鎮江網上述職:給干部裝上“攝像頭”

鎮江市園林局紀委書記謝鍵比喻“網上述職述廉”就好比在路口裝上了攝像頭，讓過往者不得不注意自己的行為。

“我個人負主要領導責任。”鄭必東在2010年述職述廉報告中主動擔責，檢討自己“創新能力與工作效率不足”。

鄭必東是江蘇省鎮江市城管局局長，在過去的一年里，他所領導的城管局在全市行政效能評議中得分倒數第一。

如此有別于以往官樣文章的述職述廉報告被公布上網，接受網民批點。這是鎮江推出的“網上述職述廉”，鄭必東是全市抽取的20個單位100多名領導干部中的一員。

“接受網上評議給各級干部傳遞一個強烈信號，那就是工作優劣最終由老百姓說了算。”鎮江市紀委黨風廉政室主任吳曉彤說。

作為一項制度創新，“網上述職述廉”注定引發爭議，有網友將鎮江此舉稱為“一場秀”，也因此，在江蘇略顯“沉寂”的鎮江成為輿論關注的焦點。

就好比在路口裝上了攝像頭

“夢溪論壇”是一個頗具地方特色的網絡論壇，“夢溪”二字來源于北宋沈括在鎮江所寫的《夢溪筆談》。因為人氣旺盛，該論壇也成為鎮江市政府部門發布信息的主要通道之一。

1月6日上午11時，一篇名為“社會公開，請群眾評議”的網帖被置頂在“夢溪論壇”百姓話題欄目，帖子宣布鎮江市20個部門的干部將進行網上述職。

依照帖子公布的鏈接，點進“鎮江糾風網”和“鎮江黨建網”，涉及單位的領導班子及成員的述職述廉報告依次公布。專題網頁上設置了“黨代表”、“人大代表”、“政協委員”和“社會”等四個評議通道。

每篇報告后有“滿意”、“基本滿意”、“不滿意”和“不了解”四個選項，評議者還可提交具體批評意見。

“上網十幾天，點擊率近5萬人次，投票近4萬人次，收集建議和意見567條。”吳曉彤說，“群眾參與熱情之高，反映問題之尖銳，大大超出預期”。

事實上，早在2008年底，鎮江就試點了“網上述職述廉”，至今已推行了兩次。相比“網上述職述廉”，吳曉彤稱此之前在本單位的述職述廉只是“走過場”。

“參與投票的都是本單位員工，同事間大都是應付一下，對領導來說，安撫好本單位員工也就等于自己得到高票數。”吳曉彤說，這種關起門的測評模式弱化了述職述廉的監督作用。

鎮江市園林局被抽取為2009年度的上網對象，園林局黨委書記徐建國代表黨委班子在網上進行了述職述廉。

“山水花園城市是鎮江的城市定位，園林部門是窗口，所面對的問題成為各界關注的焦點。”徐建國在接受采訪時說，“當時確實緊張，感到壓力很大”。

鎮江市園林局紀委書記謝鍵比喻“網上述職述廉”就好比在路口裝上了攝像頭，讓過往者不得不注意自己的行為。

“如此，接受監督的意識強了，自我約束的意識也強了。”謝鍵說。

只是有限的“進步”

“做樣子的，糊弄老百姓。”“夢溪論壇”里一位網友毫不留情。

網友質疑的焦點是“網上述職述廉”的評議過程和結果并不公開。按照組織者設定的程序，網友評議的內容和結果只在網絡后臺顯示。

對此，吳曉彤表示：“網絡是一柄雙刃劍，運用不當也會產生負面影響，為防止出現惡炒和人身攻擊，在技術手段上并沒有采用BBS的形式。但對網上收集到的意見和建議都要進行原汁原味的反饋。”

根據現行規則，組織者每年抽取20個單位上網，一屆政府5年下來，鎮江全市90多個單位恰好可以輪一遍。

對于這樣的規則，鎮江市一位出租車司機告訴記者：“5年只有一次上網機會，能起什么實際作用？無非是有選擇地敲打一下。”

“如果獎懲不明，評議也沒效果。”有網友如此認為。

“評議結果我們將反饋給被評議對象，督促其開展民主生活會，制訂整改方案，有的要進行提醒談話。”鎮江市紀委常委謝繼步介紹，2008年度“網上述職述廉”的結果是，試點的19個單位中有40多位領導被“提醒談話”。

謝繼步表示，“網上述職述廉”帶來的效果很明顯，第二年20個單位只有十幾位被“提醒談話”。

事實上，讓鎮江各市級領導干部感到壓力最大的是，網友評議結果將專門匯報給市委書記和市委組織部，并記入個人廉政檔案，作為提拔任用的參考依據。該項舉措的組織者們寄希望于，這種“內部循環”的方式在干部提拔任用上實現群眾意愿與黨的意志相統一。

“屬于工作效率問題和作風問題的，作為提拔任用時的參考；涉及違紀違法的，將作為案源線索進行調查。”謝繼步表示，“已有發現問題后被處理的”。

謝繼步介紹，鎮江每年都有小范圍的干部調整，網友評議結果會在平時的干部調整中“消化”掉。“不能因為幾個網友提了意見就直接把干部撤掉，這太隨便，對干部不負責。”

