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金融危機時代農民工權益貧困化與出路的深層次思考

摘要：后金融危機時代農民工權益貧困化問題凸現，其實質是合法權益實現的貧困化。用權力行為的公正維護農民工合法財產權益，體現制度優越性；用勞動的正義捍衛體面勞動，實現勞動權益的合法性；用人權的神圣捍衛農民工自我發展權，體現和諧社會“以人為本”的價值理念。這需要在機制改革、制度建設與政策調整上的政治共識和政治智慧。

關鍵詞：后金融危機時代；農民工；權益貧困化

中圖分類號：F271文獻標志碼：A文章編號：1673-291X（2011）04-0086-03

農民工是中國改革開放和工業化、城鎮化進程中成長起來的新型勞動大軍，這個“特殊群體”在為現代化建設和城鄉協調發展作出重大貢獻的同時，卻難以公平分享改革發展成果。尤其是后金融危機時代中國經濟社會的轉型凸顯農民工權益貧困化問題的時代性特征：

一是返鄉農民工流民化。后金融危機時代產業結構調整與升級致使“兩低一高” 的農民工（高齡化、技能水平低、文化程度低）失業返鄉。來自廣州實地調查發現，金融危機爆發后返鄉農民工中年齡在35歲以上的人員較多，占60.84%，其中無技術等級的占47.8%，初、中級工的分別占17.8%和22.4%，高級工僅占8.0%，技師的比例更少，只有4.0% [1]。根據國家統計局農民工統計監測調查，在返鄉農民工中，文化程度為不識字或識字很少、小學、初中、高中、中專、大專及以上的返鄉農民工分別占2.4%、14.8%、65.8%、11.1%、4%和2%，其中初中及以下的農民工占到82.9%[2]。與此同時，隨著中國城市化和工業化進程的加快，城鄉用地矛盾導致農村集體土地被大量征用，土地財政驅動力下返鄉農民工淪為失地農民數量迅速擴大。據預測，2020年中國失地農民總數將超過1億[3]。失業、失地、失保障的返鄉農民工流民化趨勢將成為威脅社會穩定的潛在因素。

二是進城農民工貧民化。勞動薪酬增速低于GDP增速、勞動薪酬占國民收入比重低的分配格局，導致進城農民工高流動、低收入、高強度勞動狀況沒有改觀，難以維系其在城市有尊嚴生活的基本成本。2009年的調查樣本中發現他們中最短的平均0.11年就流動一次，也就是說幾乎每個月更換一次工作，而最長的平均二年流動一次。其中，64.9%的人在半年不到的時間就會流動一次，能夠堅持一年以上的比例非常低，只有2.7%。新生代農民工的流動頻率要高于第一代農民工。研究發現，經過第三次或第四次流動之后，無論是流入地、職業類型、流動原因和尋找新工作的途徑，都呈現了逆向選擇或向下流動的特點。這表明，流動越頻繁，其具有的市場競爭力就越少，也越缺乏從事穩定工作所需的就業技能和各種類型的資本。來自世界銀行調查報告顯示，考慮每人每天的營養攝入量及養育孩子的需要，在中國維持基本生活水平的平均費用是每人1 684元/月。國家統計局在崗職工平均工資調查顯示，2009年全國城鎮私營單位就業人員平均工資為18 199元/年，國企在崗職工年平均工資35 053元/年。同期國務院數據統計，外出農民工月平均工資收入1 417元[4]。進城農民工在創造城市繁華的同時也創造自身的貧困，如果農民工市民化不能遏制農民工權益貧困化的趨勢，那將是影響社會穩定的又一隱患。新華網《新聞周刊》顯示社會群體突發事件，2000年發生5萬起社會群體事件，2006年就上升為9萬起，并且以工人和農民為主的維權事件占全社會群體突發事件的75％以上。2009年全國處理涉及農民工勞動爭議案件60萬起／月。其中一個重要內容就是要求農民工與城鎮工同工同酬[5]。這說明后金融危機時代凸顯的農民工權益貧困化問題，必須尋求體制框架下機制改革、制度建設與政策修正。

