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惕外部環境變化所帶來的全球性通脹

中國已完全融入到全球化當中，既分享著全球化所帶來的成果，同時也承擔著其帶來的風險。當前，中國已進入中等收入國家行列，在這關鍵的時期一定要認真、冷靜分析外部環境變化，才能化險為夷。

在中國進入第十二個五年規劃之際，全球金融危機的影響似未結束。未來幾年中國經濟面臨的外部挑戰可能會增加，盡管危機為中國提供的機遇也大大增加。

中國經濟與世界經濟的聯系越來越緊密，中國已進入中等收入國家行列，如何保證中國經濟能避開前面的陷阱，避免重蹈某些國家在中等收入水平上翻車的覆轍，還是第十二個五年規劃期間的一項艱巨任務。我們必須認真分析外部經濟環境的變化。對未來的發展有所準備，才能很好地利用機遇，預防挑戰產生的負面影響，讓中國經濟在危機后更上一層樓。

發達國家的債務情況值得擔心

最近一些年來，中國經濟的快速發展與外貿出口的迅速增長有關，而外貿出口主要集中在美歐日等發達國家和地區。而隨著金融危機的深化，美、歐、日等發達國家和地區的債務情況越來越令人擔憂，因此，導致人們懷疑這些地區對中國出口的需求會持續增長。

危機發生后，美聯儲及歐洲央行、英國央行、加拿大央行和日本央行都采取了相同及相似的政策：凍結銀行及其他金融企業的不良資產，央行接管金融機構的不良資產，同時給金融機構注入新的流動性以恢復市場信心。這些措施雖然暫時穩定住了市場，但后果是政府的公共開支驟增，公共債務驟增，政府承擔的風險大增。

就美國的債務來看，未來的前景不容樂觀。據美國國會預算局(CBO)的報告，2009財年的赤字超過1.4萬億美元——大約是GDP的11.2％。這創造了美國近60年來財政赤字的新高——相對值比1942年美國的赤字水平還略高一點。這1.4萬億美元還只不過是個開始。按照國會預算局的最新預測，聯邦財政赤字會從2009年的11.29％下降到2010年的9.6％，2011年則降到6.1％。2012年為3.7％。在此之后，可預見的未來年份里，財政赤字都將保持在3％之上。同時，美國國會預算局又估計，美國為聯邦債務所支付的利息將從現在占財政收入的9％上升為2020年的20％，2030年的36％，及2040年的58％。美國政府的債務2009年已占GDP的85％，按國際貨幣基金組織的預測，到2014年將達到美國GDP的108％。美國的評級公司穆迪公司已經發出警告。未來兩年美國政府若不改變財政收支狀況，它們就要給美國政府債券降級。

日本的債務情況更加糟糕。據國際貨幣基金組織公布的數據顯示，日本在發達國家中債務最高，其政府債務余額與GDP之比將上升到2014年的246％。2008年，支付債務利息幾乎花掉了日本預算的1/5，隨著日本人口的老齡化，債務問題會越來越嚴重。

不在歐元區的英國也面臨著債務不斷擴大的威脅。英國政府債務2009年占GDP的69％，到2013年將會達到GDP的98％。

相對比較。歐元區債務水平似乎要低一些。因為馬斯特里赫特條約規定了，成員國的預算赤字不能突破GDP的3％，公債不能突破GDP的60％。然而，隨著危機的爆發，歐元區成員國頻頻突破“馬約”規定的界限，一些歐元區外圍國的財政狀況迅速惡化，導致債務危機先后在希臘、愛爾蘭爆發，而葡萄牙、西班牙，甚至意大利的債務情況也令人擔憂，這些國家在債務市場上籌資的利息已經大大超過德國。并還有繼續上升的趨勢。

歐元區面臨的最大威脅是某種政治不信任的蔓延，它可能導致未來歐元區更大的危機。歐元區內的核心國與外圍國的經濟差距不斷拉大，這些國家的公共輿論對事務的看法也大相徑庭。

隨著債務危機的爆發，歐元區外圍國面臨著一種結構性的衰退，因為它們不得不大量削減財政赤字，而衰退時公共開支無法起到刺激作用只會使衰退惡化及延長。另一方面，由于歐元區核心國在全球極具競爭力，歐元區又有堅實的對外頭寸和穩健的貨幣，因為歐元本身的幣值也在上漲。外圍成員國因此落入了一個陷阱：它們無法快速形成對外盈余，無法輕易重啟私營部門的借貸，也無法輕松維持當前的財政赤字。這些國家還會受到債務通縮的影響：隨著名義價格和工資不斷降低，以歐元計價的實際債務負擔將會加重。這可能會導致新一輪私營部門(甚至是公共部門)的違約潮。

