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以亮的詩(三首)

路遇

這么晚了。一個男人

活得面目全無，領著邋遢的女人

沿街，向過路的行人乞討

懵懂的孩子，已在母親背上睡著

我相信乞討

首先是把一顆心放低

低到隨便一只鞋底

就可以踩上去

如果真有一種叫做同情心的東西

可資利用，這世界就不是不可救藥

他是乞丐了。談什么真的，假的

能給一點，就給一點吧

就算安慰

那顆尚未冬眠的良心

祖母樹

想起祖母就會想起一棵普通的楝樹，在屋后的斜坡上，

還有一棵皂角樹，幾蔸矮灌木。

楝樹秋天掛籽，像葡萄，但不能吃，可以能用來做子彈。

我去爬那樹，祖母就邁著顫巍巍的小腳出來阻止。

“不能把它搖死了，它還小。

我死了以后要打棺材的。”

七六年冬天，我的祖母病故。一切像安排好了似的，

幾個人砍了祖母的樹，木匠開始下料。

我揀地上的刨花，很香。

一棵楝樹怎么可以裁成那么多小木板？太薄了。

祖母的棺材就像一只紙盒子，那些土會不會把它壓垮？

祖母下葬時我異常害怕。十歲的我在墳前磕頭燒紙格外小心。

在地球這邊……

在地球這邊，也有國家

不只對一人懷恨的警察

在地球這邊，也有城市

一種職業，“城管”，——怎么翻譯？

在地球這邊，也有學校

公園，廣場

情侶們交換親吻，也交換

口罩下的細菌

在地球這邊，也有詩人

用回車鍵分行、用友誼分贓、用母語玷污母語

責任編輯 育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