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金華 侯和宏
根據馬克思主義經濟學基本原理,一個顯而易見的事實是:如果一個社會存在平均利潤,則一定有剩余價值。其理由幾乎是不證自明的,因為根據定義,平均利潤本來就是剩余價值在社會總資本中進行平均分配而得到的結果。從總量上說,二者實際上是一回事。這個事實后來被置鹽信雄(N.Okishio)概括為“馬克思基本定理”。[1]根據這個定理,正的剩余價值是正的平均利潤存在的充分必要條件。換句話說,如果剩余價值大于零,則平均利潤就一定大于零,反之,如果平均利潤大于零,則剩余價值也一定大于零。
令人奇怪的是,這個定理后來在西方經濟學界卻受到諸多質疑。英國經濟學家斯蒂德曼(I.Steedman)就是這些質疑者中影響較大的一位。他在1977年出版的《按照斯拉法思想研究馬克思》一書中專設了一章,標題就叫“剩余價值為負時的正值利潤”。[2](P129)在這一章中,斯蒂德曼以舉例的方式說明,在聯合生產的情況下,價值和剩余價值既可以為正,也可以為負,特別是,當剩余價值為負時,平均利潤卻可以為正,此外,當剩余價值為正時,平均利潤也可以為負。他由此得出結論說:“在進行聯合生產時,如果采用馬克思的價值定義,對于正的利潤的存在而言,剩余價值為正既不是必要條件也不是充分條件。”[3](P133)“因此,馬克思用價值=C+V+S的計算方法定義的價值概念應當予以摒棄?!盵4](P129)
自然地,斯蒂德曼對馬克思基本定理的質疑本身也立刻就受到了質疑。爭論主要集中在三個方面。首先,斯蒂德曼使用的方法是否正確?森島通夫(Morishima)認為斯蒂德曼用投入產出方法來描述聯合生產是不恰當的,因為聯合生產涉及最優化問題。受馮·紐曼(J.V.Neumann)的一般動態經濟均衡模型[5](P1-9)的啟發,森島通夫指出應當用“黃金規則”不等式來描述聯合生產[6](P387-391)。其次,斯蒂德曼假設的前提是否恰當?庫茨(Heinz D.Kurz)認為斯蒂德曼沒有考慮到資本主義的競爭和剝削,沒有對資本主義的生產關系和生產性質作出分析。[7](P52-70)法因(Emmanuel Farjoun)認為在斯蒂德曼的例子中存在兩個不同效率的生產過程,第一個生產過程的效率要低于第二個生產過程的效率,這與資本主義競爭經濟均衡相違背。因為資本主義的競爭必然淘汰沒有效率的生產過程,因此不可能同時出現兩種不同效率的生產過程的聯合生產。[8](P115)中國的許多學者也圍繞這個問題提出了自己的意見。白暴力認為,斯蒂德曼的假設只適用于自然經濟。理由是在模型的兩個生產過程中,每一個都同時生產兩種商品,這相當于假定社會生產中的每一個生產過程都生產社會經濟中的所有產品。這與現代社會大生產的分工事實相違背。另外,斯蒂德曼使用的是實物價格理論,不僅不能說明價格的本質,而且更不能說明資本主義生產過程中的剝削關系。[9](P67-71)丁堡駿認為斯蒂德曼的例子具有隨意性,沒有反映現實生活。[10](P2)第三,斯蒂德曼對模型的解法是否成立?伊藤誠(M.Itoh)認為聯合生產問題不能通過簡單的聯立方程組來求解。伊藤誠的解決方案是,聯合生產過程中產品價值的決定取決于生產領域內的價值規律和流通領域內的價值規律的共同作用。先是生產領域內的價值規律決定聯合生產過程中的兩種產品的價值總和,然后再通過流通領域內的價值規律——由貨幣表現出的全社會對兩種商品購買力的變化之比——來決定每一種產品的價值量。[11](P155-157)
然而,可惜的是,在所有這些批評中,很少有人看到,斯蒂德曼的模型和他的價值體系之間存在著深刻的矛盾和嚴重的錯誤,即它從根本上違背了社會必要勞動時間決定商品價值量的原理。斯蒂德曼對馬克思基本定理、對馬克思勞動價值論和剩余價值論的全部詰難都是建立在這些矛盾和錯誤的基礎之上的,因而是完全沒有道理的。
本文首先簡要地概述斯蒂德曼為反駁馬克思基本定理而建立的模型。為避免引起誤解,我們將原封不動地采用斯蒂德曼原書中的數字例子,然后討論該模型的錯誤所在,說明應當如何按照馬克思的勞動價值論特別是社會必要勞動時間決定商品價值量的原理來分析所謂的聯合生產。本文的結論是:一旦根據社會必要勞動時間決定商品價值量的原理來確定聯合生產中勞動所形成的價值,就不可能出現所謂負的價值和剩余價值,因而,也就不可能出現負剩余價值與正利潤(或者正剩余價值和負利潤)共存的現象。
斯蒂德曼的基本假定包括:在一個社會中只存在兩種生產過程(生產過程1和生產過程2),生產兩種商品(商品1和商品2)。每種生產過程都使用某種商品和勞動來同時生產兩種商品,即是所謂的聯合生產,且所有的投入都在一個生產時期中被全部消耗掉。此外,每種生產過程都具有規模報酬不變的性質。
根據上述假定,斯蒂德曼設計了如下的數字例子(參見表1):生產過程1使用5個單位的商品1和1個單位的勞動,生產出6個單位的商品1和1個單位的商品2;生產過程2使用10個單位的商品2和1個單位的勞動,生產出3個單位的商品1和12個單位的商品2。兩個生產過程總共使用5個單位的商品1、10個單位的商品2和2個單位的勞動,生產出9個單位的商品1和13個單位的商品2。

