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外記者眼中的震后汶川
5月15日—19日,包括中國網、《北京周報》、《人民畫報》、《今日中國》、《人民中國》和《中國報道》記者在內的中國外文局外宣媒體聯合采訪團前往四川,對汶川三周年重建情況進行采訪報道。來自美國、法國、西班牙、日本和俄羅斯的五名外籍專家實地感受震區重建后,從他們的視角對汶川重建作出了觀察與評論,本刊特摘選如下。
生命財產損失嚴重的北川老縣城,如今作為地震遺址被保存下來。唯一未毀的國旗臺前方,人們搭建了獻花祭壇。地震遺址成為遇難者和失蹤者的集體墓地。我手握一枝菊花,向遇難者致哀。

阪神大地震后,由于受災者長期在防震棚生活,如何減輕受災者的心理負擔成為很大的社會問題。東日本大地震還伴隨著核電站事故帶來的不安。震后重建工作已走上正軌,如何應對因人而異的災后心理創傷問題呢?要使飽受創傷的心靈得到康復,必須在政策上給予重視,跨地區的互助合作也不可或缺。
在四川汶川大地震災區的城鎮化進程中,農村鄰里間的人情關系發揮了很大作用。一位對中日情況都有所了解的中國心理醫生告訴我:“四川災后心理重建之所以比較順利,與受災區屬于農村有很大關系。今后中國的一些大城市也難免發生大的自然災害,所以對四川震后受災者的心理重建跟蹤調查很重要。”
衣食住條件的充足,尤其是住宅重建和就業機會的增加,對心理重建都發揮著重要作用。另外對于不得不棄農的人們,需要給他們提供新的就業機會。因此,全球人居環境論壇理事會將“全球災后重建最佳范例”獎頒發給汶川縣水磨鎮,很有意義。

綿陽市北川縣是中國唯一一個羌族自治縣,當年的地震造成了16000人遇難,約占當地人口10%。考慮到北川特殊的地質條件,政府決定重建北川。為此,山東省為北川支援了120億元資金和3.5萬人。
當我們參觀這座新城時,大部分工程已經完工。在北川的重建中,政府不僅僅是復制原來的城市,而是把這次重建當作一次從零開始的機會,新城就是一個現代城市規劃的樣板。新的北川中學得到聯合國教科文組織的幫助,教師來自全國各地,各種教育設施絲毫不亞于其他中國大城市里的學校。所有的建筑設施都依照最先進的抗震要求來建造的。
有一件事情是值得特別關注的,因為它見證了這個地區新的經濟模式如何融入到中國西部大開發的宏觀經濟結構中來。這就是一些來自遼寧的汽車企業決定在北川縣建設兩個汽車組裝廠。對這些企業來說,在這里建廠不僅能就地招聘到更便宜的勞動力,也能開拓當地的市場。對于當地居民來說,這既意味著工作機會的降臨,同時也使得那些原本要到沿海地區打工的勞動力能夠回到自己的家鄉,而這些出門打工的人在外地也往往是在類似的企業工作。
旅游業成為當地轉變經濟模式使其具有可持續性的一個出路。位于九寨溝和臥龍自然保護區附近的水磨鎮,地震前曾是當地一個重要的工業中心。地震以后,成都市向水磨鎮提供一塊工業荒地重建工廠。這使得水磨鎮可以繼續依靠這60多家工廠創造的產值(根據當地政府的說法,約占當地GDP的80%),同時又能夠開發當地的旅游潛力。4月份,水磨鎮被全球人居論壇授予“全球災后重建最佳范例”獎。漢、藏、羌族文化遺產都被精心保護,行走在這個美麗小城的人們對這一殊榮由衷認同。
