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個女孩曾經來過

我說過給美月寫一些懷念性的文字。但我并不知道，我這樣做能否讓一個已經仙逝的女孩。能夠像鮮艷的花朵一樣開放在文學的芳草地上。就像春節將近的現在，就像這午夜的鐘聲沐浴我的耳畔，就像歌唱家杭天琪那首甜蜜而傷感的歌聲。我力圖從記憶的海洋里打撈一個女孩鮮活生動的形象，這個形象讓陰陽相隔的我感到無窮的悵惘與困惑。是的，一個女孩曾經美麗地來過，現在她踩著一地清澈的露珠，向我那么嫣然一笑，向我那么瀟灑地揮揮手，然后就輕輕地駕云騰空遠行了。

認識王美月，是在五年前的春天，那是一個陽光燦爛的下午，我聽到了鳥兒在門前那棵石榴樹上聲聲歡快的啁啾，這時朋友就帶著一個小鳥依人的女孩走進了虛掩的家門。朋友說這姑娘瘋狂地喜歡上了文學，你就抽空給她輔導輔導吧！你應該知道，王美月已經閃亮登場了。她甜美清秀的天使模樣，讓我有了如沐春風的曼妙體驗。當王美月一口一口西風老師叫著時，當她把創作本恭恭敬敬地送到我手里時，我多少有些受寵若驚了。我只是隨意地翻閱了一遍，就知道那些關于青春與愛情的激情詩歌，是從內心深處像泉水一樣流淌出來的。這樣我和美月就有了第一次的侃談。不光是文學的夢想和精神的寄托。我還曉得她跟一個高大帥氣的男孩開始了甜蜜的初戀。這一點她不說我也能猜測得到，因為明亮而火熱的愛情詩歌，是不能憑空想象或杜撰的。就像我們生命中的許多東西，是無法掩飾或偽裝的。這樣說來，坐在我面前的王美月，是一個不可多得的幸福女孩，就好像所有的花朵，都可以向她一個人優雅地開放；就好像所有透徹的陽光，都可以向她一個人溫暖地照耀。

然而那時候我并不知道，王美月是帶著傷帶著痛，走到我面前虔誠地叩問文學、命運和人生的。那時候可怕的白血病像一個瘋狂的可惡的敵人，已經潛伏在這個如花似玉女孩的身體里面了。

我第一次到地區醫院探視美月。是在三年前落葉蕭蕭的秋天，當輪椅愴然地滾過平坦的柏油路面，我看到醫院花圃里的花朵都凋謝了，許多樹木也脫去了夏日綠色的盛裝。我坐在美月的病榻前，我看到美月俏麗的紅顏開始無奈地陷落了。她俊麗而蒼白的臉頰。已經布滿了無限的沮喪與不甘；因為一次次無休無止的化療，她一頭如詩的飄逸長發已經稀稀落落了。但美月表面上卻是平靜的，她見我來了。一張憔悴的臉上依舊露出了嫵媚的微笑，她開玩笑說西風老師你小說里的主人公，十個有九個是以死亡為終結的……我想說悲劇擁有一種搖撼魂魄的巨大力量，我想說死亡是不可戰勝的，我想說有一種死亡，實際上是另一種奇異的誕生……但我并沒有說出來，我只是用無限愛憐的目光望著她，倒是美月打開了滔滔不絕的話匣子，她說她跟心愛的男友友好而平靜地分手了，她說既然我不能給他永遠就必須安靜地走開……凝視著這個心地善良、冰清玉潔的女孩，我只能在心里默默地祈禱，我祈求萬能的上帝，不要輕易地把這樣的好女孩過早地帶走。

王美月就是王美月，她不想讓無情的病魔釘在床榻上，身體稍微好轉了一些，她就背起青春的行囊，在母親的陪伴下到全國各地旅行。于是我不斷地聽到她從外地打來的電話，她說她登上了西安的大雁塔，她說她登上了北京頤和園的萬壽山，她說她登上了安徽的黃山……一每每聽到美月甜美快樂的聲音，我就會感動得難以形容。我知道這個深陷絕境的女孩，在盡情盡興地享受倒計時的生命，我知道一朵嬌艷的春花即將被大風挾持……我知道那無法顛覆的道路，已經在這個善良多情的女孩面前鋪開。

我最后一次到醫院探視王美月，她已經不能說話了。我握著她微涼的手，就感到所有的陸地都在下沉……不久就聽到了她悄然獨自遠行的壞消息。現在我閱讀美月的日記與相冊，就有了萬箭穿心的痛苦體驗。我記得美月在病重期間一個寧靜的午夜給我掛過的電話，她說她并不怕死，可是她還有許多事情沒有來得及去做……我無言地放下話筒，就像此刻的我，我確信美月已經成為天國里最美麗最年輕最有才情的優雅天使了，她是展開柔軟的勇敢的翅膀飛到天上去了，飛到我們凡人肉眼看不到的另一個美妙的國度去了。美月留下的笑聲、祝福和青春的倩影，就是一個女孩來到人世間的最好憑證。那么就讓人世間所有喜慶歡快的爆竹聲，能夠傳遞到遙遠的天國里去吧，這樣美月就不會感到特別的孤單或寂寞了。

就讓我用美月生前的一首小詩，給這篇有些沉重的稿子收尾吧：

把悲傷帶走，將歡樂留下；把痛苦帶走，將幸福留下；把疾病帶走，將健康留下；把冬天帶走，將春天留下；把荊棘帶走，將鮮花留下；把怨恨帶走，將寬容留下……假如真的還有來生，那就讓我變成一只天鵝吧，我要展開潔白的深情的翅膀，我要奮力地飛回家！

責任編輯/文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