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主招生:破解體制性癥結是關鍵

《國家中長期教育改革和發展規劃綱要（2010~2020年）》將“探索實行高水平大學聯考”列入考試招生制度改革試點的重要內容。在此政策背景下，2011年度的自主招生中有34所國內知名高校以自愿聯合結盟的形式亮相，引發了新一輪對高校自主招生的熱議。筆者認為，目前尚處于試點階段的自主招生改革，根本出發點是改變單一的高考模式，探索建立不拘一格選人才，讓優秀人才、特殊人才脫穎而出的機制，其初衷無疑是好的。但是，看似熱熱鬧鬧的改革，不論在制度設計上還是在實施過程中，均未從根本上撼動計劃經濟時代遺留下來的高度集權體制，自主招生并不“自主”，所以不管怎么“改”都如同隔靴抓癢，甚至帶來新的問題。

一、 自主招生遭遇尷尬，諸多問題飽受詬病

自主招生改革始于2001年江蘇省的三所高校先行試點，2003年教育部發出《關于做好高等學校自主招生選拔錄取改革試點工作的通知》后，試點高校逐年增加［1］，到2011年達到80余所，試點范圍由部屬重點院校擴大到部分省屬院校面向本地自主招生，如湖南試點的省屬院校達到5所，包含二本院校。十年來，自主招生一直僅僅停留在“試點”階段，這在我國改革史上是一個非常奇特的現象。按照中國特色漸進式改革的策略，重大改革舉措和政策一般在經過若干地區或單位試驗后，成功與否就要全面推行或終止。比如，教育部從1999年起在廣東等省進行高考“3+X”改革試點，三年后便在全國31個省（市、區）全面鋪開［1］。廣西于2002年進行本、專科分開考試的實驗，由于結果不理想不得不于次年就“全面恢復原先的一次高考”［2］。由此可見，自主招生改革的復雜性和艱巨性，主管部門和高校對自主招生的推行十分謹慎，步子不敢邁得過大；同時在改革試點的歷程中，社會對自主招生也一直褒貶不一，近年來成為媒體甚至“兩會”的熱門話題。

對自主招生的詬病主要集中在四個方面：一是飽受“掐尖”爭議。中國農業大學校長柯柄生認為，現階段的自主招生與99. 9%的考生無關。特別是近年來隨著高校

之間的競爭日趨激烈，自主招生成為高校爭奪優質生源的一種手段，目前的“招生結盟”被媒體形容為“掐尖大戰 ”［3］。二是公平性受質疑。有資格推薦學生參加自主招生的中學一般是優質高中特別是城區名校，名氣越大，指標越多，這對大多數普通中學、農村中學的學生是很不公平的。自主招生的程序公正也受到公眾質疑，在一些學校自主招生淪為“特權的通道”，《新華視點》曾揭露自主招生過程中的亂象［4］。三是有加重學生負擔之嫌。當前形成的“結盟聯考”，與招生“自主”的本旨漸行漸遠，越來越像是多了幾次難度更大、實質無異的“小高考”，在強大的輿論造勢下加重了考生的“應試”負擔。四是對實際效果存有非議。自主招生每年吸引數十萬學生參加考試，但通過并被錄取的考生極少。今年屬“北約”的某著名高校有5 000多考生參加筆試，最后僅200人獲得自主招生資格，其中還可能有超過三成的考生因高考分數不夠或有更好選擇而流失。質疑的聲音認為，為了極少數考生興師動眾，得不償失。故此，多年來自主招生改革一直難以鋪開，目前試行的80多所高校僅占全國二千多所高校的4%。正當自主招生聯考有擴張之勢時，教育部謹慎地收緊了自主選拔錄取政策，使自主招生局勢更不明朗［3］。

二、 高度集權體制不打破，高校自主招生難如愿

自主招生面臨諸多困惑，其根源在于，按照國家指令性計劃進行統一招生錄取的體制框架沒有改變，本質上沒有真正體現高校的辦學自主權，所以僅限于局部的技術性改革不僅難以取得突破性進展，甚至會適得其反。

首先，從操作層面看，自主招生并沒有脫離“政府集權、統一劃線、以分錄取”的桎梏。教育部明文規定，“自主選拔錄取招生人數控制在試點學校年度本科招生計劃總數的5%以內”，“入選考生須參加全國統考，成績達到生源所在省級招辦確定的與試點學校同批次錄取控制分數線的”［1］才能投檔錄取。也就是說，分數線是考生和高校不可逾越的“鴻溝”。實際情況是，通過自主招生考試的考生一般能獲得5~20分的優惠，不少考生僅憑高考分數就能錄取甚至錄到更好的學校，而真正的偏才、怪才極有可能被鐵定的“控制線”擋之門外。媒體熱炒的所謂“國學天才”因未“達到一本線”而無法被復旦破格錄取，就是一個典型的案例。因此，有人指出，自主招生不過是“戴著鐐銬舞蹈”的“偽自主招生”［3］。近乎僵化的“分數線”和計劃管理體制讓高校自主錄取難有作為，所以只能在“怎么考”上折騰。