歐元區核心國德國卻對此無動于衷，甚至還有很多理由對單一貨幣的發展方式感到氣憤。在歐元啟用后的10年中，德國的工資增長受到限制，社會福利開支在減少，政府服務在削減。然而，危機爆發后，德國人被告之，他們的稅收得來的歐元可能被用于資助希臘人的提前退休，或愛爾蘭的超低企業稅。德國人的氣憤程度已想而知。

德國人曾經得到過許諾，歐元將成為德國馬克一樣穩定的貨幣，也將會有一個“不救市條款”，以防歐洲的富裕國家不得不去救助那些窮國。然而，由于德國不得不參加對其他歐元成員國債務危機的救助，越來越多的德國人擔心，原來的承諾只是一紙空文。因此。德國的憲法法院有可能宣布德國政府參與歐洲的“救助”活動是非法的。政治原因使歐元區財政一體化得不到進展，經濟會長期受到債務危機的困擾，隨之而生的各種社會抗議現象會層出不窮，歐盟未來經濟增長的前景被蒙上了一層陰影。

根據國際貨幣基金組織的數據，世界前10個主要發達國家的公債數量將會從2007年占GDP的78％上升到2014年的114％。屆時這些國家的政府將欠每個國民大約5萬美元的債。

發達國家解決債務問題的老辦法會導致全球的通貨膨脹

根據彼得森國際經濟研究所的弗雷德·伯格斯坦的說法，如果任由這種趨勢發展下去，美國經常賬戶赤字到2030年將會上升至GDP的13％，而美國對世界其他國家的凈負債額將會達到GDP的140％。在這種情況下，由于存在這樣巨額的外債，美國每年需要向外國支付其GDP的7％。

實際上，解決債務危機的辦法不多，一是勒緊褲腰帶過緊日子，擠出錢來還債；二是發動戰爭，用戰爭搶來的財富還債；三是搞一個通貨膨脹，沖銷債務的實際購買力。在紙幣時代，在所謂“主權貨幣”時代，第三種辦法是最容易的辦法，因為政府可以隨意印票子，肯定會引發通貨膨脹，隨即實際債務便被稀釋。

美聯儲2010年第二次量化寬松，買了6000多億美元的國庫券；而2009年第一次量化寬松時它已經買了各種問題債券和國債共1.7萬億美元，兩次加在一起有2.3萬億美元以上。按照美聯儲的計劃，它計劃要購買4萬億美元的債券，未來它還會繼續購買國庫券。其實，美國輿論已經散出風來說，美國的CPI達到近20年來最低。那么，美聯儲便可以說，繼續實行量化寬松不會引起通貨膨脹，第三次、第四次量化寬松便有了正當的借口。其實，無論從什么意義上講，中央銀行購買本國的國庫券就是印鈔票的做法，美聯儲買人美國國庫券當然是為了引起通貨膨脹、美元貶值，最終減輕美國的債務負擔。

與此同時，因為歐洲央行也買入了大量陷入危機國家的問題債券，等于多發了許多歐元。日本干預匯市也多發了許多日元。所以，目前國際資本市場上流動性過剩的趨勢明顯。

但是，由于經濟衰退的陰影還在，過剩的流動性尚未引起大幅的通貨膨脹，只是大宗商品期貨市場已經有些感應，黃金、石油、原材料等價格開始上揚。其實，通貨膨脹與印鈔之間有一個時間差。在德國魏瑪共和國大量印鈔及德國出現惡性通貨膨脹之間，也大約有過3年的時間差。

美元是國際貨幣體系中的儲備貨幣，又是石油、糧食等大宗商品期貨的定價貨幣。美元的貶值必然引起大宗商品期貨價格的上漲，這兩者之間有著一種機械的聯系。而中國已經成為石油及各種原材料的進口大國，國際市場上大宗商品期貨未來價格的大幅攀升將對中國產生巨大的輸入型通貨膨脹影響。

