油氣資源開發與區域經濟發展關系的實證研究：基于陜西省的案例分析

焦 兵

(西安財經學院 資源環境與區域經濟研究中心，陜西 西安 710100)

20世紀早期，主流經濟學家認為，豐裕的礦產資源是工業化起步的基礎和經濟增長的引擎。但是，20世紀70年代以后，世界上大多數資源導向型國家(如非洲南部)的經濟增長出現衰退，而很多資源貧瘠國家(如新加坡、韓國)卻取得了令人矚目的發展成果，這使資源是經濟發動機的觀點受到質疑。1993年，Auty 在對產礦國經濟發展問題的研究過程中，率先提出了“資源詛咒”假說，引起了國外經濟學界的廣泛關注。但是，Auty并沒有對“資源詛咒”假說進行嚴謹的實證檢驗，這一工作是由Sachs和Warner聯手完成的。他們以95個發展中國家為樣本，以初級產品出口額占GDP的比重反映資源稟賦水平，利用1970～1989年的截面數據進行回歸分析。結果表明，資源稟賦與經濟增長之間存在顯著的負相關，即使將更多的解釋變量納入回歸方程，如制度安排、區域效應、價格波動及地理氣候等因素，這種負相關關系仍然非常顯著[1]。

從歷史的經驗看，豐裕的自然資源，既不是區域經濟增長與發展的必要條件，如自然資源相對缺乏的日本、新加坡等經濟發展非常迅速；也不是區域經濟增長與發展的充分條件，如20世紀后半葉礦產資源豐裕的荷蘭、尼日利亞等國家出現的“資源詛咒”現象。由此說明，豐富的礦產資源本身并不是“詛咒”，關鍵是自然資源財富在開發、分配、使用過程中，其方式是否適當。

目前，學術界對于資源富集區域“資源詛咒”現象的實證研究，多集中在國家層面。而在一國內部的省域層面、地區層面及縣域層面是否也存在類似現象,目前的研究則涉及不多[2]。基于此，本文從經濟增長、結構演進、空間差異三個角度，實證檢驗了陜西省地級市層面的油氣資源開發與區域經濟增長之間的關系。這一研究，對于推進油氣資源富集區域經濟的均衡發展具有極為重要的意義。

1 陜西省油氣資源開發與區域經濟發展的統計檢驗

油氣資源的開發與加工，作為陜西省經濟發展的主要動力，既推動著陜西的經濟增長、產業結構演進與城鎮化進程，又帶來了經濟波動、工業化進程中的結構非均衡及其收入差距擴大等經濟問題。

1.1 油氣資源開發與區域經濟增長

石油天然氣產業是“高技術、高投入、高產出”的三高產業，因此油氣資源的開發，會拉動大規模的資產投資，從而可以快速推動區域經濟增長。但同時，由于油氣資源價格受國際石油天然氣市場的影響較大，因此容易導致油氣資源富集區域經濟增長波動幅度與頻度高于非富集地區。

圖1 2000～2008年陜西油氣產量與經濟增長變化關系資料來源：陜西省國民經濟和社會發展統計公報(1999～2008年)

如圖1所示，2000～2008年間，陜西省的GDP增長速度與油氣產量增長速度基本上是同方向變化。在2000～2001年，陜西GDP增長率出現下降，而石油天然氣產量的增長率同步下降；2002～2004年，陜西GDP開始第一次高速增長，在此期間，油氣資源產量也在大幅增加；2005～2006年，陜西油氣資源產量增長有所回落，陜西省GDP的增長也處于徘徊階段；2007～2008年，陜西油氣產量開始爆發性增長，推動陜西GDP連續兩年增幅超過14%。因此可以說，油氣資源的開發是陜西經濟增長的支柱。

1.2 油氣資源開發與居民收入增長

油氣資源型區域往往通過資源的開發，能夠在短時期內給地方經濟帶來經濟總量的迅速提高。但是由于資源產業是弱關聯產業，對其他產業的推動力比較弱，難以帶動相關產業發展以及相關就業水平的提高，因而一般很難同時帶動居民實際收入水平的提高。

