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景國,劉春梅
(1首都醫科大學燕京醫學院,北京 101300;2首都醫科大學衛生管理與教育學院,北京 100069)
毛澤東醫德思想是毛澤東思想不可分割的組成部分,也是我國社會主義醫德的主要淵源。毛澤東醫德思想的核心內容是“救死扶傷,實行革命的人道主義以及全心全意為人民服務”。深入探討并梳理毛澤東醫德思想的倫理意涵,對于我國新時期制定衛生工作方針、指導衛生改革以及豐富和發展我國醫學倫理學的理論與實踐具有重要意義。
“救死扶傷,實行革命的人道主義”是毛澤東1941年為延安中國醫科大學第四期畢業生所做的題詞。這一人道觀最鮮明的特點在于既沒有抽象地談論人道,也未刻意進行系統的理論闡述,而是將人道理念和行為規范置于豐富的社會實踐之中,具體化為廣大醫務工作者的行動指南。
規范倫理致力于確定一種行為的道德價值的依據和標準,以便用一個或數個規則指導個體行為,其目的主要在于“建構有關行為規范的基本原則,以作為我們日常生活中面臨道德問題時的行為指導”。[1-2]《黃帝內經》有云:“天覆地載,萬物悉備,莫貴于人”,對生命的呵護與關愛是一切道德之至善。仁愛救人、赤誠濟世是我國傳統醫學的最高宗旨,也是我國傳統醫德的核心內容與基本原則。[3]源于中國傳統文化的深厚底蘊以及對人的價值與尊嚴的高度尊重,人道觀自然成為毛澤東醫德思想的基本點。毛澤東的醫學人道觀是對中國傳統醫德的繼承,并根據時代特點與現實需要賦予其新的內涵,從而構筑了傳統醫學倫理與現代醫學職業道德之間聯系的橋梁,為新型革命人道觀的實踐指明了方向。
規范倫理常常表現為“某種齊一化的普遍性社會道義要求和外在約束,甚至訴諸于社會對權利與義務的制度化安排”,[4]并且這種安排經常與個體的社會角色以及所處的社會情境密切相關。無論是土地革命時期要求“看視、照護傷病員”、[5]“釋放俘虜和醫治傷病”,[6]還是抗戰時期“對不符合革命人道主義醫德的行為所進行的嚴厲批評”,[7]毛澤東醫學人道觀的具體內容為醫務人員提供了行動指南,并因其作為一種特殊的職業角色而成為必須履行的責任和義務。
美德倫理學是一種“至善倫理”,[8]力圖造就的是“有道德的人,而不光是善良的行為或規則,不是光知道遵守預先制定之規則的機器人……要造就此后能持續行善的有道德習慣的好人”。[9]74而實現這一任務“最大的難題在于:什么是善?什么是美德?什么是典范?”[9]76毛澤東以其遠見卓識,完美地解決這一難題。
早在青年時代,毛澤東就特別強調以道德化育人的重要性,深感當時“國人積弊甚深,思想太舊,道德太壞。夫思想主人之心,道德范人之行,二者不潔,遍地皆污”,[10]86主張“吾人須以實踐至善為義務,即以發達吾人身心之能力至于極高為義務也,即以實踐具足之生活為義務也。”[10]238毛澤東將無產階級的人生觀精辟地概括為“為人民服務”,從而使早期思想中的“實踐至善”由空洞、抽象變為確切、具體,由義務論轉變為美德論。全心全意為人民服務不僅是共產黨人言行的最高標準和共產主義道德的最高準則,也是毛澤東醫德思想的核心。[11]對醫務人員而言,全心全意為人民服務就是使醫療工作最大限度地滿足人民的身心健康需求,這就是善,就是美德。
美德“只有在人際關系中才有意義”。[9]71在美德倫理中,作為德性與德行、內在與外在的完美統一,道德典范提供了有具體的社會關系和社會情境中的楷模,確證了個體追尋美德、達到自我完善的可行性,因而對人們的日常生活與交往起著示范和引導作用。