而上述處理方式又難免被詬病為“暗箱操作”。

“鎮江模式理論上是前進了一步，但這只是一種假象，至少只是一種表象，因為它要在后臺過濾，這就完全背離了網絡最基本的特征。”一位蘇州網友在江蘇媒體上這樣發表意見。

“害怕網絡一定程度上就是害怕群眾。”對這種模式未來的發展，謝繼步表示，他也在思考，“互動能不能搞，結果能不能公開，公開到什么程度，值得探討”。

“鎮江的‘民評模式’因為具有很大的操作空間，只能算是個有限的‘進步’。”鎮江市一位不愿具名的干部說。

市委書記是推動者

爭議聲中，“網上述職述廉”活動在鎮江仍繼續開展，這得益于鎮江市委書記許津榮的支持。

許津榮向全市干部指出，作為一名領導干部，必須要有接受人民群眾評判的勇氣，對領導班子和領導干部而言，參加這次面向社會公開述職述廉，是一次很好的鍛煉，要經得起這樣的考驗。

事實上，許津榮不僅僅是一名支持者。

“那是在2008年底一次匯報工作時，許書記提到述職述廉能不能和網絡結合起來，讓我們研究。”謝繼步坦承，“當時有些擔心。”

謝繼步介紹，方案出來后，許津榮看過表示“考慮得很周全，可以實施”。推行試點后，許津榮表示“操作方式很好，形式也很好，達到了預期目的，比預想的還要好，繼續堅持，繼續改進”。

“開常委會研究時，其他常委不了解，許書記自己做了介紹，并在會上灌輸開展這項工作的思想和理念。”鎮江市紀委一位干部在接受采訪時表示，“許書記比較早地認識到網絡的作用”。

2008年對鎮江網絡界來說是值得記錄的一年。發生在這一年內的兩件“網事”至今仍在當地廣為流傳。

當年12月18日上午，在金山公園內的芙蓉樓上，許津榮以網友的身份誠邀12位知名網友喝茶聊天，此舉轟動一時。而此前的網絡事件“六問鎮江”更被媒體廣泛報道。

當年4月7日上午10點，一位名叫“言無虛”的網友分別在當地“大江論壇”和“夢溪論壇”發出網帖《六問鎮江：你究竟對得起誰？》。

在這篇3700多字的網帖中，作者從鎮江經濟發展、投資環境、商業布局、城市建設、文化旅游、城市精神六個方面發出追問，直指鎮江多方面存在的問題和不足，呼吁鎮江各界“正視現實、反思過去、直面挑戰”。

到4月8日上午，有1萬名網民點擊閱讀，有300多名網民跟帖。

而這篇網帖的影響遠不止于此。在8日下午鎮江市召開的全市干部大會上，每位與會者的會議材料后面都附有這樣一份網帖內容。

這次大會上，時任市委書記兼市長的許津榮向與會的各級干部推薦了《六問鎮江》，同時“希望全市各級領導干部和公務員都能看一看這篇文章，對推動當前鎮江新一輪思想解放，推進更好更快發展很有幫助”。

“許書記‘網絡問政’有其背景。”鎮江市一位領導干部對記者這樣說。

發展滯后帶來焦慮

市委書記薦讀網友文章，這在當地無疑是大新聞。

會后第二天，《鎮江日報》頭版刊發《市委書記薦讀六問鎮江》的報道，描述當時會場上“顯得格外寂靜，與會者的表情也顯得格外凝重”。

報道呼吁，“知恥而后勇，知不足而后奮進。面對周邊地區競先競優的激烈競爭態勢，面對人民群眾富民強市的迫切要求，鎮江必須有更加強烈的緊迫感、危機感，在解放思想的進程中邁出更大步伐！”

當時許津榮轉任鎮江市委書記不足一月，此前她任職鎮江市長、代市長5年。

“薦讀《六問鎮江》一度被鎮江各界視為吹響鎮江新一輪思想解放的號角，但后來某種意義上，還是不了了之。”鎮江市一位知情干部在接受記者采訪時表示，“網名‘言無虛’是‘言午許’的諧音，網帖產生的效應很快速，加上前任書記剛走，這難免會引來一些議論，許書記不能不考慮。”

上述干部表示：“從許書記的講話中可以感受到，她對鎮江的發展有很強烈的緊迫感，她希望鎮江的干部精神面貌有一個大的改觀，推動網上‘述職述廉’的深意不言而喻。”

2008年8月20日全市干部大會上，許津榮態度鄭重，“總體上看，鎮江干部的工作狀態慢、拖、疲沓、不溫不火的現狀還比較明顯”，“我們承諾今年下半年軟環境建設一定動真格，一定要見效果。紀委、監察局、機關工委要進行跟蹤督查。這個問題必須緊張快干抓落實”。

許津榮在會上直言，誰耽誤了鎮江的發展，就必須承擔責任，就必須追究責任。此話的背景是，相對于蘇南，鎮江發展明顯滯后，基于這樣一種現實，鎮江必須實施“跨越”發展戰略。

“所謂‘跨越’發展，通俗地講，就是在原來相對落后的基礎上快速發展，趕上蘇錫常，城市現代化程度不比周邊城市差。”鎮江市發改委主任尹名年在接受記者采訪時說。

據了解，由于歷史上行政區劃的原因，只轄四個縣的鎮江地域面積小、人口少、工業基礎薄弱，整體發展落后于蘇錫常，下轄地區受周邊城市輻射嚴重。

“丹陽和揚中受常州吸引，句容受南京吸引，鎮江能吸引的只有已劃為市區的丹徒。”鎮江市委一位干部笑稱：“在省報的頭版上，句容還表示甘愿做‘南京的后花園’。”

鎮江市發改委主任尹名年介紹，鎮江目前正按照“山水花園城市”的定位逐步實施發展規劃，全社會固定資產投資增幅連續24個月保持全省第一，地方財政一般預算收入等指標增幅在蘇南領先。

鎮江市內一位出租車司機對記者說：“再過幾年來看，鎮江肯定會有大變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