一、農民工權益貧困化問題的本質揭示

農民工權益貧困化問題本質上就是農民工作為公民理應享有憲法賦予的公民基本權益實現程度的極度匱乏。主要表現為：

1.維護個人合法財產權利的貧困化。由于二元社會經濟體制下的戶籍制度剛性約束，農民工一生最主要的財富累積在農村建房。在政府批準的宅基地上建起全家老小的定居點，承包經營農村集體經濟的土地維系家庭基本生存。土地是農民工的命脈，失去土地就意味失去生存基本保障。城市化、工業化與方興未艾的新農村建設加速了城鄉土地供給短缺的矛盾，農民的承包地、宅基地成為地方政府廉價攝取的目標。從土地出讓金的5%～10%的補償金集體一次性補償、到用“戶籍換土地”讓農民進城試點、再到“以宅基地換住房”“讓農民上樓”試點，我們無法看到農民工合法財產的保值增值，而是看到這一系列試點背后對返鄉扎根務農的農民工最后生存保障廉價剝奪的隱憂。

2.維護合法勞動權益的貧困化。一是農民工就業選擇權的貧困化，由于地方政策歧視，全國外出就業和本地非農從業6個月以上的農村勞動力總數達到22 978萬人，主要在臟、累、苦、危一線生產領域就業；二是農民工勞動薪酬與福利待遇貧困化，不僅無法與城市市民享有同工同酬及相關對等的勞動福利，而且惡意侵害農民工合法權益事件頻發。2009年，全國參加工傷保險、醫療保險、城鎮職工基本醫療保險、失業保險、生育保險的農民工人數分別占農民工總數的7.6%、21.8%、12.2%、3.9%、2.3%。拖欠農民工工資、不簽訂勞動合同，勞動條件差這三大繼續侵害農民工合法勞動權益的頑癥仍未消除。尤其是高危作業和高污染企業，職業安全生產環境和衛生問題突出，農民工工傷、職業病多發得不到及時救治，農民工基本生存權惡化。三是農民工勞動維權的貧困化。2009年全國工會系統吸收農民工會員達到8 014.82萬人，但農民工維權渠道不暢通、農民工維權難狀況仍未改變[2]。

3.農民工實現自我發展權益的貧困化。國務院2009年報告顯示：30歲以下的新生代農民工占61.6%，接受過技能培訓的占48.9%，高中以上文化占23.5%，他們是進城務工的主體[2]。新生代農民工的年齡優勢、知識層次與思想閱歷決定了他們有追求自我價值實現和追求幸福生活的權益。這有賴于社會為農民工提供實現自我經濟價值、社會價值的便利條件和制度支撐。但客觀地看，無論是自營做小商小販擺攤謀生或謀取向上流動的機會和權利，高昂的制度成本和僵化生硬的管理體制是無法跨越的壁壘。農民工在社會階層向上流動的渠道因為制度設計的剛性約束被阻塞，2010年富士康發生連續的跳樓悲劇，其實質就是新生代農民工對自我權益實現絕望的一跳。

二、農民工權益貧困化問題的解決需要形成政治共識

2010年中央一號文件明確了深化戶籍制度改革、農村土地制度改革、城鎮行政管理體制改革和財政制度改革推進城鎮化的改革方向。農民工市民化將成為和諧社會建設中重要戰略舉措。但市民化能否消解貧困化，有待我們對農民工權益貧困化問題的解決形成政治共識：

1.必須用權力行為的公正維護農民工合法的財產權益，體現制度的優越性。制度的優越性體現在它代表先進生產力的發展方向，維護最廣人民群眾的根本利益，并以此激發全社會創造力的涌動，推動社會經濟發展與進步。中國憲法對國家基本制度的規制，決定了執政黨及其政府要捍衛執政合法性和實現穩固執政必須要解決農民工財產權益貧困化，消除權力官僚化對制度優越性的負面侵蝕。這有賴于執政權力部門行為的公正性釋放出制度優越的公信力，把維護農民工的合法權益作為行使權力公正與否的尺度，把人民滿意不滿意，高興不高興，擁護不擁護作為判斷權力行使是否公正的標桿。從行政管理體制改革入手，規范政府行為，杜絕權力運行不規范對土地財富的攫取和掠奪。在此基礎上建立科學、合理、規范、嚴謹的社會分配體制、社會保障體系和機制，實現社會穩定和諧。

