整體“休克”和新的“城市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