綿竹年畫鎮也選擇了開發當地旅游資源的道路,著重推廣當地特產——年畫。在當地政府和無錫市(綿竹重建的主要資助城市)的支持下建立了一個小型刻繪工廠。這個工廠已經為當地50多名群眾提供了就業崗位,同時也吸引著越來越多的游客。

[西班牙]荷塞·哥爾多 今日中國雜志社記者
到達映秀鎮時,發現僅3年時間,這個曾被災難完全摧毀的地方已建起一個全新的城市,所有的房子繼續帶著傳統建筑的裝飾花紋并與周邊自然環境和諧融為一體。重建計劃花費了近14億人民幣。
新城旁邊是一片令人不寒而栗的地震廢墟,那是曾經的映秀,現在被保留下來紀念在地震中喪生的人們,也是提醒人們永遠不要忘記四川人鋼鐵般堅定不移的精神。正是因為這種精神,加上全國人民的支持,當地黨員干部的獻身精神,以及國外的援助,映秀可以繼續前進。
災區里像映秀這樣的全新建設的鄉村城鎮多得數不過來。北川,這個曾經受到地震影響最大的縣城,現在已變成一個全新的城市,整個城市設計巧妙,有著當地建筑的獨特風格。這里建起了一個工業園區,蓋了一座新的中學,已經有超過5000名學生在里面上課。另外,還有一個地區完全用于傳統文化建設,這個地區的規劃讓人驚訝于它的前瞻性眼光,不僅與可持續發展的經濟融為一體而且也尊重傳統和自然環境,達到了難得的平衡。
四川災區的39個縣的GDP增長速度高于四川省平均水平1個百分點,而同時,在環境保護方面能夠樂觀面向未來。
三年來,汶川已經奠定了真正的、深刻的、持續的復興基礎。當年的精神還在,瓦礫還在,重建的愿望、希望更在。現在,需要的是不放下抬起的手臂,不忘記一個更好的未來是可能的,四川人民堅韌不拔的精神更是美好未來的保證。

[俄]柳德米拉·古巴列娃 人民畫報社記者
2008年5月,水磨鎮在地震中被徹底摧毀。現在的鎮子從一片廢墟瓦礫中恢復。小學和中學的校園,專門的教育機構,配備了現代化設施的醫院都已經重建。兩、三層的建筑讓這個新城散發出一種獨特的美,令人產生錯覺,仿佛置身于高檔的別墅區或者一個豪宅區。
這里的建筑擁有華麗的外表,而且風格各異。在水磨鎮生活著四個民族:羌、藏、回和漢。這里的民族建筑非常有趣,宗教信仰也各具特色。
地震后對于災民而言食物固然是必需的,住所也是必不可缺的。但當人們有了吃的,有了住的,下一步考慮的就是生活來源。水磨鎮的人們決定發展旅游業,并將這個鎮子變成了一個AAAA級景區。該地區被聯合國認定為震后最佳重建地區。盡管鎮上的主要財政來源還依靠工業和農業,旅游業占收入比例很小,但是這行業卻是前景無限。
北京大學幫助阿壩藏族羌族自治州設計了重建規劃。根據規劃,該區將來還要發展文化教育產業。水磨鎮還建起了博物館、旅游中心和會展中心。在長壽老街上,修建了四川西部少數民族風格的建筑。街中間還有一座白色的佛塔,代表著各族人民的和諧共處。
在這里的一面墻上,我們看到了這樣的口號:“偉大的中國人民萬歲”。當你走在重生的水磨鎮上,看到一張張快樂的面孔,你會想起中國共產黨總書記胡錦濤的話,“沒有什么困難能壓倒中國人民!”

