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故鄉(xiāng)我的村莊(組詩)

1

村莊站在晚霞的余輝里

幾只多嘴的麻雀嘰嘰喳喳

吵醒了她思索的靜默

一群羔羊匆匆地繞過牧鞭

領(lǐng)頭的那只朝向稻草的霉香膜拜

欲望和舌頭被粗暴的吆喝阻隔

許多年了

烙在心底的投影

被孤獨刮過被眼淚洗過

依舊清新如昨

如復(fù)制的生活原色

再次翻過千篇一律的日子

一粒灰塵泊在村莊斜倚的日光里

我不便提及

打住解釋的■嗦

仿佛時間在此打了個盹

漸入禪境的村莊不愿說出白晝的喧囂

和深夜靜謐的呼吸

2

多次敘述一條路的延伸和拐彎

村莊因此越來越遠(yuǎn)地后退著

最后漸漸模糊

腳上的鞋換了一雙又一雙

價錢越來越貴

鞋跟越來越高

經(jīng)常把手臂舉過頭頂

將云彩拉得薄如綢緞

攔腰剪斷雨絲捆扎起來

寄給父母 寄給我的村莊

我的村莊是一粒缺墑的種子

3

我伏下身去

朝著村莊的田野

朝著一個沾滿泥土的紅薯

朝著一束沉甸甸的稻谷

朝著一粒開心的芝麻

故鄉(xiāng)仁慈寬厚

只需一點點泥土就養(yǎng)活了鄉(xiāng)親

還養(yǎng)活了我這個不肖之女

我看到了自己的狹隘自私

回鄉(xiāng)路上

把鞋上的黃泥擦得干干凈凈

所以我骨瘦如柴 弱不禁風(fēng)

所以我啃不動堅硬如鐵的世道

我和風(fēng)一起漂泊 離村莊越來越遠(yuǎn)

最后流浪成一株蒲公英

在異鄉(xiāng)落腳

我需要回來

走回一朵油菜花的內(nèi)心

走回一間土■瓦房

需要父親用一把土 兩鏟煤 三桶水

再為我淬淬火

4

故鄉(xiāng)就是稻田

或者說稻田就是我的故鄉(xiāng)

我是離稻田最遠(yuǎn)的那一棵草

收割機(jī)轟鳴了一夜

稻田矮下去了二尺

田野似乎很疲倦

空蕩得如擠干了乳汁的乳房

聞到了稻香

卻不見手持鐮刀揮汗如雨的父兄

和稻堆上光屁股的童年

我想起了那首《拾稻穗》的兒歌

可走在稻田

沒有找到一束稻穗

5

四月的田間坡地

我更愿意把它們稱作集市

熙熙攘攘擠滿了春天趕場的植物

它們捧出自己的清麗

揚(yáng)起笑臉 奉獻(xiàn)愛情

我多想再回來好好地愛一次

它們曾經(jīng)是我的伙伴

一朵一朵地辨認(rèn)還叫得出名字

或者重新命名認(rèn)領(lǐng)成自己的姐妹

我用一個下午安靜地和它們廝守 對視

詢問它們這些年里的憂傷

它們依然那么嫩綠嬌俏

讓我的心隱隱作痛

仿佛不小心觸到了童年的傷疤

我打開快門

讓它們在陽光下出盡風(fēng)頭

留出一行詩的位置聽它們傾訴憂郁

讓它們存放不忍說出的小小疼痛

一陣風(fēng)過

它們讓出一條柔軟的泥路

帶我曲曲折折地走進(jìn)清明雨

6

像黑夜里虛假的燈光

一朵艷麗的花徐徐吐露心跡

昨天的形象夾在時間的相冊里

如一出戲劇的結(jié)尾

臉上掛著淚珠

心里卻裝滿笑意

淅淅瀝瀝的春雨停了下來

虛幻夢境里飄搖的枝頭上

懸掛著一顆黑色的淚滴

追憶很甜蜜

而痛苦正在慢慢逼近

曾經(jīng)熟悉的風(fēng)雨也打上了遺忘印記

明天不敢承諾只能期冀

我是再也找不到走失了的自己

即使在回憶泛濫的春天

也無能為力

被時光虛掩的門內(nèi)

藏著一張看不見了的青春笑臉

那束開在青春枝頭的花朵

被時間孕育

無奈地在飄渺的夢中墜落

責(zé)任編輯 張乃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