表1 聯合生產(斯蒂德曼模型)
斯蒂德曼進一步假定,在兩個生產過程中,每單位勞動形成或創造的價值都等于1,并設商品1和商品2的單位價值分別為L1和L2。于是,表1用實物形式表示的兩個生產過程就可以分別表示為如下的兩個方程:


其中,每個方程的等號兩邊分別是相應生產過程的投入價值和產出價值。
方程(1)和(2)是斯蒂德曼的相應于表1的價值體系。解之即得L1=-1、L2=2。這里,商品1的價值為負。于是,斯蒂德曼得出結論說:“在出現聯合生產的場合,馬克思的價值計算方法會使任一種商品既可能具有正的價值,又可能出現負的價值?!盵12](P138)
借助上面求得的商品1和商品2的價值以及由表1最后一行所表示的總生產過程,斯蒂德曼接著討論了整個社會的總產值W、不變資本C、可變資本V和剩余價值S。
由表1的最后一行容易看出,總產值和不變資本分別為:

為了求出可變資本,斯蒂德曼假定,1單位勞動的實際工資為3/6個單位的商品1和5/6個單位的商品2。于是,總工資即可變資本為:

最后,總剩余價值等于總產值減去不變資本和可變資本,即:

于是,斯蒂德曼又得出結論說:在聯合生產的條件下,不僅商品的價值可能是負的(如上述的商品1),而且,剩余價值也可能是負的!
現在來看斯蒂德曼的價格體系。斯蒂德曼認為,若假定勞動的價格和價值一樣也為1,并用P1和P2分別表示商品1和商品2的價格,用r表示整個社會的平均利潤率,則下面兩個關系式必定成立:

由于(3)和(4)兩個方程包含了r、P1和P2三個未知數,不能求得確定的解,故斯蒂德曼又增加了一個方程:

他的理由是:“由6單位勞動購買的實際工資品組合必須能支配6單位勞動”[13](P131)。
方程(3)、(4)和(5)是斯蒂德曼的相應于表1的價格體系。解之即得①還有一個解因為包括了負價格而被略去。:

由于在這個解中,所有的變量都是正的,特別是,其中的平均利潤率(從而平均利潤)也是正的,而前面在解價值體系時得到的剩余價值卻是負的,故斯蒂德曼確信他最終證明了:在聯合生產的條件下,即使剩余價值為負,平均利潤也可以為正!
在斯蒂德曼的價值體系中,為什么會出現負的價值和剩余價值呢?破解這一謎團的關鍵是要認識到,斯蒂德曼在決定勞動所創造的價值時使用的是“個別時間”或“自然時間”,而不是馬克思所說的“社會必要勞動時間”。例如,在表1中,斯蒂德曼假設投入兩個生產過程的勞動都是1個單位的自然時間,而在由表1轉化而來的價值體系即方程(1)和(2)中,每1單位自然時間的勞動都形成了1單位的價值。這是斯蒂德曼價值體系的根本錯誤所在。②順便說一下,斯蒂德曼的價格體系也有很多錯誤,如可變資本沒有參加利潤的平均化等。
下面我們把社會必要勞動時間決定商品價值量的原理首先運用于分析斯蒂德曼的聯合生產,然后運用于分析他沒有考慮過的其他類型的聯合生產,最后運用于分析一般形式的聯合生產。所得到的結果都是:只要按照社會必要勞動時間來決定價值量,則不僅在斯蒂德曼的聯合生產模型中,而且在所有其他類型的聯合生產模型中,都不可能出現負的剩余價值以及負剩余價值和正利潤同時并存的現象。
按照馬克思的勞動價值論,在生產相同商品的同一行業或同一部門的內部,不同生產過程(如不同企業)的勞動所創造的價值是由社會必要勞動時間(而非自然時間)決定的。同樣1單位勞動所創造的價值,在效率較高的生產過程中要比在效率較低的生產過程中更大。因此,如果兩個生產過程中的勞動具有不同的效率,則相同自然時間的勞動所創造的價值就不會相同。這是馬克思勞動價值論的一個基本原理。
例如,假設某個行業只有兩個生產過程,生產同一種商品,即是所謂的非聯合生產。生產過程1用1小時生產了1件商品,但生產過程2用1小時卻生產了3件商品(為簡單起見,這里不考慮生產中的轉移價值部分),即生產過程2的單位勞動的凈產出是生產過程1的3倍,或者說,生產過程2和生產過程1的單位勞動凈產出之比等于3。①單位勞動的凈產出等于總產出減去全部的物質消耗再除以勞動量。由于兩個生產過程總共用了2個小時生產了4件商品,故每件商品中包含的社會必要勞動時間是0.5個小時。這樣,生產過程1的1個小時創造的價值是0.5×1=0.5,生產過程2的1個小時創造的價值是0.5×3=1.5,即生產過程2的1小時勞動所創造的價值是生產過程1的3倍。換句話說,當生產過程2與生產過程1的單位勞動的凈產出比等于3時,相應的價值之比也等于3。若用λ來表示生產過程2與生產過程1的單位勞動所創造的價值之比(簡稱生產過程2的價值比率),則有:

盡管上面討論的是非聯合生產的情況,但顯而易見,社會必要勞動時間決定商品價值量的原理也同樣適用于聯合生產。一旦將這一原理運用于聯合生產,所謂的斯蒂德曼之謎立刻就會被破解。與此同時,在很長一段時間中一直存在的關于馬克思的勞動價值論是否適用于聯合生產的種種疑慮也會被一掃而光。
首先我們看到,在斯蒂德曼的表1中,兩個生產過程生產的都是同樣的聯合商品,即都是既生產商品1,也生產商品2。因此,從本質上說,它們屬于同一個行業或同一個部門,是同一行業內部的兩個不同的生產過程。這意味著,我們完全可以把社會必要勞動時間決定商品價值量的原理運用于斯蒂德曼的聯合生產。
其次,在斯蒂德曼的兩個生產過程中,勞動具有完全不同的凈產出。②如前所述,法因曾經指出過,在斯蒂德曼模型中,兩個生產過程具有不同的效率。但可惜的是,他沒有進一步去分析這些不同的效率對勞動所創造的價值的影響。例如,在生產過程1中,1單位勞動的凈產出是1(=6-5)個單位的商品1和1個單位的商品2;在生產過程2中,1單位勞動的凈產出是3個單位的商品1和2(=12-10)個單位的商品2。參見表2。