[美]古博凱 中國網記者
在綿竹市,有一個村子叫老德年畫村。因為擁有歷史達2000年之久的古老“年畫”文化,該村被指定為官方旅游點并予以特殊重建。數百座新建或重建的房屋呈現著傳統的中國建筑特色,每一處房子的門面墻上都繪制著色彩斑斕的年畫圖案。導游介紹說,江蘇設計團隊之前選了一位年畫專家專門設計年畫插圖樣式。雖然基于同類樣式,但是每一幅圖畫都色彩鮮亮,繽紛奪目,自成一格。
在村子里,我們認識了一位93歲高齡的年畫畫家陳興才。受益于當地年畫文化區的創建,陳老和他的兒子得到了專門的工作室和住宅,繼續開拓他們的年畫事業。陳老的兒子說,他們每天能畫幾十幅年畫,一幅簡單的紙版畫能賣25元,裝裱起來的大幅年畫可賣到上千元。
水磨古鎮曾是當地旅游業重鎮,重建時,規劃者建立了三個獨立建筑區域,分別展現阿壩自治州藏族、羌族和漢族的不同文化特點。水磨鎮每天接待近2萬名游客,零售業蓬勃發展,很多商店、茶館、餐館和賓館迅速涌現。在古老的小鎮上,可以看到飯館高朋滿座,茶屋里麻將聲噼里啪啦作響。小鎮人的精神氣兒顯然已經回來。
在汶川各地,人們都抱著對新生活的希望,不斷調整自己,適應新的環境。很多在地震中喪失子女的人們又孕育了新生命,建立了新家庭。有些地區則成功從工業經濟轉型到旅游經濟。雖然不可能人人都更富有,但至少在整個國家的努力下,每個人都有機會活得更好。
“5·12”汶川大地震過去整整三年,這一國殤曾重擊了國人心靈,也讓我們感到了民族凝聚的力量。
殘垣斷壁的災區變換新顏,重新建起了美麗的城市,這是對數萬亡者最好的祭奠,也是對幸存者最切實的安慰。從地震發生到災后重建工作的逐步展開,到實現重建目標,三年時間里,有許多記者奔赴四川,記錄了他們看到的故事、牽動的情懷以及對問題的思考。
地震后的那段日子,身在成都的建筑師劉家琨一趟趟往災區跑,滿眼都是發白的廢墟。“那么大的廢墟怎么處理?”作為建筑師,劉家琨不轉彎就會想它本來就是房子,要把它重新做起來。
“再生磚”的想法本能地冒出來:用破碎的廢墟材料作為骨料,摻和切斷的麥秸做纖維,加入水泥、沙等,由災區當地原有的制磚廠,做成輕質砌塊,用做重建材料。但光有磚還建不成房子,劉家琨又在此基礎上提出一種建造體系:再生磚——小框架——再升屋。這種結構是對農村普遍推行的磚混結構進行改良:“采用磚混結構也可以造房子,但要達到抗震要求,就必須按照規范要求加強圈梁和構造柱。我們的方案是把圈梁和構造柱再加強一點,變成小框架。這樣抗震性能和靈活性等就提升了一個等級,圍護墻可以用再生磚,或其他材料如竹編泥抹墻、石片墻等。目前先做一層,以后有了錢可以加建二層,所以叫做再升屋。”
劉家琨用再生磚和小框架實現的第一件作品是一個小小的個人紀念館。這是為在地震中死去的聚源中學初三(1)班學生胡慧珊修建的。以災區最為常見的坡頂救災帳篷作為原型,表面施以鄉村最常見的抹灰,像災區常見的一樣,室內外均采用紅磚鋪地,只是門前種了一棵桂花樹。在劉家琨朋友樊建川提供的地震博物館旁的田間地塊上,這個小房子單純、樸素、普通,但足以勾起人們對地震的集體記憶。
劉家琨是5月28日在一次去聚源中學時遇到胡慧珊的父母的。現在回想起來,是劉莉珍藏的女兒的臍帶、胡明的堅強驕傲緊緊抓住了他。“再生一個女兒,還是叫胡慧珊!”6月21日再去聚源,劉家琨吞吞吐吐說出這些天來縈繞于心的想法:為他們的女兒建一個小小的紀念館。接下來的感激讓他始料未及。“我一直有點懷疑我這個想法在目前的生存現實下也許太過詩情畫意,也許對他們不是實際幫助,而胡明的話使我不再懷疑。那些實際的物質困難,都是身外之物,對心靈的安慰才是最深切的安慰。”
