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英國著名的現代小說家和戲劇家毛姆在其膾炙人口的短篇小說《午餐》多處用到反諷手法。本文分析言語反諷、情景反諷這兩種反諷手法在該小說里的具體運用,旨在揭示反諷藝術在塑造人物形象方面所發揮的重要作用。
[關鍵詞]言語反諷;情景反諷;人物形象
毛姆擅長運用幽默諷刺的筆調描寫生活,刻畫人物。毛姆的短篇小說正是因為題材新穎、情節曲折、人物形象栩栩如生,才使他贏得了“英國莫泊桑”和“短篇小說大師”的崇高聲譽。英國著名文學評論家伯吉斯說“他在長篇小說領域的成就雖然不可與狄更斯或是詹姆斯的相比擬,……而在短篇小說這一較小形式的方面,則幾乎沒有一個作家(不管是活著的還是已故的),能與他媲美”(安·伯吉斯)。
本文分析情景反諷、言語反諷在毛姆的著名短篇小說《午餐》中在人物刻畫方面所起的作用。
一、《午餐》中的言語反諷
言語反諷是最普通意義上的反諷,也是傳統意義上的反諷形式。言語反諷簡單來說就是“所言非所指”,語言外殼與真實意思形成鮮明的悖立。反諷的語言往往無視既有的話語成規或有意扭曲語體、語義、情感色彩等方面的通用規則,產生強烈的反諷效果。
“如果說表象和事實的對照是反諷的基本特征,那么了解這一對照就是辨認反諷的必要條件。在言語反諷里,這種對照有時是文本與語境間形成的對照……有時這種對照即含在文本之內……也許最常見的例子是,文本既與語境矛盾,又自相矛盾……”(DC·米克 81)
言語反諷在女讀者身上得到了完美體現。她的話總是前后矛盾,她的所說和她的所做更是大相徑庭。
女讀者一邊三番五次故作姿態聲明她“午飯從來都不吃什么”,“午餐只吃一樣東西”,“從不多吃”,“我一點也不餓”,一邊點著一道道稀缺、昂貴的的菜肴;一面作勢地說:“午餐時我從來不喝什么”,一面卻津津有味地品嘗著香檳酒。明明是她想要吃某道菜,偏裝出一副很客氣、很講禮貌的樣子,說得好像是主人執意要她吃,盛情難卻,不得不從。由此可見她的圓滑老練和利己主義-她毫不顧及作家的經濟承受能力。
此外,在女讀者點蘆筍之前,她說到“我吃那么一點點,也只是借此談談話,不是為別的。”實際上她說的是反話,她就是借“談話”來蹭飯吃的,而不是她所謂的借此“談談話”。
吃桃子之前,女讀者對作家說:“你看你,胃里塞了那么多肉,不能吃別的東西了,但我只吃了一點兒零食,所以我要吃個桃子了。”讀完之后,我們不禁大笑。實際上在她說這句話之前,她已經厚著臉皮點了五道菜:鮭魚、魚子醬、香檳、大蘆筍、冰激凌和咖啡;而作家自己僅僅點了菜單上最便宜的菜—羊排和近似免費的水和飯后的那杯咖啡。這里女讀者的話跟實際情況恰好相反,可見她的話有多乖謬。這種表象和事實形成的鮮明對比使反諷意味更加強烈。
更可笑的是,在作家和女讀者分手的時候,女讀者建議作家向她學習“午餐絕對不要吃一樣以上”。讀完之后,我們又一次忍俊不禁。事實上是女讀者應該向作家學習,因為她本人吃了五道菜,而真正只吃一樣的是作家。她的話和事實又一次夠成強烈反差,真是荒謬至極。這種反差越強烈,就越顯得越荒誕,反諷也就越明顯。
短短的一頓飯的功夫,女讀者自私、虛偽、貪婪和狡詐的本性暴露無遺。雖然毛姆并沒有刻意在字面上做文章,字里行間卻透露出強烈的嘲弄的意味。
文中的作家也說了幾句違心的話。當女讀者說“午餐時我從來不喝什么”,作家趕緊說“我也不喝”,他也隨便提到他的醫生嚴禁他喝香檳,只能喝水;當女讀者點完蘆筍,問作家“你不來點兒嗎”,作家回答道:“不,我從來不吃蘆筍。”可是當他看著女讀者放縱地大口大口地吃著蘆筍的時候,他自己只有咽口水的份兒。這時候受嘲弄者就是作家本人了,他是死愛面子活受罪,自討苦吃。
言語反諷的現象非常普遍,作者的筆觸似乎是漫不經心的,但卻總能收到“無一貶詞,而情偽畢露”的藝術效果。這種語言表象與真實意圖之間的反差,營造出具有極大闡釋空間和審美空間的反諷效果。
二、《午餐》中的情景反諷
情境反諷,也叫場景反諷,是一種十分重要的反諷類型。在言語反諷的基礎上,將小說局部的言語反諷擴展到一個個相對獨立、完整的情節與場景中,就構成情境反諷。