表2 單位勞動的凈產出(斯蒂德曼模型)
由表2可見,生產過程2的勞動的效率要高于生產過程1。我們可以從商品1和商品2兩個方面來分析這個問題:生產過程2中單位勞動的凈產出在只看商品1時是生產過程1的3倍,在只看商品2時是生產過程1的2倍。因此,將商品1和商品2放在一起看時,生產過程2的單位勞動的“綜合”凈產出應當是生產過程1的2到3倍。這意味著,根據社會必要勞動時間決定商品價值量的原理,生產過程2的單位勞動所創造的價值也應當是生產過程1的2到3倍。換句話說,如果假設生產過程1的1單位勞動所創造的價值為1,則生產過程2的1單位勞動所創造的價值就不應為1(像斯蒂德曼假定的那樣),而是應當大于2但小于3。
在聯合生產條件下,由于每個生產過程都同時生產兩種商品,生產過程2與生產過程1的單位勞動的凈產出比不再像非聯合生產時那樣只有一個,而是有兩個,相應地,生產過程2的價值比率λ也不能再像非聯合生產時那樣等于那個唯一的凈產出比,而必須要由全部的兩個凈產出比來共同決定。特別是,它必須位于由兩個凈產出比構成的“區間”之內。具體到表1或表2來說就是:凈產出比區間為(2,3),價值比率λ∈(2,3)。至于λ到底為何值,即處在凈產出比區間的哪一點,與我們目前討論的問題無關。①實際上,社會必要勞動時間決定商品價值量的原理可以用來進一步確定λ的具體數值。關于這個問題,或者更一般地,關于聯合生產中的價值決定問題,我們將另文專論。我們這里所要說明的是:只要按照社會必要勞動時間決定商品價值量的原理來確定生產過程2的勞動所創造的價值,即令生產過程2的價值比率位于它的凈產出比區間之中,則所有商品的價值以及整個社會的剩余價值就不可能為負數。如果出現了負的價值,那一定是生產過程2的價值比率被定在了它的凈產出比區間之外,而這恰恰違背了馬克思的勞動價值論。
現在假定在表1中生產過程1的1單位勞動所創造的價值仍然為1②生產過程1的勞動所創造的價值可以任意給定,只要大于0即可。不過,如果給定的不是1而是其他數字,則生產過程2的勞動所創造的價值以及所有商品的價值都會發生同比例的變化。,但令生產過程2的1單位勞動所創造的價值由它的凈產出比區間(2,3)決定并位于該區間之內,例如為2.45。于是,相應的價值體系為:

解之可得:L1=0.45、L2=0.55,即所有商品的價值均為正數。
容易驗證,生產過程2的1單位勞動所創造的價值如果被定在小于2,則商品1的價值將為負數(但商品2的價值為正數);如果被定在大于3,則商品2的價值將為負數(但商品1的價值為正數)。此外,如果令它等于2,則商品1的價值為0(商品2的價值為1);如果令它等于3,則商品2的價值為0(商品1的價值為1)。這就表明,斯蒂德曼的負價值是違背社會必要勞動時間決定商品價值量原理(即讓生產過程2的價值比率位于凈產出比區間之外)的結果。
當L1=0.45、L2=0.55時,相應的社會總產值、總不變資本、總可變資本和總剩余價值分別為:

