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這么一個傳說:有這樣一個人,他作了一世的旅客。他每天都在趕路,他所走的路,就是世界上的路。他很不幸,一開始便穿了一雙不合腳的鞋子,這使他走起路來總不十分如意。而且走了不久,他的鞋里便跳進一粒砂。這以后,他的行程就更困苦了,那砂子磨他的腳,使他走一步,痛一步。這本是一件非常簡單的事,只要坐下來一抖,便可抖出那顆磨腳的砂子。然而他不能,因為他趕路趕得很急。年月久了,那痛楚之感也許與日俱減。但每當與明日同時醒來,望著那永久新鮮,永久圓滿而又光明的太陽,而自己又開始走上一日之程時,那起初的步伐總是痛苦的。他就這樣走著,一直走到不能再走,走到最后,走到死。
他死了,人家把他脫得精光,當然也脫了他的鞋子。人們搜索他的衣袋,衣袋是空的。人們抖擻他的鞋子,一粒砂落在地上,那砂子形體微小,滾圓如珠,落地作金石聲。那小小砂子竟然有光,仔細看時,上面隱隱似有紋理。據說,那砂上還有字跡,但年代久遠,沒有人知道那些字說些什么。又過了些年月,那粒砂子也不知去向了,對于那幾個無人懂得的字跡,既不可得,也就彌覺可惜。
這傳說并不見于載籍,只不過有人曾經這樣說過。可是那曾經向人說這傳說的人卻遭了反駁:“這傳說是胡說,我不相信有這樣的事情。”
那個反駁者這樣質問,可是反駁者所得到的卻只是沉默。反駁者覺得不夠得意,就又進一步反駁:“傻瓜!一個人放著安閑的日子不享受,為什么要到處亂跑?就是走路,又何必緊趕?像我飯后散散步,水濱林下,隨意溜達溜達,也極合養生之道。而且,走路就要揀那好路走,為什么要自找麻煩呢!”
這次他所得到的不再只是沉默了,因為他只聽到一陣急促的腳步聲,不見人影,那個講傳說的人已經走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