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潤云浮雞足山

夏秋間，雞足山三天兩頭下著雨，云在樹梢掛，霧在腳下飛，游人寥寥。那是它旅游的淡季。

那天下午，■細雨時斷時續，我們在參天古木中沿著蜿蜒的石徑山道拾級而上。我們要趕到慧燈庵去住宿，如果有緣碰上天晴——那可是我們的祈愿，第二天黎明前便可攀上天柱峰巔的金頂去“睹光”（看日出）。中途，在祝圣寺盤桓良久，■煙雨中，我們又走進了那片百畝萬竿香筍竹的綠海里繼續趕路。

竹林中的石級小徑被雨水洗得分外明凈，路兩旁新拔節的翠竹梢罩著碎雨星，洇出層層水潤潤的綠霧，像剛滴到宣紙上的水彩浸出汪汪的綠意來。不知何時烏云已撕開了一角藍天，一道道夕陽投射進竹林里，偌大一座竹林霎時通體透亮，透明的雨絲晶瑩碧綠，在陽光里飄飛，陽光又被水潤潤的綠霧浸染成匹匹透明的綠紗。在這無邊的濃得可以一把擰下來的綠色里，被雨絲濾過的空氣也被綠化了，帶著一股竹枝竹葉的青味。

我們走進了一個童話的世界，仿佛是一座翡翠鑲嵌的迷宮，是那么的溫潤、柔和、寧靜、悠遠。我只覺得我的心剎那間也充溢了這綠色生命青春的光輝，沒有了人間是非利害的陰影。

一串紅泥腳印留在竹林中的石級小徑上，我們穿過這片莽莽蒼蒼的竹海，來到雄踞山腰的觀瀑亭。

亭下云霧茫茫，山谷深不可測；亭前云走霧飛，層巒疊嶂縹緲虛無。玉龍瀑布氣勢撼人心魄，宛如一條銀鱗紛披的巨龍，穿云破霧，從天而降，直瀉澗底。瀑布命名“玉龍”，此景名曰“飛瀑穿云”，絕不是夸張的，古人可謂匠心獨運。

第二天雨停了，拂曉，我們登上天柱峰金頂寺的睹光臺，在峭厲的山風中，翹首面東，極目天際，終因云層太厚，未能看到日出。此前我曾在眾多的雞足山游記中，讀到古人今人對這日出的種種描寫，對此心儀已久。這次未能親自一睹這高原日出，心中不免有些惆悵。但我們卻看到了雞足山云海，在海拔3248米的天柱峰巔，置身茫茫云海之上，“此身真是在蓬瀛”，領略了那種超凡脫俗、飄飄乎遺世獨立的美妙感覺。

天漸漸亮了，云海中開始浮起島嶼，先是一些若有若無的小島，在煙波中探出頭來的青青山峰。在它們周圍，波平浪靜，一片汪洋浩渺，在熹微的晨光中展布開去。隨后又有些新的小島浮出水面在陽光中閃耀。待我們登上楞嚴塔時，一道彩虹忽然從塔下西面的幽谷中冉冉升起，凌空飛升在這茫茫云海之上，極為壯觀。我懷疑這就是《雞足山志》所載的1546年夏天李元陽第四次登臨雞足山時所見之“天柱佛光”：“其景如虹，其圓如暈，僧謂此乃佛現也，極難得遇。”有緣幸遇祥瑞，心中甚為得意。

雨季的雞足山秀色可餐，沒有酷暑，沒有焦渴，沒有枯燥，是一個濕漉漉的清涼世界。甜甜的空氣是綿綿的雨絲織成銀網濾過的；芊芊芳草，艷艷紅花，團團綠樹，是柔柔的細雨灑過的；綠蔭里，百囀千鳴的歌喉是亮晶晶的雨水珠兒滋潤過的。這塊吸飽了雨水的亞熱帶的紅土地，到處麇生著熙熙攘攘的斑斕色彩。

走近雞足山，你無法拒絕夏秋間雨季來臨的這些日子。只有在這個季節里，你才能遠離香客游人的擁擠、嘈雜和喧囂，才能平靜從容地親近它柔美的線條、濃艷的色塊和泥土里生長的芳香。盲目從眾地選擇旅游的旺季，注定要與大自然瞬間產生而又稍縱即逝的種種美麗失之交臂。

責任編輯 楊義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