由此可見,同樣是在聯合生產的情況下,只要按照社會必要勞動時間決定商品價值量的原理來確定勞動所創造的價值,即令價值比率位于相應的凈產出比區間之內,則不僅所有商品的價值必然為正數,而且,剩余價值也必然為正數。
在上面的討論中,我們是通過令λ=2.45而得到所有價值和剩余價值都大于零的結果的。但如前所說,在這種情況下,令λ為任何大于2而小于3的數,都能得到同樣的結果。
例如,我們解如下的價值體系:

解方程組得到L1=λ-2、L2=3-λ。這意味著,當2<λ<3時,一定有L1>0且L2>0,即兩種商品的價值均為正。如果λ>3,則商品2的價值為負;如果λ<2,則商品1的價值為負。這就是前面討論過的斯蒂德曼價值體系中的情況。
用L1=λ-2、L2=3-λ來計算社會總產值、總不變資本、總可變資本和總剩余價值的結果為:


因此,若要剩余價值大于零,只需要λ>6/5。由此可見,當2<λ<3時,不僅所有商品的價值均為正,而且,剩余價值也為正。從這里可以看到,使剩余價值為正的條件要比使價值為正的條件更加寬松一些,因為2<λ<3意味著λ>6/5,但反之則不然。
值得再次強調的是:我們的價值體系(6)和(7)與斯蒂德曼的錯誤的價值體系(1)和(2)的區別僅僅在于,我們把第二個方程等號左邊的第二項由原來不符合馬克思勞動價值論要求的1改成了符合馬克思勞動價值論要求的位于相應凈產出比區間(2,3)之中的2.45。正是由于這一小小的改動,使得負價值和負剩余價值的“幽靈”不再出現。因此,與斯蒂德曼所說的正好相反,負的價值和負的剩余價值不是“按照馬克思計算價值的方法”得到的,而是違背它的結果。因此,在斯蒂德曼之謎中陷入困境的不是馬克思,而是斯蒂德曼自己。
以上所有的討論都是圍繞著斯蒂德曼模型即表1展開的。但表1給出的只是一個特殊的聯合生產例子。在這個例子中,與生產過程1相比,生產過程2的勞動在兩種商品上都有較高的效率,但效率高出的程度并不一樣,即它的兩個凈產出比都大于1但不完全相同。然而,除此之外,還有兩種不同的聯合生產情況也需要討論。第一種情況是:生產過程2的勞動僅僅在一種商品上有較高的效率,而在另一種商品上有較低的效率,即它的單位勞動的凈產出比在某一商品上大于1,但在另一商品上卻小于1。第二種情況是:生產過程2的勞動在兩種商品上都有較高(或較低)的效率,但效率高出(或低出)的程度完全一樣,即它的單位勞動的凈產出比在兩種商品上都大(小)于1且完全相同。通過對這兩種情況的討論可以進一步看到,負的價值和剩余價值以及負剩余價值與正利潤并存的現象,不僅在斯蒂德曼的聯合生產中不可能存在,而且在其他類型的聯合生產中也不可能存在。
首先來看第一種情況。為明確起見,假定生產過程2的勞動在商品2上有較高的效率,但在商品1上有較低的效率。參見表3。

表3 聯合生產(相反的凈產出比)

根據表3可建立如下方程組:這里,生產過程1的1單位勞動所創造的價值仍然假定為1,生產過程2的1單位勞動所創造的價值則假定為λ。從中解得:

于是,使商品價值均為正數的條件為2/3<λ<2。
為什么是這個條件呢?因為:由表3可知,與生產過程1相比較,生產過程2的單位勞動的凈產出比在商品1上為2/(6-3)=2/3,在商品2上為(12-10)/1=2,即凈產出比區間為(2/3,2),從而,生產過程2的價值比率λ∈(2/3,2)。這就是不等式2/3<λ<2的含義。
其次,來看第二種情況。例如,假定生產過程2的勞動在兩種商品上都有較高的效率,但效率高出的程度完全一樣。換句話說,它的兩個凈產出比完全相同,于是,凈產出比區間“退化”為一個點。參見表4。