如何應對較長時間的全球性通貨膨脹

未來幾年，若中國面臨全球通貨膨脹的外部環境，那我們的匯率與利率政策都應該把這一重要因素考慮在內，并從這一點出發去調整我們的政策。

20世紀70年代也是通貨膨脹時期，西歐幾個國家在本幣不斷升值的壓力下_采取了不同的政策。德國戰前有魏瑪共和時期惡性通貨膨脹的經歷，所以在西德馬克升值的背景下，中央銀行仍然維持較高的利率，以控制通貨膨脹。同時，西德政府鼓勵工會與資方談判，簽訂工資增長的幅度，實際上是防止工資增長太快而影響通貨膨脹。而法國因為擔心升值會影響出口、增長與就業，一方面在匯率與利率上反復調整；另一方面在法定最低工資、物價控制等方面加大政府干預力度。最終的結果是，西德因為物價穩定，經濟增長反而穩定。法國因為物價和工資變動太大，影響了投資，效果不如西德。

80年代中期日元大幅升值，日本也采取了極度寬松的貨幣政策與慷慨的財政政策，以刺激經濟增長。然而，這些政策導致了嚴重的金融泡沫，而90年代初泡沫的破滅又導致了日本經濟長期的衰退。上述的外國經驗值得我們注意。

根據對未來國際經濟環境變化的判斷，我們的政策取向應該注意以下幾個方面：

首先，不應再懼怕人民幣升值。我們的輿論一度擔心人民幣匯率升值會影響到中國的出口，從而引起就業形勢的惡化及經濟增長前景的暗淡。然而，名義匯率升值對遏制通貨膨脹有很大的幫助作用。本幣如果升值，從國外市場上進口的商品按本幣計算就會便宜一些。中國是石油等能源及鐵礦石、各種金屬的大宗商品進口大國，人民幣升值對穩定這些進口品的價格會有幫助。另外，如果我們只注意防止人民幣的名義匯率升值，由于通貨膨脹、國內工資上漲等因素，人民幣的實際匯率也會升值。這就是某些輿論說的人民幣對內貶值，對外升值的道理。實際匯率升值也同樣會影響我們的出口競爭力。

考慮到未來較長時間的通貨膨脹的背景，我們的政策選擇中首先考慮的應該是物價穩定。如果名義匯率升值有助于遏制輸入型的通貨膨脹，那我們就應主動控制這一過程與節奏。重要的是，要避免匯率升值后馬上擔心影響經濟增長，從而采取寬松的貨幣政策及慷慨的財政政策，結果導致泡沫經濟。物價穩定對普通百姓有好處，而名義匯率升值會使企業承受的壓力更大。這時，政府應該采取扶植企業的措施，如補貼企業研發，給企業出口退稅，增加中小技術型企業的政策性貸款，等等。另外，在通貨膨脹時期，補貼低收入階層也是維持經濟與社會穩定的必要措施。70年代在通貨膨脹的背景下，西德能利用利率使通脹率明顯低于周邊西歐國家，西德在沒有開放資本賬戶的情況下，西德馬克已經成為西歐地區的參照貨幣。后來歐洲貨幣聯盟的核心就是西德馬克。如果未來中國的通貨膨脹率能夠低于其他國家，人民幣購買力的優勢會越發明顯，即使中國不開放資本賬戶，人民幣也會自然成為亞洲地區的參照貨幣，人民幣的國際化就會水到渠成。

其次，我們要培育國內消費市場，增強人民的購買力。東南亞國家陷入危機的教訓之一就是它們的經濟對外部資本與市場的依賴太大，很難抵御外部沖擊，而且受制于人。當美國施加壓力、要它們搞金融自由化時，它們往往迫于美國市場的壓力而不得不做讓步。第十二個五年規劃期間加大工資收入在社會分配中的比例將有助于增強國內市場的購買力，減少我們對外部市場的依賴。

最后，外匯貶值會促使我們更鼓勵中國企業對外投資。但我們同時也要注意投資開發資源的風險。20世紀70年代通貨膨脹嚴重，美元利息很低，許多拉美國家借美元開發石油。但等到80年代初美國改變了貨幣政策，大幅提高利率后，石油價格暴跌，美元債務利息暴漲，拉美國家就陷入了債務危機。這些的教訓值得記取。中國企業在“走出去”時，應把價格風險計算在投資成本內。其實，中國可以尋找一些其他的投資渠道，比如投資商品批發零售業。雖然中國是對美歐等發達國家最大的出口國，但中國并不掌握這些國家的銷售渠道，所以在價格上受制于人。債務危機中這些國家會歡迎中國去投資，如果中國企業可以對這些國家的銷售渠道投資，就控制了這些市場的價格，未來在價格問題上不會吃大虧。

編輯 張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