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文彬的家就在浙江溫嶺石橋頭鎮小學邊上。采訪當天,他和兒子何武威都在家中。
我們請何文彬示范放電影。只見他打開堂前的箱子,取出里面的電影放映機,架在箱子上。然后又找來一盤試片,熟練地拉出供片臂、收片臂,裝好影片,將鏡頭對準墻壁。頓時,流暢的畫面出現在墻壁上。因為是老片,畫面有些偏紅。
這臺“長江牌”F16—10型16毫米電影放映機,已經是何文彬用過的第四代電影放映機了。“第三代是雙機頭的,換片時電影不會中斷……過去的放映機只有三四百流明(單位),這臺新放映機可以達到1000流明。”何文彬說。
伴隨著放映機的轉動,筆者了解了何文彬36年的電影人生,也回顧了純樸簡單的鄉村記憶。
聽音識故障
上世紀70年代初,何文彬還是一個20歲出頭的小伙子。那時,放電影在農村算得上一件大事。消息傳出,鄰村的群眾也會趕來看。
也是在那個時候,何文彬對電影著了迷。他想方設法,跟著當時溫嶺縣電影站城南電影隊的趙一章師傅,當學徒學放電影。
1973年3月,何文彬正式成為電影放映員。當時,農村還沒有通電,放電影全靠發電機供電。放映員除了要管好放映機,還得懂得管好發電機。放映過程中,許多問題得能憑聲音聽出來。比如,放映機在停之前“噠噠噠”響,是因為發電機火花塞積炭了;發出另一種聲音,可能是油接不上了。
放電影有一些基本功,在何文彬看來,馬虎不得。在農村放電影,都要豎起電影桿,架上電影架,而掛銀幕,就像護士打針一樣,看是小事,實際上是基本功。“把掛銀幕的繩扔到電影架上,扔三手才扔上去的,算是及格。如果扔五手才扔上去,老百姓看到后肯定要笑話。我都是一手就扔上去的。”
對于電影膠片,何文彬更是愛護。他說,那時,膠片都是國家資產。電影放映過程中,片子有時可能會斷。有些放映員偷懶,就用橡皮膠布直接接起來,而自己卻一定要用專用膠水細心連接。
“插話”“跑片”
電影在上個世紀70年代風靡到何種程度,現在的年輕人很難想象。“那時候,放場電影很了不得,特別是在一些偏僻的山區。平時,讓村民來開個會,他們還不一定愿意來。但如果說放電影,大家就會從四面八方集中到操場來。這個時候,干部們拿著話筒,在電影開映前講幾句話,布置一下工作,效果好得很。”
何文彬回憶說,30多年前,放電影還有一道別具特色的“風景”,就是“插話”。由于農民文化程度普遍不高,電影中的一些對白唱詞,有些人聽不明白。這個時候,就需要放映員充當解說員,用方言翻譯幾句。“插話有竅門,可不能亂插。如果影片中演員還在唱,插話就打斷了唱腔……”何文彬說,他的經驗就是片中人物講話未了、唱腔未完時,不能亂插話,避免打斷。
除了“插話”,放映員在片子放映前要介紹劇情,在片子結束前要提醒觀眾“電影馬上就要結束,各位慢慢走好”!有時候,如果碰到小孩子在放映過程中走丟了,家長找不到,放映員還要廣播尋人啟事。
談起那個年代電影在群眾文化生活中的重要地位,何文彬感慨萬分。他還清楚地記得,當時越劇電影《紅樓夢》在石橋頭鎮上映時,6個大隊“跑片”的盛景。
當時,溫嶺全縣有十二三個電影隊,石橋頭鎮電影隊算是一類電影隊。“越劇電影《紅樓夢》只有一份拷貝,從城南區,從橫山、岙環、大閭一路過來,再輪到石橋頭,之后石塘鎮接著放。有一夜,石橋頭鎮有6個大隊都要放映《紅樓夢》,這種情況,只得采取‘跑片’的方法了。6個放映點,依次相差半個小時上映。前一個點放映時,后一個點就拿一些宣傳片放著,等片子送來后再開始放映。那次,最后一個放映點放映結束時,竟然快天亮了。”
歲月變遷,他對電影的熱愛不減
隨著歲月的變遷,電視等各種娛樂方式風生水起,電影在農村文化生活中的地位日益下降,逐漸走向邊緣化。
用老何的話說,以前,哪個村要放電影,就會特意上門請他,還派人來搬運放映機。現在,他要自己運送電影機上門服務。去年,為了放電影方便,何文彬還花了3300多元錢,購買了一輛三輪電動車,以便裝載放映機。
何文彬最初做放映員時,工資每個月28元,后來漲到33元。“那時候,放一場電影,一夜補貼4角錢……”現在,一夜放兩場電影,包括片租在內,要花300多元錢,放映員只能拿到百余元錢,收入不算高。
因為這個原因,與何文彬合作了三四年的一個放映員,1990年離開了這一行。而何文彬,堅持了下來。
2003年至2005年,由于電影公司的經營人員主動出擊,與各部門、單位聯系,配合有關政策宣傳(例如計生宣傳、食品衛生宣傳、獻血知識宣傳、文物保護工作宣傳、防臺風、消防知識宣傳等),為農村免費送電影。各單位包一定數量的場次,由農村電影放映員到各鎮(街道)放映。因此,當時的電影放映一度回升。
筆者在何文彬家看到一份關于2005年農村電影放映情況的材料。數據顯示,2005年,石橋頭鎮全鎮共放映故事片、戲劇片、科教片197場次,是歷年來最好的一年。也是在這一年,數字電影登場了。
之后,數字電影放映的場次漸漸多了起來。何文彬也經過培訓,拿到了文化廣電新聞出版局頒發的數字電影放映員上崗證。現在,不少農村電影放映員也像何文彬一樣,同時兼放數字電影。
36年來,何文彬將使用過的四代電影機保管得很好。從中,我們不難看到他對電影放映事業的熱愛。在他的影響下,1973年出生的兒子何武威,初中畢業后也學會了放電影,并成了他的好幫手。
“現在,大屏幕電視普及,電影的地位不像過去那樣高了。但電影還是不可被完全代替的,還是有人喜歡看。只要有人看,我就會把這份工作一直做下去。”何文彬堅定地說。
欄目編輯/卞瑞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