表4 聯合生產(相等的凈產出比)
與表1相比,表4只對生產過程2的產出數字稍稍做了改動:與以前一樣,生產過程2使用了10個單位的商品2和1個單位的勞動,但卻生產出2個單位的商品1和12個單位的商品2。通過這一改動,生產過程2的單位勞動的凈產出分別為2個單位的商品1和12-10=2個單位的商品2,正好都是生產過程1的單位勞動凈產出的2倍。在這種情況下,等量勞動在生產過程2中創造的價值自然是生產過程1的2倍。因此,如果假定生產過程1的1單位勞動創造的價值為1,則生產過程2的1單位勞動所創造的價值就是2。于是得到如下的方程組:

但是,該方程組其實就是一個方程,即1=L1+L2。這個方程意味著,1單位勞動的凈產出是1單位的商品1加上1單位的商品2。
現在的問題是:在這種情況下,商品的價值有可能出現負數嗎?回答仍然是否定的。盡管從方程1=L1+L2本身暫時還看不出這一點,但卻可以借助于求“極限”的過程來尋找結果。方法如下:先稍微改動一下表4中的數字,使得相對于生產過程1而言,生產過程2的兩個凈產出比不再完全一致。例如,令生產過程2生產的商品2不是12個單位,而是12.1個單位。這樣,它的凈產出比區間就為(2,2.1)。再令生產過程2的價值比率λ在凈產出比區間(2,2.1)中取某個值,例如取中間值2.05(取任何其他值都一樣)。于是得到方程組:

容易解出相應的價值為L1=0.5、L2=0.5。①由1=L1+L2的對稱性質容易猜想到有L1=L2=0.5。實際上,也可以嚴格地證明這個結果。
繼續改動表4中的數字,讓凈產出比區間進一步縮小。例如,令生產過程2生產的商品2從12.1減少到12.01,即使凈產出比區間縮小到(2,2.01),再讓λ取該區間的中間值即2.005,于是方程組為:

它的解仍然為L1=L2=0.5。由此可以想到,如果按照上述方法一直進行下去,即使得凈產出比區間的長度趨向于0,同時讓λ總是位于凈產出比區間的中點,則一直都會有L1=L2=0.5的結果。這樣,我們便可以作出推論:即使兩種生產過程的勞動效率的差別程度完全一致,商品的價值也不可能變為負數。
一個有趣的事實是,在表4給出的例子中,生產過程2的1單位勞動所創造的價值必須是2,即必須是生產過程1的勞動所創造的價值的2倍,否則,方程組就無解。例如,令生產過程2中1單位勞動所創造的價值為λ,則方程組變為:

由第一個方程可解得L1=1-L2,代入第二個方程后得到λ=2。
以上討論可以進一步推廣到更加一般的聯合生產中去。參見表5。假定生產過程1使用a1個單位的商品1、b1個單位的商品2和x1個單位的勞動,生產出c1個單位的商品1和d1個單位的商品2;生產過程2使用a2個單位的商品1、b2個單位的商品2和x2個單位的勞動,生產出c2個單位的商品1和d2個單位的商品2。相應的單位勞動的凈產出則如表6所示。

表5 聯合生產(一般模型)

表6 單位勞動的凈產出(一般模型)
這里,單位勞動的凈產出(矩陣)為:

為簡單起見,假定所有的凈產出都不為零,即aij≠0,i,j=1,2,以及a22/a12≠a21/a11,即生產過程2在兩種商品上的凈產出比不完全相同。
由表6可知,相對于生產過程1來說,生產過程2的單位勞動的凈產出比在商品1上為a21/a11,在商品2上為a22/a12,從而,凈產出比區間為(a22/a12,a21/a11)(假定a22/a12<a21/a11),從而,生產過程2在兩種商品上的綜合的凈產出比或價值比率λ∈(a22/a12,a21/a11)。因此,若令生產過程1的單位勞動所形成的價值為1,則生產過程2的單位勞動所形成的價值就為λ。
與表6相應的價值體系是:

其解為:

利用上述方式(亦即斯蒂德曼所說的“馬克思計算價值的方式”)來確定聯合生產中勞動所形成的價值,并建立相應的價值體系,即可以保證所計算得到的商品價值和剩余價值都是正數。由此可見,按照社會必要勞動時間決定商品價值量的原理,即使是在聯合生產的情形下,也不會產生負的價值和負的剩余價值,從而,也就不可能出現負的剩余價值和正的利潤并存的奇怪現象。換句話說,如果斯蒂德曼真的“按照馬克思的價值計算方法”來計算,就不會推導出負剩余價值以及負剩余價值與正利潤并存這樣一個怪胎。
從以上分析可以看到,在斯蒂德曼的聯合生產模型和價值體系之間,存在一個深刻的矛盾:一方面,在他的聯合生產模型中,本質上屬于同一行業的不同生產過程的單位勞動具有不同的凈產出,即具有不同的效率;另一方面,在他的價值體系中,這些具有不同效率的單位勞動卻創造出同樣數量的價值。這就從根本上違背了馬克思的勞動價值論,特別是違背了社會必要勞動時間決定商品價值量的原理。正是這一矛盾的存在,導致斯蒂德曼的價值體系出現所謂負的價值和剩余價值,導致出現負剩余價值和正利潤并存的奇怪現象。盡管斯蒂德曼一再聲稱,他是按照“馬克思所定義的商品價值和剩余價值”及“馬克思的價值=C+V+S的計算方法”得出自己的結論的,但我們從他的價值體系中看到的事實卻正好相反:他既沒有正確地理解馬克思的價值定義,也沒有正確地運用馬克思的計算方法。實際上,一旦我們真正運用馬克思的勞動價值論來分析斯蒂德曼的聯合生產模型,并完全按照社會必要勞動時間決定商品價值量的原理來確定不同生產過程中單位勞動的價值比率,那么,那些神秘的負價值和負剩余價值就會統統消失,而負剩余價值與正利潤并存的怪事也將不復存在。換句話說,即使是在聯合生產的情況下,價值和剩余價值也不可能為負數,從而更談不上負剩余價值與正利潤的并存。
[1]Okishio,N.“A Mathematical Note on Marxian Theo rems”.Weltw irtschaftliches A rchiv,1963,91:287-299.
[2][3][4][12][13]斯蒂德曼:《按照斯拉法思想研究馬克思》,北京,商務印書館,1991。
[5]Neumann,J.V.“A Model of General Economic Equilibrium”.The Review of Econom ic Studies,1945—1946,13(1):1-9.
[6]Mo rishima.“Marx's Economics:A Comment on CC.Von Weizsacker's A rticle”.Econom ic Journal,1974,84:387-391.
[7]Kurz,Heinz D.“Sraffa after Marx”.Australian Econom ic Papers,1979,18(June):52-70.
[8]Farjoun,Emmanuel.“The Production of Commodities by Meansof What?”.in Mandel and Freeman(eds.).Ricardo,M arx and Sraffa:the Langston M emorial Volume Introduced by Ernest M andel.The Langston Memo rial Volume.London:Verso,1984.
[9]白暴力:《實物價格理論分析》,載《學術研究》,2007(4)。
[10]丁堡駿:《按照馬克思思想研究斯拉法——答斯蒂德曼》,載《稅務與經濟》,2003(1)。
[11]伊藤誠:《聯合生產:斯蒂德曼遺留的問題》,載斯蒂德曼、斯威齊編:《價值問題的論戰》,北京,商務印書館,199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