一束光從屋頂圓孔射進來,投下希望。劉家琨打算按胡慧珊的喜好把室內裝飾成粉紅色,里面陳列她短促一生中留下的少許紀念品:照片、書包、筆記本、乳牙、臍帶……“她的一生沒來得及給社會留下多少痕跡,她不是名人,她是個普通女孩,是父母的心肝。”
“這個紀念館,是為胡慧珊,也是為所有的普通生命……對普通生命的珍視是民族復興的基礎。”前幾天,劉家琨聽到一個好消息,胡慧珊的媽媽又懷孕了。他覺得自己的設計有了超越建筑的意義。
聚散分合構成了這個世界最小的社會組織——家庭。結婚、離婚、再婚、繁衍、死亡,是再平常不過的人生悲喜劇。然而地震,令這種平常成為了非常:它剎那間集中摧毀了同一地區的大多數家庭,挑戰人的心理極限,讓白發人送黑發人,讓年輕的家庭支離破碎;將希望集中變作絕望,將幸福集中化作傷悲。
在北川任家坪板房社區的電線桿上,一張張白底黑字或紅字的招貼廣告很是顯眼,上面用小5號字密密麻麻地寫著單身男女的相關信息:年齡、身高、職業、收入、房車有無。當然,還有一個極為普遍的個人條件——“地震喪偶”。
按圖索驥,我們照著一則廣告下方的地址來到了“北川誠信婚介所”。這里偏僻而又隱蔽,位于距離北川老縣城40公里的安昌鎮,即便如此,它每天依舊門庭若市。房子不大,租來的,30平方米左右,鄧群華就坐在門口,擺了兩張木頭椅子,一個玻璃小茶幾,茶幾上放著兩部手機、一個工作手冊、兩本登記簿,再就是好幾張之前在任家坪看到的那種征婚廣告。她每天就在這兒上班:接聽電話、接待上門的顧客、詳盡記錄、聯系合適的對象。在我們交談的兩個小時里,共有兩位征婚男士上門,鄧接到打聽情況的電話近10個,她又打出去6個——反饋信息、溝通想法、討價還價。
鄧群華是北川陳家壩鄉老場村人,40多歲,長得很年輕,也很會打扮自己,穿著一件土黃色的仿皮夾克,燙了卷發并微微挑染。她告訴我們,自己在北川一直算是比較時髦的那種人。地震以前,她就在陳家壩做裁縫,業余有個愛好,說媒,而現在這成為她的正業。經她介紹成功并結婚生子的,就有近50對,鄧群華說自己很享受別人謝媒時自己那種“掛紅放炮”的感覺,她的家里總有吃不盡的喜糖。不過,她的男人對她不好,總是拳腳相待。以前是為了孩子,她忍;地震過后,自己覺得“撿回了一條命”,要“好好過日子”,便頭也不回地離婚,用大半年時間東拼西湊了四千塊錢,辦起了這個婚介所,“為別人找幸福”。
鄧群華的工作手冊上有條有理地記錄著自3月5日開業以來整整一個月的業務:登記單身男84個,單身女109個,而其中由于地震喪偶希望重組家庭的男女共130人,占了一大半。最終同意結婚的共有46人,23對;談了戀愛又中途分手的共10人,5對。鄧群華得意地說,基本上每天都有一對準備結婚,“速度很快,好像想都不用想”。而她自己也重新收獲了愛情,與北川縣醫院57歲的內科醫生蹇洪培預備重組家庭。
蹇洪培顯然無法抑制自己的感情,他提起地震和死去的妻子,兩句話便泣不成聲。鄧群華給他遞來兩張紙巾,說:“她(指蹇的前妻)今后就是我的大姐,我跟你一起去掃墓。”鄧停頓了一會兒,告訴我,震后重組家庭與正常的“二婚”不同的是,一方對另一方死去的丈夫或妻子都很尊重,家里可以放前夫前妻的照片,會陪著對方一起為前夫前妻祭掃,也能接受留下的孩子。“畢竟,這種災難是大家共同經歷的。”
蹇洪培出去洗了一把臉,回來告訴我,北川縣醫院原來有240多名職工,地震中死了127人。震后不到半年,就有30多對結婚、重組家庭。他有兩個孩子,其中一個在西昌工作,盡管衣食無憂,但“悲傷和壓力令人窒息”,“特別是夜晚,有一種等不到天明的感覺”。蹇洪培希望,自己能盡快與鄧結為連理。

