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留心自己周遭的世界

寫一點隨感

我最討厭的季節是夏天，一股稠熱的膠質黏貼在身上，吹也吹不盡。這個季節我失去了激情，對什么事都沒興趣，等待熱的折磨、消耗。

一段時間沒去“三聯書店”，中午飯后，我頂著毒辣的日頭來到書店。店里冷清，與外面充足的陽光是不和諧的。站在窗口，看到馬路對面的一所高校的校園，很少有人來往，也有一兩對不怕陽光的戀人，依偎著走出校園。愛情的力量巨大，不是陽光能擊敗的。店老板向我推薦幾本書，都不是我需要的，現在的書往往讓人上當。我在角落的貨架子上發現了弗拉基米爾#8226;納博科夫的作品集，一本是《黑暗中的笑聲》，另一本是《斬首之邀》。這是納博科夫的新書，以前我有過他的《洛麗塔》和《說吧，記憶》。我很少讀他的作品，這和我寫散文離開小說有關，其實小說和散文結合起來，對散文更有好處的。跨文體寫作，使散文另有一片天地的。近一段時間來，我在嘗試著這種寫作，收獲匪淺。文學創作是復雜的，有時簡單的道理需要多年的參悟。多年前父親對我說：“文學創作是一層窗戶紙，誰先捅破，誰就早成功一步。”這個道理太明白易懂了，但行動起來，要付出時間的代價的。

逛書店在我的生活中太重要了，有一本好書，就像結交了一個好朋友似的，受益一生。人到中年，喜歡安靜地讀書，寫一點喜愛的文字。人的生命短暫，找到適合自己的位子就足夠了。人到了老年，回憶一生的時候，對于自己做的事，不后悔就行了。在散文的路上，我還要探索下去，因為我有勇氣。

一個人的書房

休息日是最快樂的日子，我多年養成了習慣，幾乎一直不變。早飯后，清理一下書房，擦一擦寫字臺，一周要讀的書擺在案頭，按讀的次序摞好。讀書要精心，準確，有紀律；讀書時養成規矩，不能胡亂來，時間長了，就形成貴族的讀書氣，這是很重要的。讀書不能抓一本就讀，沒有頭緒，毫無任何選擇。

我的案頭堆滿了書，只有一塊空間，供我修改稿子。人坐在書山中，像躲在山谷中，聽泉水的流動聲，呼吸著清爽的空氣，看飛鳥兒在天空自由地飛行。書中的文字，猶如滲出的山水，一滴滴地匯聚一起，形成一條巨大的河流。人的思想疊成一只只船，在水面上漂泊，向遠方流去。有的時候，我什么也不做，坐在案前，這時是一種享受。

休息日，一個人躲在書房，讀喜歡的書，不管窗外的春秋如何。打開電腦，敲下思考的文字，在屏幕上撒下種子。書房中有一股書香的氣味，在這種環境中寫字，像在地上勞作，聞到泥土的清香。我覺得在別的地方寫字和讀書，總不如在書房中心靜。每一次寫作，我都要給自己找最佳的時間，控制情感的宣泄，一些重要的文字，都是在夜晚的書房完成的。一個人，如果天天看電視，聽灰色的流行歌曲的話，心不會沉下來。好的作品不僅流暢，思想滲在文字里。不要把生活當作擋箭牌，生活要是那樣簡單的話，世界不會有悲歡離合，不會有苦難二字了。老祖宗有些悲哀，當年他們寫的書，被現代人像翻豆一樣地找出，穿上時尚的外衣。

在書房中真好，人可以思考，記錄下一些事情。

一盒鉛筆

連續幾天的寫作，我感到疲憊不堪，在電腦上敲完最后一個句號，這篇稿子就算完工了。

我逛街主要是兩個地方，一是書店，再就是文具店。“惠生超市”是濱州最大的文具聯鎖店，我每天上班過路，卻很少進去。這個店在四中旁邊，星期六學生們休息，店里冷清，偌大的超市只有我一個顧客，我倒很高興。我越來越不喜歡熱鬧的地方了，安靜對于人太重要了，沒安靜的生存，還能做什么呢？我在柜臺前轉悠，各種款式新穎的文具充滿了魔力。我來到了賣筆的柜臺前，被一排鉛筆弄得眼花繚亂。鉛筆是每天必用的，讀書時，看到重要的段落，在下面用鉛筆劃一道波浪線，重讀和尋找資料，不費很大的力氣。這個習慣我已有多年了，倚在床上看書，我常常把鉛筆夾在耳朵上，像一個木工師傅做活。讀書和做工一樣，要用心。我對一些東西要求苛刻。穿襪子我穿白色的，春夏秋冬一律白色，如果這天穿一雙別的顏色的襪子，我渾身上下不舒服，走在街頭，感到所有的人都在看我。我選擇鉛筆，要求極嚴格，不會輕易地使用另一種品牌。