2.必須用勞動的正義捍衛體面勞動，實現勞動權益的合法性。一要體現勞動分配的正義。亞里士多德認為：“政治學上的善就是正義，正義以公共利益為依歸”，“正義的本質是平等，也即相等的人就該配給到相等的事物”。勞動的付出理應得到對等的回報，這是按人的貢獻大小分配個人所得數量大小的正義，這是應得性正義[6]。馬克思政治經濟學中，肯定勞動創造財富與實現按勞分配的正義。因此，農民工通過自己的勞動合法正當地獲得利益的正義性不容置疑。二要體現勞動契約的正義。恩格斯曾經說過：“資本和勞動的關系，是我們現代全部社會體系所以旋轉的軸心。”[7] 深刻揭示了勞資關系在現代社會中的核心地位，勞資和諧意味社會和諧。勞動契約的正義要求市場經濟條件下必需對資本與勞動關系進行理性確定。一是資方當事人與勞動者之間的人權平等決定了勞資雙方當事人都享有勞動權利以及由勞動派生出來的“勞動三權”，即結社權、集體談判權（結社以后與對方進行集體談判的權利）和集體爭議權[8]。二是勞資雙方的社會關系與勞動關系在法律主體地位上的平等，雙方依據法律締結勞動契約建立勞動關系，勞資雙方之間首先是人與人合作實現各自的需求，勞動者通過勞動獲得生存權和發展權，資方通過資本運作實現自我價值追求。

3.必須用人權的神圣捍衛農民工自我發展權，體現和諧社會“以人為本”價值理念。一是農民工享有人權的神圣性不容置疑。黑格爾說把人當做人看待就是人權，即不論其身份、性別、民族、年齡、職業的不同，都有作為人應具有的權利，這也是《世界人權宣言》所表述的重要理念。馬克思主義人權觀在肯定人民群眾對歷史推動作用的同時也注重群體之中個體生命的權利訴求。《德意志意識形態》中馬恩宣稱：任何人類歷史的第一前提，就是“有生命的個人的存在”。《共產黨宣言》中，更是把共產主義社會界定為一個“聯合體”，在那里，每個人的自由發展，是一切人自由發展的條件。即，個人以及個人權利和自由的存在，是共產主義社會存在的前提。二是農民工自我發展權的實現是和諧社會建立的前提條件。和諧社會建設貫徹“以人為本”，通過制度設計與政策引導營造“四個尊重”社會氛圍，鼓勵人們創造力涌動謀求實現自我發展。馬斯洛的需求五層次說表明，人的溫飽問題解決之后，安全需求、情感歸宿需求、自我價值實現需求將反映在勞動內容、勞動環境、勞動文化和勞動組織的歸屬等方面。合理的社會流動是社會權利公平機會公平的具體體現，有助于社會底層、下層的階層尋求實現自己合理權益的平臺，減少社會沖突緩解社會矛盾。

三、農民工權益貧困化的出路需要政治智慧

農民工權益貧困化的出路在于：一要搞清楚誰需要維權，如何維權？而要搞清楚誰擁有權益保障的權能與權力，如何實現權益保障？這是一個問題的兩個方面，也是“幫助農民工維權”擺脫農民工權益貧困化夢魘的關鍵。

1.戶籍制度改革與農村產權制度改革配套聯動，是解決農民工權益貧困化的根本。戶籍制度改革是要消解城鄉二元結構下戶籍身份的權利固化，強化戶籍的社會保障功能，架構城鄉權益平等的社會保障網絡。戶籍制度改革能否收到預期成效基于兩個前提：第一，戶籍的取得是自愿的；第二，戶籍的取得是無償的，沒有附加條件。“土地換戶籍” 制度試點，是否在消除了“靜態城鄉二元結構”的同時又制造了“動態城鄉二元結構”的鏈鎖，讓“裸身進程”農民工游走在城市生活的底層？如果不清除以往法律和政策對農民工權利的諸多限制，這種土地換戶籍是一種權利不對等的交換，也就不會從根本上解決城鄉收入差距，只能進一步擴大農民工貧困化的群體。深化農村產權制度改革就是要破解現有的法律和政策對農民工的“權益禁區”，通過縮小城鄉的權益差距縮小城鄉收入差距。首先，改革的突破點是確定農民的合法產權，即土地和房產，這是政府的義不容辭的權能。黨的十七屆三中全會關于“完善農村宅基地制度，依法保障農戶的用益物權”明確了農村產權制度改革的基本取向。只有通過政府界定農民工的“土地確權”并賦予法律的尊重與保護，農民工以政府頒發的土地權證實現與城市市民同等的交易權利，盤活其擁有的合法財產，通過土地流轉實現其土地市場定價的話語權，以土地流轉的貨幣化和市場化創造收入流，幫助農民工更好地參與工業化和城市化。其次，土地權證增加了農民工保護自己權益的“一道屏障”，有效遏制以集體名義侵吞或廉價剝奪農民工權益的公權腐敗。農村產權制度改革為先聲配套戶籍制度改革而不是逆向操作，應該是解決農民工權益貧困化的根本，也是汲取以犧牲農民群體利益為代價換取基本工業化實現的歷史教訓，不要讓21世紀的中國農民工再次以付出土地為代價被第二次“剝奪”以獲得城市化的加速，以確保改革的性質和方向不要出現“變味”，實現中國農民工權益在駛向現代化進程中的“翻身解放”。