其次，從宏觀層面看，高等教育管理“一統則死，一放就亂”的體制性弊病嚴重。事實上，近些年政府的簡政放權使高校的權力得到了極大擴張，但這種放權更多的是出于經濟利益和責任的考量［5］。比如，在教育產業化背景下，政府將財政投入的責任轉嫁到高校的“自主辦學”上，演變為高校在收費上獲得的極大“自主權”［6］，但高校的人權、財權、招生權仍然由政府牢牢控制，高校并沒有成為真正的辦學主體。而且，政府所“下放”的這些權力（包括有限的招生自主權），由于其公權性質并未明確界定，很可能被高校用來謀取“私益”，進而導致“高等學校這一公共組織的變質”［5］，這是高校行政化、辦學市場化、學術庸俗化等問題的制度根源。實際工作中，政府對高校的辦學規模、專業設置、招生計劃等，均通過行政審批、統一分配、直接操作等方式和手段進行全能式管理，而對于本來由政府負責的宏觀調控、監督管理等職能卻無力履行到位，現行的所謂“學校負責，招辦監督”的機制基本上形同虛設。因此，在這樣的體制下若讓高校一下“自主”到位，將會出現行為失范、秩序失控的嚴重后果。

此外，目前的體制環境也制約了改革進程。當前我國社會誠信問題越來越突出，最根本的是對社會個體和機構沒有一套完善、過硬的信用制度和約束機制。

相對于統一高考，高校自主招生從資格申請到面試、考核等都存在“可操作空間”，受不正之風的干擾更大。再者，正由于政府管了不該管的事，該管的事又沒管好，致使

教育公共服務供給嚴重不足，考生與高校信息不對稱，自主招生的社會監管乏力。法制不健全，缺乏良好的制度環境，也是改革難以順利推進的重要原因。對于一項制度，人們首先想到的往往不是去如何執行，而是習慣性地去“找關系”，設法“鉆空子”、打“擦邊球”，以獲取自己的既得利益。

三、 從體制建構入手，真正實現高校自主招生

考試招生制度作為整個人才培養體制的樞紐，往往是牽一發而動全身，必須站在宏觀戰略層面進行系統思考和探索。自主招生不僅是高考改革的方向，也是教育體制改革的內在要求和重要內容。但是，辦學體制和教育管理體制改革不到位，辦學不“自主”，要招生“自主”，是本末倒置，改革不可能取得成功。因此，實現高校自主招生，首要的是確立高校自主、獨立的法人地位，明晰政府與學校的關系。應從公法的角度對高校法律定位給予規范［5］，特別要明確體現學術自由、自治、自主的招生等辦學權應不容侵犯，并對其權力作出嚴格規制。高校按規定自主確定招生規模、計劃分配和調節、考核和錄取考生等，并對其行為完全負責，承擔行為失范帶來的后果。政府及主管部門應盡快實現由直接組織、具體操作和微觀監控，到制訂規范、宏觀調控和指導監督的轉變，把招生等辦學權歸還學校，將考試評價、質量信譽評估、信息服務等具體職能交由公信力和獨立性強的專業化機構組織［6］，實現“政府宏觀管理、高校依法自主招生、專業機構規范服務”的新型教育和考試招生管理體制。

在理順管理體制的基礎上，再來考慮如何建立自主招生的機制。國家教育規劃綱要對考試招生改革作了系統、具體的設計。但筆者認為，鑒于現階段的國情，改革的取向應堅持公平優先、兼顧效率，對現行的相對成熟、穩定、客觀、公正的統一考試不宜“動”得太多、太大，否則很可能會帶來非常嚴重的后果。應在打破僵化的錄取體制上下功夫，拓寬思路，探索建立多元化自主招生機制。一是對現有自主招生重新評估和規范，實施動態調整和監控，使之成為統一招生的重要補充。對信譽好、質量高的高水平大學可以給予超過5%的自主招生額度，對問題多、反映大的高校調減其自主招生比例直至取消資格。自主招生高校不再組織筆試（也就不存在聯考），可不以高考成績為依據，完全憑學校組織的學習潛能考核、考生申報材料錄取。二是擴大統一招生中高校的自主權。同樣，對所有招生高校每年進行信譽評估，根據評估結果確定其投檔比例，信譽好的最高可提高到150%，反之可降至110%以下。在按分數線實施平行志愿投檔后［7］，由學校組織對已投檔學生組織綜合測試、考核，以此為依據重新排隊錄取。此外，還可取消現行的“執行分數線”，實施“錄取指導線”上的綜合評價錄取，類似于中南大學的做法；實施對單科成績優秀考生的逐級破格錄取，但要建立專門的評審程序和議事機制（在這方面，湖南已經有了成功的實踐），等等。對于自主招生，都應通過國家、省、市、縣以及學校互通的公共網絡建立公示和投訴平臺，全面接受社會監督。

［參考文獻］

［１］ 《中國考試》雜志社組編. 恢復高考30年［C］. 北京：中國傳媒大學出版社，2007：415，368.

［２］ 劉海峰. 高考改革推進的制度和條件［J］. 大學教育科學，2010（4）：19.

［３］ 崔曉火. 高校自主招生成“掐尖”大戰屢遭詬病，被指前景模糊［OB/OL］. http://www.chinanews.com /edu/2011/02-17/2850162.shtm1.

［4］ 李舒，凌軍輝，黃興華，謝櫻. 新華視點：透視高招背后的亂象［EB/OL］.http://news.xinhuanet.com/edu/2010-07/06/c_12305350.

［5］ 勞凱聲.對高等教育收費和公平問題的思考［J］. 教育發展研究，2008（7）：01-05.

［6］ 張和生.教育考試管理體制改革的困惑與對策［J］. 中國考試，2008（5）：27-28.

［7］ 張和生. 尊重和滿足考生的選擇權［N］. 中國教育報，2007-11-08（11）.

(責任編輯 李震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