D·C·米克在比較言語反諷與情境反諷時提到“言語反諷和情境反諷存在著差別。前者指反諷者本人具有反諷性的那一種;后者指事態或事件被認為具有反諷性的另一種”(72)。
“我們觀察言語反諷,是站在反諷者的立場上,而觀察情景反諷,則是站在觀察者的立場上。言語反諷往往具有諷刺性;情景反諷則往往更具純粹的喜劇性、悲劇性、‘哲理性’”(75)。
年輕人的虛榮心使作家即使手頭拮據,他還決定砍掉接下來半個月喝咖啡的開支,請女讀者在福約特餐廳不太奢侈地吃一頓。但是事與愿違:與其說她是個女讀者不如說她是個女食客。她點了一道又一道最新最貴的菜。結果作家一個月的生活費打了水漂,還落了個吝嗇鬼的下場。 作家涉世不深,熱衷于受捧,結果自討苦吃,處境窘迫,令人啼笑皆非。作家的狼狽遭遇把“死要面子活受罪”這個道理呈現給讀者。
當女讀者提出要吃蘆筍的時候,作家盡管十分不情愿,但礙于面子,只好問服務員:“這位太太想知道你們有沒有那種大蘆筍。”雖然話是說了,作家想方設法希望服務員說沒有。可是服務員牧師般的寬臉上綻放出燦爛的笑容,向作家“保證他們有一些那種美妙鮮嫩的大蘆筍,實在是好極了”。作家千方百計使服務員說沒有蘆筍,但是服務員則見縫插針地推銷“產品”,企圖“榨盡”男主人公的腰包。作家的這次失望使讀者領略到了服務員的唯利是圖的本性。
此外,故事情景的曲折發展也使得情景反諷得到了更好的運用。這是因為情節的曲折性與情境反諷有一個共同特點—在讀者的期待視野上做文章,使事件出乎人們的的意料,不僅使參與者的期待落空,甚至讀者的期待也被打破。
《午餐》中具體故事情節的曲折性可以從一個側面看出來,這個側面就是作家在與女讀者共進午餐時的心理變化。當作家看到菜單時,“大吃一驚”,因為價格比他想象的要高很多。但是隨后作家“放心了”,因為女讀者說她午飯從來都不吃什么。女讀者點完鮭魚,又點了魚子醬,此時,作家的“心里微微一沉”。過了一會兒,作家“依舊熱情,但已經說不上激動了”,因為女讀者談起法國白葡萄酒,這是他負擔不起的。接著作家的“臉有些蒼白”,因為女讀者點了香檳。當女讀者吃著魚子醬和鮭魚、喝著香檳并愉快地談論著藝術文學和音樂的時候,作家卻在“思忖著賬單的余額”。當他們等著蘆筍的時候,作家“心里忐忑不安”,因為“現在不是這個月能剩下多少錢的問題,而是我的錢是否夠結賬”,他甚至想到“如果餐費超額,我就把手伸進口袋,戲劇性地大喊一聲,站起身說錢包被偷了……”接著蘆筍端上來了,龐大多汁,誘人的香味勾起了作家的食欲,但他也只能咽口水。當女讀者點了冰激凌和咖啡,作家“已經不擔心了”。接著女讀者說:“你知道,有一件事我是絕對贊同。一個人吃完飯起來時,總應該感覺還能再吃點兒。”作家無力地問:“你還餓嗎?”最后,“一件可怕的事情發生了”—服務員提著桃子過來時,女讀者“一邊談著話,一邊心不在焉地拿了一個”。
從上文可以看出,每要一道菜時,女讀者開始先是拒絕繼而馬上索取,這使得作家的心情如海中波浪,此起彼伏。到最后甚至令作家感到恐慌,可見作家的心理遭盡折磨。
讀者的心情也隨之波動,因為情節的發展總是超出讀者的期待視野—在事件的發展中,作者極力渲染出一種氛圍,讓讀者形成一種既定的期待視野,但事件的結局卻完全出乎讀者的預想,造成情節的急劇逆轉,這是對讀者閱讀常規的一種反諷。
這就是情景反諷的妙處:讀者作為觀察者,對所反諷的事件有理性認識,不僅如此,它的逆期待性讓讀者對所反諷的事件也產生感性理解,從而深刻領悟反諷事件所表達的思想,揭示作者的真實意圖。
參考文獻:
[1]安·伯吉斯:《毛姆其人其文》,周添成譯。《寧波大學學報》(人文版)1993年第1期。
[2]DC·米克:《論反諷》,周發祥譯。北京:昆侖出版社,1992。
[3]殷企平:《小說藝術管窺》。天津:百花文藝出版社,1995。
作者簡介:歲翠翠,鄭州大學外語學院英語語言文學在讀研究生,研究方向:英美文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