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依人的父母以前都是演戲的,她的父親后來步入仕途,成了文化局局長。
柳依人長大后,不顧父母反對,嫁給了劇團一個小生。
小生叫楊臨風,劇團臺柱子,長得眉清目秀,俊朗挺拔,就像他的名字一樣。
柳依人喜歡看戲。以前她每晚去看父母演戲,后來就每晚去看楊臨風演戲。
每當帷幕拉開。燈光亮起,鼓樂奏響,楊臨風戴著紗帽,穿著青衫,搖著折扇,走上臺來。他水袖一揚,秀目一閃,清音一亮,臺下的柳依人就心跳加快,臉紅耳熱,一種幸福感驟然襲來,有種眩暈的感覺。這時場內早已大呼小叫。掌聲四起。柳依人猛然一醒,也趕快跟著鼓掌。
劇團另一臺柱子叫梅芬芳,演旦角,與楊臨風唱對手戲,團里人戲稱他們的戲是“楊梅配”。
兩人演過許多劇目,如《牡丹亭》、《西廂記》、《天仙配》、《孟姜女》、《梁祝》、《白蛇傳》等。兩人好像心有靈犀。配合得默契和諧。兩人演夫幫妻助。一個地頭績麻,一個機上織布;演書房伴讀,一個青燈黃卷,一個紅袖添香;演長亭分別,一個折柳相送,一個梨花帶雨。兩人親昵時眉目含情,思念時對月落淚,重逢時緊緊相擁,把劇情一次次推向高潮。
兩人演的多是悲劇,每到最后,臉上的脂粉被淚水沖得粘粘糊糊,臺下觀眾的眼淚鼻涕也嘩啦啦流。柳依人也陪著流淚,一方手帕揩個不停。不知是為楊臨風的精彩表演而高興,還是為人物的悲慘命運而痛心。
一天晚上,楊梅二人演到動情處,旁邊一個觀眾問柳依人,這“楊梅配”是不是真夫妻呀?怎么演得比真夫妻還真呢?
柳依人心一顫,一沉,一疼。她尷尬一笑,說不是真夫妻呢。
那晚柳依人又流了許多淚,那淚流到唇邊。好像苦中添了一些酸。
柳依人回到家,很晚了。她倚在床上,睜著眼,還在落淚。楊臨風卸裝后回來,見此情景,就問,還在為古人傷心呀?她輕輕擺頭。楊臨風又問,那是身體哪里不舒服啦?她又輕輕擺頭。她說,我剛才喝了一口醋,嗆著了。楊臨風不解,為她揩揩淚,擁著她。睡了。
次日晚上。柳依人待在家里,沒去看戲。但沒待一會兒,她的心又飛到了劇場。她好像又看見楊梅二人一顰一笑。一眉一目。她的淚就又出來了。
第三天晚上,柳依人禁不住又去了劇場,又流了許多淚。
不久,劇團要下鄉演出,一去至少十天半月。不想柳依人也要去。楊臨風有些吃驚,說你都這么大了。還鬧什么小孩脾氣,這是下鄉演出,不是下鄉玩呀!柳依人不聽,又去找劇團團長,說一起去可以幫著料理下生活,收撿下衣物。還可以跑跑龍套什么的。團長見地眼睛都哭紅了,再念及她父親,就破例答應了。
到鄉下演到第二場,不想就出了岔子,梅芬芳突發高燒,病倒了。當時曲目已報,催堂鼓已響,只等梅芬芳上場了。但梅芬芳沒有替角,團長在后臺急得抓耳撓腮。走來走去,如熱鍋里的螞蟻。這時。柳依人上前。對團長說,讓我試試怎樣?團長不悅,說你別再添亂了,現在是臺柱子倒了,你以為真是跑龍套呀?楊臨風看看柳依人。若有所思地對團長說,柳依人以前跟著父母學過演戲,只是父母一直沒讓她登臺,現在火燒眼眉毛了,說不定地能撐撐呢。團長嘆一口氣,無奈地說,死馬當作活馬醫,就讓地試試吧。
很快,柳依人化妝完畢,蓮步上臺。只見她柳眉鳳目,云鬢花容,娉娉婷婷,百媚千嬌。她水袖一揚,如風拂柳;她鳳眼一睜,顧盼流芳;她清嗓一唱,鶯歌燕語;她粉面一笑,風情萬種。就連每一句臺詞。也都一字不漏,殊圓玉潤。臺下頓時人頭攢動,喝彩陣陣。掌聲鵲起。剛開始楊臨風以為掌聲是送給他的。但一看柳依人的出彩表演。他就知道自己錯了。他的心先是懸著。繼而吃驚,最后落了地,露出了微笑。
后來,柳依人越演越投入,越演越自然。但楊臨風好像變了,顯得心神不寧,心不在焉。兩人夫唱妻和,卻有點貌合神離,就像野外的一棵白楊和一株柳樹,一直默默相望,而不脈脈相依。一次卸妝時,柳依人攬鏡默坐,暗暗垂淚。楊臨風問,你是為演出獲得成功而流淚?柳依人搖搖頭。楊臨風又問。你是還沒從悲情角色中走出來而流淚?柳依人又搖搖頭。柳依人澀澀地說,我們倆臺下是夫妻,怎么臺上不像夫妻呢?楊臨風不解。笑笑說,臺上是逢場作戲。是演給別人看的呢。
接下來一場演出,楊臨風一不小心,走臺時一個趔趄,竟把腳崴了。團里只好臨時找一替角,但柳依人堅決不演了。演出只好中止,大家返回縣城。
柳依人演出出了名,好多劇團聞訊而來,高薪相邀,讓她去撐臺柱子。但她不為所動,一一回絕。
休息一段時間,楊梅二人傷愈復出,聯袂上臺,照常演出。但柳依人再不去劇場看了,她只是一個人關在家里,癡癡地坐著。暗暗地落淚。
不久,柳依人主動要求,與楊臨風離了婚。
后來,楊臨風又找了個女的,不是梅芬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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