2.賦予黨領導下的工會在“集體談判權”中的主體地位與主導作用，是解決農民工權益貧困化的重要推手。一是借鑒歷史教訓，堅持黨領導下工會對農民工維權的主體地位。20世紀90年代的“蘇東波”提醒我們：憲政制度架構下農民工“懸浮權益”的“落地生根”不能再重演體制實踐的盲區。把黨的領導、人民當家做主與依法治國的政治理念落實到社會和諧構建的具體實踐，讓作為“傳動裝置”的工會切實擔當起維護職工合法權益、參與協調勞動關系、調節社會矛盾和促使社會經濟發展與穩定的職能，就必須實現維權機制的結構變革，確立工會在和諧勞資關系的主體地位，發揮主導作用，是解決農民工權益貧困化的關鍵。二是正視現實，賦予工會在“集體談判權”中的主導作用，是解決農民工權益貧困化的重要推手。工會的使命就是維護職工合法利益，除了職工的權益工會沒有自己的利益。改革開放的當代，工會“站在黨和國家之間”，是政府的合作伙伴和國家政權的重要社會政治支柱。旗幟鮮明地維護職工合法權益是中國工會以其中國工人階級群眾組織的身份，承擔著獨特而無法替代的社會責任。這勢必要求法律賦予其維護職工權益的權力保證，改變目前黨領導下的工會組織在農民工維權方面的組織缺位和權力空置狀況，使工會在維護農民工權益的“集體議價機制”中不被邊緣化。工會組織制度修正與工作機制變革，有助于工會“橋梁、紐帶”作用和“國家政權的重要社會支柱”地位的鞏固，推進農民工權益貧困化問題解決。

3.政府堅定維護社會公平正義是解決農民工權益貧困化的價值基石。后金融危機時代勞資關系的博弈，政府的制度設計與政策措施的執行是否體現社會公平正義，關系到社會系統能否實現良性有序的發展。政府作為社會公信的代言人，是一架衡量公平正義天平的砝碼，要及時調節勞資關系的準星，實現勞資和諧與勞資共贏。一方面政府要積極為經濟增長與就業創造適合的環境與條件，另一方面政府設立的勞動保障部門要及時發布、執行影響每一個公民的政策法規，依據這些法規著手解決勞資之間存在的職業安全與健康、工資與工時、員工福利保障等方面的執法監察，構建全社會安全工作體面勞動的安全生產文化觀。這是政府奠定公平正義的價值基石，構建和諧社會大背景下需要審慎思考小心求證的重大改革。一要著眼于構建減化利益矛盾和沖突的具體制度和機制，包括權利平等的制度、公平競爭的機制、公平分配的制度、開放的社會流動機制、利益表達和參與的制度、協商與合作制度、福利保障制度等；二要著眼于建立城鄉一體化推進的科學規劃和民主決策機制，避免“大城市病”帶來的“貧民窟”現象，把解決農民工權益貧困化引入歧途。

參考文獻：

[1]鄧秀華.金融風暴中的農民工(湘、粵兩省農民工生存與發展調查)[N].政工研究動態，2009-04-02.

[2]楊志明.國務院關于轉移農村勞動力保障農民工權益工作情況的報告[EB/OL].www.sina.com，2010-04-28.

[3]聞連利.建議國務院盡快制定失地農民社會保險條例，逐步建立完善失地農民的社會保障法律制度[EB/OL].中青在線，2009-03-16.

[4]俞金堯.最低工資至少應足以養家糊口[EB/OL].中國共產黨新聞網，2010-07-29.

[5]企業不得拒絕職工協商要求[N].人民日報，2010-08-11(3).

[6]顏一.智謀與公正——亞里士多德政治學說概觀[J].哲學譯叢，1999，(4).

[7]柯華慶.集體談判:博弈論視野下的勞資關系轉引學習時報[N].2010-09-13(6).

[8]馬克思.資本論:第1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4.[責任編輯 陳麗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