“樂一通”一盒共12支，包裝盒上的卡通鴨子，非常可愛，張著黃色的小嘴，像在問候我。是它天真的樣子，使我動心買了這盒鉛筆。每一次削鉛筆的時候，就像在修整農具，磨一把鐮刀，情感與器具融入一起。在后來的日子，一塊同甘共苦，去經歷滄桑的風雨，讀一段段感人的文字。

凱爾泰#8226;伊姆萊告訴我們什么

劉燁園先生稱凱爾泰#8226;伊姆萊為“一股大陸的力量”，這是對他最好的贊美。我是讀了燁園先生的《以大陸的力量》開始尋找他的作品。我在濱州的三聯書店看過《英國旗》，隨手翻了一下沒在意，也就沒買這本書。后來，我讀了一些文章，才關注起他。

我每次回濟南，在幾家大書店找尋凱爾泰#8226;伊姆萊，都一無所獲。托了幾個外地的朋友，也未能買到。我是在淘寶網上發現了凱爾泰#8226;伊姆萊作品集，買到了這套書。作家出版社一共出了四本凱爾泰#8226;伊姆萊的書，《英國旗》、《船夫日記》、《另一個人》、《命運無常》。

翻譯家余澤民在《船夫日記》的序中，對凱爾泰#8226;伊姆萊作了介紹，他的題目形象地“核心”了作家的精神世界。一個用心瓣作船槳的作家，是不會寫出不痛不癢的文字，像一陣流行歌曲，很快被人遺忘了。而凱爾泰#8226;伊姆萊像淘金工，躲在深山大野，在生命的河流上，精心地撈取金沙。他不是把精神做成華麗的包裝盒，苦難褪化成商品，搬到超市上兜售。凱爾泰#8226;伊姆萊說：“精神雖然在燃燒，但并不溫暖軀體。因此，人們轉向更‘實惠’一點兒的精神，將之填入爐膛、并用它燒燉午餐。”

書中有一個書簽，是凱爾泰#8226;伊姆萊的簽名和照片。這是我第一次看到作家的形象，從奧斯維辛集中營逃出的他，苦難使胸懷更寬廣了，他溫暖的笑容告訴人們什么？那張總是微笑的臉，對人類，對世界更多的是愛。小滿剛過，平原就降了一場雨，大地上的麥子得到天賜甘露。日子一天天走進了夏天，這套書擺在寫字臺上，我放下一切的事情，一切正在讀的書。我把心裝進凱爾泰#8226;伊姆萊的船上，有他這樣的船長，我不怕辛苦的旅途，不畏險風惡浪。在風平浪靜的時候，我要聽船長講述生命，看著他手中的精神絲縷，在編織出一張絢麗的風帆。

凱爾泰#8226;伊姆萊船長告訴我們：“你必須寫作；另外，你要留心自己周遭的世界；你要尋找孤獨，甚至要釀造孤獨……”

船長，我記住了。

那種感覺是一種享受

一本好書，不僅內容重要，書封面也很關鍵，讀者的第一感覺非常重要。我喜歡黑色、白色和藍色為主調的書影，這樣書顯得厚重，不輕飄，像一塊砌墻的基石，不會被時間的風吹跑。書的自愛，其實和人的自愛一樣，有的人淡妝，更顯現個性。有的人濃妝重抹，掩去了真實的自我，給人輕浮的印象。