汶川大地震后,一切都在廢墟上艱難重建。重建的不僅有制度與建筑,還有人心與家庭。圖為2009年4月30日,四川省綿陽市北川羌族自治縣擂鼓鎮銀錠村, 31歲的劉文竹已經再次懷孕7個月。她的第一個女兒在地震中遇難
2008年5月19日,臺里來電:唐家山告急!駐綿陽的記者立即乘直升機拍攝唐家山堰塞湖鏡像!中心主任罕見地給了我這樣一個在前方跑腿的小記者電話:小羅,時間緊,任務重,也是你出彩的好時候。
我沒有想過出彩,我心往的是可以乘坐傳說中的黑鷹直升機了。每一個愛戰爭片的男人心中,都會記住《黑鷹墜落》的經典畫面!是的,黑鷹,我即將前來。
可坐上“黑鷹”的兩分鐘后,就開始懷疑和后悔。原來電影里的英雄要忍受比拖拉機還顛簸的過程,比拖拉機還惱人的噪音。安縣上空雷電交加。透過機艙,能看見閃電就劈在近在咫尺的地方。第一次直升機的旅程被迫返航,飛行員后來對我說:我們命大。當時不曾仔細體會,到現在想來,總是會有微微的顫抖。
第二次升空,順利飛行到唐家山堰塞湖上空,我扛著攝像機,在飛行員刻意的幫助下。順利拍下整個堰塞湖的情景,傳回臺里。那時暴雨連綿,整個北川、安縣、綿陽都生活在橙色警報下。北川大轉移,安縣大轉移,綿陽大轉移!5月23號,唐家山告急,一切能夠轉移的都在轉移。堰塞湖以每天500萬立方的速度增加蓄水量,6月3日,蓄水量超過2億立方,一旦潰壩,奔流而下的洪水將卷起60~80米的巨浪,洪峰將直達綿陽市,130萬群眾將面臨滅頂之災。
各種方案隨之而來,我接到的最夸張的命令是:即將800名武警戰士組成的隊伍,身背炸藥徒步從北川前往唐家山堰塞湖,炸毀堰塞體,泄洪!而我,作為在綿陽駐站的最身強力壯的記者,有幸被指派隨軍前往!悲壯感在那一刻油然而生,街上,是不停遷徙的人群;建筑物上,在高達十米的距離刻畫著的防洪警示,綿陽唯一出川的寶成鐵路橋在日以繼夜地加固……爭分奪秒,洪峰時刻來襲,死神仿佛隨時會降臨。
最終,大自然給了英雄的中國人民機會,我們的直播車在長達7天的日夜候命中,沒有收到決堤的最壞的消息。來自俄羅斯的超大型米-26直升機吊來一輛又一輛重型機械,在武警水電部隊官兵的日夜努力下,唐家山堰塞湖的泄洪槽奇跡般修建而成。隨之而來的是順利泄洪,北川老城一半被淹沒,安縣、綿陽,安然無恙!在直播車前輪流換崗守候了幾天幾夜的我們,也終于松了一口氣,回到綿陽,我一口氣吃了一斤一兩米粉,嚇住了所有同事。
風平浪靜后,唐家山回到了往昔溫柔的面貌,高山、峽谷、綠水,在經過科學排險和泄洪之后,湖水像一個美麗的姑娘一樣,靜靜流淌著。群山環抱,風景秀麗,歷經傷痛的人們以大無畏的勇氣回到了這里,重新開始生活。
2009年,綿陽北川羌族自治縣提出將唐家山堰塞湖打造成“中國最大玫瑰谷”。2011年5月,72歲的徐邦蘭老人,天沒亮就起床了,她在唐家山上種了3畝玫瑰,每天她都會在這個時候起床采摘已經怒放的玫瑰,她說:“玫瑰采摘得越早,所含的玫瑰精油就越高。”像她這樣在唐家山周圍村鎮種植玫瑰的人家有很多,現在整個種植面積已經達到3000余畝。這曾經讓人談之色變的唐家山,如今已是鮮花盛開,芳香撲鼻,玫瑰種植已經成為當地老百姓增收的產業,大片大片的玫瑰園也開始成為唐家山堰塞湖又一旅游觀光亮點。
誰能想到,3年前死神降臨般的唐家山堰塞湖在3年后會變得如此柔順美麗;誰能想到,北川人民在經歷如此傷痛之后能后在一片廢墟之上建立如此美好的家園!在大自然面前,我們是渺小的、卑微的,但人之所以為人,就是在不斷的抗爭之中,能夠不停地創造奇跡。是的,這是一個奇跡,是北川人民的奇跡,是四川人民的奇跡,也是全中國人民的奇跡,地獄和天堂往往不過是一線之間,在無所畏懼、不屈不撓的生命面前,地獄過后,就是天堂。