如表2所示，以全國平均水平為參照系，在2002～2008年，陜西的人均GDP年均增長率高出全國13個百分點，農村居民人均純收入的年均增長率僅分別高出全國0.5個百分點，而城鎮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還低于全國0.2個百分點。如果從石油資源富集地市來看，這一特征更為突出。以2008年陜西省地方石油產量最大(1410萬t)的市—延安市為例，2002～2008年，人均GDP年均增長率為66.2%，分別高出全國、陜西省平均水平46、34個百分點；而城鎮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增長率，僅分別高出全國、陜西省平均水平2.4、2.6個百分點，農村居民人均純收入分別高出4.4、3.9個百分點。因此，油氣資源開發使得油氣富集地區人均GDP的提高非常迅速，而城鎮居民、農村居民的實際收入提高相對要慢得多。

油氣資源開發對當地居民收入的影響，我們用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的變化來衡量。陜西油氣資源主要集中在延安和榆林兩個地區，因此油氣資源產量的變化對這兩個地區的影響應該最大。陜西省主要地區的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的變化趨勢見表3。我們通過對2001年和2008年陜西省各地區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的變化情況，來探討油氣資源開發對居民收入的影響。

由表3可以看出， 2001年延安和榆林的人均可支配收入只有7182元和6399元，還不到全省的平均水平。但是，2008年延安和榆林的人均可支配收入卻分別達到了29530元和30786元，8年間分別增長了311%和381%，榆林市的城鎮人均可支配收入更是超過省會西安的29749元，上升到全省第一位。

表2 陜西省人均GDP與居民實際收入的增長比較

資料來源：《中國統計年鑒》(2009)、2008年和2002年年陜西省國民經濟和社會發展統計公報以及2008年和2002年延安市國民經濟和社會發展統計公報。

表3 陜西省各市城鎮人均可支配收入變化一覽表(2001～2008年) 單位：元

注：以上數據根據《陜西統計年鑒(2001～2009)》計算整理。

2 陜西省油氣資源開發與區域經濟發展關聯性的面板數據檢驗

2.1 模型構建

根據Papyrakis和Gerlagh所使用的模型[3]，并考慮到經濟增長的累積效應，本文建立如下的動態面板數據模型：

lnGDPit=β1lnGDPit-1+β2lnZYBFit+β3lnKTSPit+β4lnRLZBit

式中，下標i代表各個市際截面單元；t代表年份；被解釋變量GDPit代表第i個市第t年的經濟增長率；GDPit-1、ZYBFit、RLZBit、KJSPit、ZYSLit、GDZCit為解釋變量；ui表示地區特定且不隨時間變動的誤差項；εit表示隨機擾動項；βi為各自的系數，也是待估參數。

GDPit-1為滯后一期的經濟增長率，對應系數衡量了滯后一期的經濟增長對當前經濟增長的影響，即經濟增長的累積效應。ZYBFit表示自然資源豐裕度，對應系數衡量了自然資源豐裕度對于經濟增長的影響，如對應系數小于零，則表明豐裕的自然資源阻礙經濟增長。RLZBit表示人力資本，對應系數表示人力資本對經濟增長的影響。KJSPit表示技術水平，對應系數代表技術水平對經濟增長的影響。ZYSLit代表資源稅費，對應系數表示資源稅費對經濟增長的影響。GDZCit表示投資，對應系數表示投資對經濟增長的影響。

研究樣本為陜西省11個地級市1998～2008年的數據，包含11個截面單位在內的10年的時間序列資料，樣本觀察值數據共計110個。數據主要來源于《陜西統計年鑒(2001～2009)》以及2000～2009年陜西省國民經濟和社會發展統計公報，以及各市國民經濟和社會發展統計公報。

2.2 計量檢驗

在計量分析中，我們依次加入各個控制變量，以便觀察區域經濟發展過程中，各個控制變量所起的作用，特別是對資源開發與經濟增長關聯效應的影響。利用Roodman基于STATA軟件開發的系統廣義估計Xtabond2程序[4]，對模型進行計量檢驗的結果見表4。

首先,我們只估計滯后一期GDP與油氣資源開發對經濟增長的影響，結果見表4第(1)列，資源稟賦變量的系數為0.1959，說明資源豐裕度與經濟增長在0.01的水平上呈現顯著的正相關，似乎資源開發并未產生“資源詛咒”效應。但這不能否認“資源詛咒”效應的存在，我們需要加入其它控制變量后綜合做出判斷。理論分析認為，“資源詛咒”可以通過技術的擠出進行傳導[5]。在表4第(2)列中，我們加入技術水平變量，其對經濟增長的正向效應為0.5427非常顯著，資源稟賦變量系數下降為0.1669，且十分顯著，這說明技術水平減弱了自然資源對經濟增長的正向促進作用。