我有幾本比較珍貴的書，一本是《毛主席的無產階級革命路線勝利萬歲》，這是我在一家高校圖書館清庫處理的廢書堆中挑選的，書封面是紅底襯，黃色的書名，中間印著黨章。另兩本是朋友送的《黑龍江旅行記》和《在烏蘇里的莽林中》。這兩本“白皮書”是特殊時代的產物，在五十年代至八十年代初期，為了當時的政治斗爭需要，國內出版了很多的外國翻譯作品。這些書裝幀簡單，書封面大多是“白皮”只有作者的名字和書名，扉頁上印有“本書僅供內部參考”等字樣，翻譯家是不能署名字的，而要以集體名義命名。《在烏蘇里的莽林中》印的是“黑龍江大學俄語系翻譯組譯”，《黑龍江旅行記》則是“吉林省哲學社會科學研究所翻譯組譯”。最近讀了一篇沈展云的《“皮書”漫話》，文章中還配有幾幅書影，我對這段歷史有了更深刻的了解。我出生在六十年代，小時候，見了很多這樣的書，也不懂得收藏，等我開始讀書、寫作的時候，時代變了，這樣的書也消逝了。沈展云說：“‘皮書’之行世，是中國出版史上的奇特現象，在世界出版史上也堪稱一大奇觀，很值得研究。”

現代科學的發展，尤其是電腦進入出版印刷業，書封面的設計發生了巨大的變化。我每次到書店，看到好的封面，即便不買這本書，也要拿起來看一看，撫摩一下。那種感覺是一種享受，很長時間不會消逝的。

從一本書的封面能考證歷史的背景，讀出一個設計家的品質。

寫作的態度

悟性對于寫作者是非常重要的，有的人可能寫了一生，也沒有感悟到什么。一個好的作家，應該有鐘擺一樣的靈敏度，應該體悟生活。我們每時每刻在生活中，如何發現生活呢？也許在夜晚，一個人寂寞的時候，在孤獨中發現，手變得不像自己的了。卡夫卡以自己的手對展開的戰斗開始了公平的裁判。獨特的感受，使我們對手有了陌生感，有了為什么的疑問。在平常的生活中，有了不一樣的發現，這就是文學要表達的。文學不是復制生活，放點哲理的味精，抒情的佐料，烹制一道小菜。文學是從心靈中流出的一條泉水，它充滿了鮮活的造創力，有聲音，有色彩，有情感，有道德。卡夫卡在手中發現了生存的艱辛，人的困境和恐懼的壓力。這是別的作家沒有的，不管是任何人，讀過一次，一生都不會忘記。這種發現，不僅僅是文字的表達，它是對生命的深層思考，不是表面的講述。

當代的寫作者更多的是集體化，像工業化流水線生產的產品，統一尺寸，統一型號，統一形象。這樣的作品大同小異，無非是換了時間和地點，情緒和語言像電腦上復制的文字塊。在他們的讀書儲蓄中，更多的是快餐，對于一本名著懶得閱讀。一個好的寫作者必須養成良好的態度，人才能變得虔誠，真心地去愛自己的事業。

獨守一份安靜

文學不是簡單的手工操作，它是從心靈中爆發的一股激情，人的情感、思想、創造的想象力、生活的積累，像一股股泉水匯集到一起，沖開一條道路，形成了湍急的河水，流向遠方。這樣的河水鮮活，有生命力，掃蕩著荒涼的大地。

文學不是復制生活，不是搬運工，像建筑工地的小工，推著一輛小車，從這兒到那兒搬磚。我們對生活感受得不透，是思想的矛打磨得不鋒利，沒有攻擊到要害的地方。思想像一盤大磨，要把生活放到里面碾壓，淌出的汁液變成了稠質，不是清湯清水了。一個作家的心胸要像草原一樣寬廣，雷電一樣的個性。它不是穿著統一制服，接受檢閱隊伍中的一員：喊著一致的口號，邁著整齊的步子，在人群中消失自己。孤獨是什么，就是遠離熱鬧，獨守一份安靜，有一雙冷靜的眼睛，關注世界。在喧囂中人很容易迷失自己，不知道自己是誰。這時人就變得可怕了，什么事情都能做出來。寫作不是流行的服飾，追求時尚的小情調。隨著時代的文明進步，教育的普及，能寫字的人越來越多了，博客、論壇變成文字狂歡的廣場，在這里可以盡情地宣泄，想罵誰就罵誰，想PK誰就PK誰，文字一晃身，成為了殺手。沒有道德約束，法律約束，人類身上的文明褪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