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老舍是蜚聲中外文壇的“幽默大師”,王朔的幽默才華也閃現在作品的字里行間。二者作品的題材和語言都與北京這一獨特的地域文化有著密切的關系,所以有研究者將其都歸入“京味”文學譜系。本文則從語音、詞匯、句式和修辭方面,比較二者各具特色的“京式”幽默。
[關鍵詞]老舍;王朔;“京式”幽默
一、京片兒韻味與節奏
兒化韻是北京話的一個鮮明特色。老舍和王朔作品中都隨處可見兒化的使用。10.7萬字的《駱駝祥子》,兒化多達641處。王朔15.3萬字的《看上去很美》,也有560處兒化。兒化韻弱化了濃重的鼻音和鏗鏘生硬的語音,使作品帶上了濃郁的“京味”。
不同于王朔的作品語言,老舍作品中的北京話語音四聲俱全,節奏勻稱。如《駱駝祥子》中,“勺勺顛顛、迷迷糊糊、安安頓頓”等語素重疊,增加了信息量,又富音樂感;“輕手躡腳、松頭日腦、野調無腔”等同義語素重現,使得平仄和諧、抑揚頓挫;“老實巴焦、冒兒咕咚、糊里糊涂”等增加助字,補足了音節,形成節奏。還有借“咚咚嚓”言祥子辦婚事,既詼諧又具象聲感。在王朔筆下人物的對話中,這種利用語音達到幽默效果的方式明顯被削弱了。
二、不同時代的北京口語詞匯
北京口語詞匯在老舍作品中隨處可見,“吧唧、嘁喳、大赤包、虎耳草、白吃猴兒、犯牛脖子”等,這些口語詞匯在語義上都帶有一定的感情色彩和形象色彩(描摹聲色形態),因而幽默詼諧。而王朔小說中的京式幽默很大程度上是靠“北京流行語”的營造。
我們比較了兩部代表作的口語詞匯:
《詞匯子》催碎、主兒,猴崽子,哥兒們、娘們等兒們、咱們等著院子、泡一天、扒摟著飯、蘑菇時間、掃搭一眼等親、哈腰等勺勺顛顛、松頭日腦、野調無腔、硬棒等、假摸山道等情、頭頂頭的等、殺進腰、卷鋪蓋、吃啞巴虧、海底摸鍋、不論秧子,太歲頭上動土,啞吧吃扁食——心里有數等 雞搗米、吊膀子、端架子、外國的月亮圓過程中我們發現,王朔作品里北京方言土語的出現頻度明顯減少。這一是因為我國的通用語言日臻完善,普通話規范著文學作品中的土語土音;二是與作家成長的語言環境有關。王朔長大的地方是住著來自全國各地移民的部隊大院,而非小胡同兒、四合院。
如果說老舍的詞匯多是“京腔京調”,那么王朔則是“油腔滑調”。老北京話有稱“老”稱“爺”以示尊敬和禮貌的傳統,現在的北京人沿用這種構詞方式,造出了一大批稱“老”稱“爺”的流行詞語,如王朔作品中的 “老莫、老美、老外、老泡兒”“侃爺、倒爺、款爺”等?!袄稀痹械木匆庠跍p少,卻增加了親切、詼諧的意味;“爺”與北京話歷史上的“爺”雖有一脈相承的關系,但色彩已全然不同,幾乎喪失了表示輩分、身分的含義,而含有戲謔色彩。王朔使用流行于北京中下層人民口中的詞匯語匯,又如“套磁、丫挺的、侃爺、侃姐兒”等,這種語言低俗、刺激,具有接近大眾審美心理的幽默效果。
三、多姿多彩的修辭
老舍作品中,使用夸張的方法如《斷魂槍》中對老者的描寫,令人忍俊不禁,“肩上扛著條小黃草辮子,有筷子那么細”,極言老者的干瘦和頭發的枯燥。比喻手法如:“老趙的倭瓜臉裂了紋,好似是熟透了。老劉五十多年制成的石頭腮幫笑出兩道縫?!保ā渡先巍罚├馅w和老劉原本面目嚴肅得像“倭瓜”和“五十多年制成的石頭”,聽到尤老二說請客后立即起了變化,成了熟得“裂了紋”的倭瓜、“笑出兩道縫”的石頭,如此新奇的喻體形象地揭示了在中國只講人情關系的事實。摹狀:“他老穿禮服呢厚白底子的鞋,而且褲腳兒上扎著綢子帶兒;快走,那白白的鞋底與顫動的腿帶,會顯出輕靈飄灑;慢走,又顯出雍容大雅……他在領子下面插上了一支派克筆和一支白亮的鉛筆,來調和一下?!保ā恫怀蓡栴}的問題》),通過描摹裝束諷刺人物附庸風雅、假充斯文。
王朔也廣泛運用了各種修辭方式,不同的是,比起老舍文字的“通俗”,王朔的有些語言是“低俗”,卻迎合了大眾口味。如“這女人細看就顯出年齡來了,白皙的臉上特別是眼角額頭有很細很密的皺紋,像一毛六一卷現在漲到三毛四一卷的衛生紙?!保ā哆^把癮就死》)。雙關:“您就把我當個屁——放了吧?!保ā段沂悄惆职帧罚7聰M:“他……頓覺尿意盎然……”(《我是你爸爸》)。降用:“一個政權的鞏固,槍桿子掌握在誰手里固然重要,但也不能忽視基層組織建設?!保ā哆^把癮就死》),將政治、軍事術語等莊重詞匯降用到日常語境?!锻娴木褪切奶分幸粋€麻將小團伙的對話中使用“經常缺席、不交納黨費、暫停組織生活”等語匯,是一種幽默、諷刺的對白。
老舍幽默的語用目的是同情和批判,王朔則是嘲笑和反叛。王朔則重視人物的話語表達,他將粗糙庸俗的語言引入作品,更易于大眾讀懂和接受;有時還進行辛辣的嘲諷。如《一半是火焰,一半是海水》中描寫參加演講的工農兵學商,使用了“語調鏗鏘、手勢豐富、聲嘶力竭、青筋畢露”等詞形容他們的演講狀態,這些不同感情色彩的詞語造成強烈的反差,并且把社會存在夸張變形,有力地諷刺了這種愛國主義演講和其參加者。王朔作品表現了生活中客觀存在的“丑陋”和“無恥”,幽默地諷刺了極“左”年代形成的“高大全”。但在進行辛辣嘲諷的同時,也一并否定了傳統文化中的精粹和美好。
作者簡介:董汀,上海交通大學國際教育學院 ,研究方向:漢語言文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