此外，實證檢驗還得出人力資本總量與經濟增長率成正比，是經濟增長的一個關鍵因素。當表4第(3)列中加入人力資本變量，其對經濟增長的正向效應為0.3118，且統計顯著，資源稟賦的系數變為0.1362。對比表4第(2)列，人力資本的加入進一步減弱了資源開發對經濟增長的作用，即資源開發擠出了區域人力資本積累總量；考慮到資源稅費對經濟增長的影響，在表4第(4)列中加入資源稅費變量，其系數為-0.2869，且十分顯著，說明資源稅費對經濟增長具有限制和阻礙作用。此時，資源稟賦變量的系數繼續減小(0.1082)。改革開放以來，中國經歷了高投資與高增長的過程，投資成為中國經濟增長的第一推動力，而投資對經濟增長的促進作用主要是通過固定資產投資產生的。在表4第(5)列中，加入固定資產投資表示的投資變量，其對經濟增長的正向效應為1.1946，且非常顯著，資源稟賦變量的系數增加為0.1230，這說明固定資產投資是推動資源開發對經濟發展聯動關系的重要途徑。

表4 陜西市級樣本系統廣義矩估計與檢驗結果

注：系數下方的值是t值，***表示在0.01的水平上顯著，**表示在0.05的水平上顯著，*表示在0.1的水平上顯著。表中sargan檢驗與Arellano-Bond檢驗的P值顯示上面五個方程工具變量整體上是有效的，回歸殘差不存在二階自相關，這說明動態面板數據模型的設定是合適的。

3 結論與政策建議

本文把“資源詛咒”假說引入到陜西省地級市層面，實證地考察了陜西省油氣資源開發與經濟增長之間的聯動關系。從統計檢驗結果看，陜西省的油氣資源開發與區域經濟增長之間保持著同步性，但是在推進居民收入增長方面以及經濟結構調整方面則出現了非均衡增長的趨勢。在對陜西省11個地級市進行的面板數據檢驗的結果表明，雖然油氣資源開發本身對陜西省的區域經濟增長起到了顯著地正向推動作用，但是在加入技術變量和人力資源變量之后，油氣資源開發對區域經濟增長的正向促進作用被大大的減弱了，這說明陜西省油氣資源開發對區域內的技術創新和人力資本積累產生了“擠出”效應，但是，在加入固定資產投資變量以后，油氣資源開發對區域經濟發展的正向作用被強化了，這表明陜西省油氣資源的大規模開發帶來了大量的固定資產投資，從而推動了地區GDP的快速增加。

針對上述結論，我們得到的政策啟示是：對于陜西省豐富的油氣資源,我們不能盲目地一味高強度索取,而是要清醒地認識和解決油氣資源開發所帶來的各種問題,協調好資源開發與經濟發展之間的關系。這就要求我們首先必須加大陜西省教育投入力度并施行各項優惠政策，以吸引留住高素質的人才,促進陜西省的人力資本積累。雖然陜西省是我國的教育大省，但是在每年高校畢業生僅有40%左右留在陜西省，大部分都流向了東部地區。在科技和產業政策方面,在努力加大陜西省研發投入力度的同時，要注重提高產學研合作的效率，以增強研發成果向生產技術轉化的能力。此外，還要重視引導高技術含量產業的發展,并結合資源輸出型地區自身的區位特點,調整優化產業結構,使其向產業多樣化方向發展，來減少對資源產業的路徑依賴以避免其陷入資源優勢陷阱。同時,我們還需要建立完善的法律法規和監督機制,提高政府政策制度的執行力度,并適時地對現行的產權制度進行優化改革,明晰自然資源的所有權和使用權,防止自然資源成為滋生腐敗的溫床。

[1] Sachs,J.D.,and Warner,A.M. Natural Resources and Economic Development:The Curse of Natural Resources[J].European Economic Review. 2001, 45 :pp.827-838.

[2] 徐康寧,王劍.自然資源豐裕程度與經濟發展水平的關系研究[J].經濟研究，2006(1):78-89.

[3] Papyrakis E.,R.Gerlagh. Resource Abundance and Economic Growth in the United States[J] .European Economic Review, 2007, 51 (4) :1011-1039 .

[4] David Roodman. How to Do xtabond2: An Introduction to “Difference” and “System” GMM in Stata[J]. Center for Global Development N0.103.

[5] 邵帥,齊中英. 西部地區的能源開發與經濟增長[J].經濟研究，2008(4)：147-16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