在地震兩周年到來前,廣州市援建工作組終于提前完成了全部77項援建項目,“沒有一個項目超過概算”,工作組組長李俊夫頗為得意。但回想整個援建的過程,李俊夫卻感慨,“想科學地花錢并不容易”。
來的五個人中,除了李俊夫搞過城建,其他四個人此前都只有社會管理經驗。迎接李俊夫的,是當地政府拿出的一份高達160億的重建項目清單。這和廣州準備拿出的18個億援建資金相去甚遠。即使加上社會捐贈的10億善款,也只有28億。中央隨后也出臺了一些援建的專項規劃,但李俊夫發現,這些規劃的要求與援建資金的要求也存在不小差距,如果按中央規劃,“廣州再拿20個億也不夠”。
廣州援建最初打算的方式是“交支票”。將錢交給受援方,讓當地政府自己去重建。但李俊夫發現汶川縣建設局,只有幾個人,沒有電腦,甚至連基本的測繪地圖都沒有。這些情況被反饋到后方,“交支票變成了交鑰匙”。根據李俊夫的建議,廣州派出人員首先對汶川縣城的受災情況、人口數量結構、社會經濟等情況進行全面的調研。然后根據調查的情況,對對方提出的援建項目進行分析和刪減。刪減并不容易,李俊夫常常要和縣領導談無數次,專家的結論成為讓對方誠服的關鍵依據。
“交支票”變成“交鑰匙”后,廣州派出包括由市政、公共衛生、經濟等六個政府部門的局長掛帥的六個專職小組趕赴汶川對口展開全方位的調研和規劃。但在做了六個月的“基礎工作”之后,李俊夫發現,內部控制也存在問題。李俊夫根據整個援建需求重新設計了組織結構和崗位,然后提交廣州市委組織部在后方招了18個人組成了新的援建團隊。
來自廣州市財政局的三位處長組成了新的財務部,在解決資金審批問題的同時,也管住了資金總盤子。整個援建資金根據援建項目分批劃撥,財務部的賬戶上始終只保持3個億的資金充裕。28億的蛋糕究竟怎么切,從所有項目的規劃、設計、招投標到概算,都由前期規劃部部長徐明貴負責。工程部成了“單純的加工廠”,只負責組織所有工程項目的實施。紀檢部門也參與到前方全程監督。
這套“量身定做”的組織結構在汶川高效運作,所有人員的工作在分工的同時,還會根據不斷出現的情況進行重新組合。團隊成員由于來自不同的政府部門,彼此沒有升遷競爭,沒有層級觀念,因此在一種共同的目標作用下,真正成為了一個團隊。
在廣州援建工作組駐地的墻上,掛著很多沒能使用的設計方案。這些“淘汰”的方案代表著曾經的爭論和最終的妥協。援建最大的困難和矛盾都集中在規劃期間。
雙方有時爭論的只是外觀細節,比如學校建不建屋頂。當地領導認為,典型的羌族建筑沒有屋頂,堅決不能建,而李俊夫和援建人員則認為要把民族性和時代性結合,而且安全是前提,原來的建筑結構不安全。最終的解決方式,是汶川一小建了屋頂,汶川二小沒建。結果建成后,看見像藝術館一樣漂亮的汶川一小,對方也接受了。前不久縣城風貌改造中,全縣的房屋外墻還被要求全部涂成了汶川一小的黃色。
廣州整個援建資金的分配某種意義上也是“妥協”的結果。28億資金,交鑰匙的21億多,另有6億多元以交支票的形式交給了當地政府部門進行項目重建。而今的汶川縣城,已經見到一個旅游城市的雛形。
賈冬婷 《三聯生活周刊》記者,寫于汶川地震一周年
陳彥煒 《南方人物周刊》記者,寫于汶川地震一周年
羅成果 四川衛視記者,寫于汶川地震三周年
冉金 《南方周末》記者,寫于汶川地震兩周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