1939年11月,偉大的國際主義戰士白求恩因感染病逝于河北唐縣,毛澤東撰寫了《紀念白求恩》一文,高度贊揚了白求恩事跡中所體現的國際主義精神、共產主義精神,并號召全體共產黨員向他學習。盡管毛澤東從未明確提出美德或美德倫理的概念,但文中所闡發的白求恩精神卻成為一種事實上的美德典范和標準,并且藉由廣泛的宣傳學習活動,成為一種道德風范、一種行為準則、一種優良傳統,成為激勵我國歷代醫務工作者為人民服務的重要精神力量,并作為革命人道主義精神的代表與我國傳統醫學“大醫精誠”的理念和西方醫學的人文精神共同構成新中國醫學倫理學的三個主要來源。[12]
美德倫理的本質是“關注品格,并把人生當作一個整體來看待”。[13]毛澤東所提倡的善與美德也正是在主體的整個人生過程中加以修養的。
2.3.1 醫術境界。
醫術是醫生從事診療活動的保證,是醫生發揮自身價值的內在條件,[14]更是醫德得以實現的物質基礎。陶行知曾將醫術放在醫德的首位,并論述了其重要性,“醫之大德三:一曰操術精,二曰宅心仁,三曰持行廉”,其中“惟藝精乃可與言仁”,“是知技精,非醫德之大全;然必精于技,而后可以言醫德。不然,妄醫傷人,罪戾已大,尚何德之可言?”[15]在毛澤東看來,具有良好醫德就意味著要像白求恩那樣在技術上“精益求精”。精益求精意味著永不滿足,不斷求索。對技術的不斷追求既是出于革命戰爭時期的特殊需要,也是對我國傳統醫學“精勤不倦,提高醫術”思想的繼承和發展。
2.3.2 執業境界。
在《紀念白求恩》一文中,毛澤東高度贊揚了白求恩“毫不利己,專門利人”的精神,并歸納為“對工作的極端的負責任,對同志對人民的極端的熱忱”。負責任與有情感,二者密不可分,因為“情感是醫藥衛生技術人才忠于本質、熱愛病人的前提……有了情感,才能有高度的責任感”。[16]354相對于白求恩的道德境界,兩個“極端”雖并不足以涵蓋其精神的全部,但至少是最基本的特征。
2.3.3 人格境界。
在毛澤東看來,人格境界的修養就是做“一個高尚的人,一個純粹的人,一個有道德的人,一個脫離了低級趣味的人,一個有益于人民的人”。馮友蘭曾提出人生的四境界說,即由低級到高級的自然境界、功利境界、道德境界、天地境界。可以說,毛澤東的人格境界是介于道德境界和天地境界之間的又一境界,是既有德性要求又有德行要求的人格境界。
對醫務人員而言,醫術境界是手段和基礎,執業境界是原則和要求,人格境界是精神與價值保障,三者共同促進為人民服務這一核心任務的實現。
德沃金認為,“平等的關切”是政治社會至上的美德,它要求政府致力于某種形式的物質平等,即“資源平等”(Equality of Resources)。[16]1-4基于對舊中國社會狀況的深刻認識以及對廣大人民的濃厚感情,毛澤東始終把平等與公正置于其哲學、倫理思想的核心地位,并作為畢生的不懈追求。
新中國成立后,出于對衛生服務的公平性和農村、農民的關注,毛澤東多次批評衛生工作中存在的問題。比如1964年批示“北京醫院醫生多,病人少,是一個老爺醫院,應當開放。”1965年“六·二六”指示要求“把醫療衛生工作的重點放到農村去”。正是由于毛澤東對公平與公正的不懈追求,農村醫療衛生事業面貌發生了巨大改變,實現了以最低的成本滿足最大多數農民基本醫療需求的最高效益,被世界衛生組織譽為“發展中國家群體解決衛生經費的唯一范例”,并作為“中國模式”在發展中國家推廣。[17]
規范性并不是道德的唯一屬性,廣義的道德既包括個人美德,也包括人際的和社會的道德規范。盡管規范倫理在某種意義上符合現代社會的道德要求,但其“理論上的合法性與實踐上的合理性并不意味著它足以對豐富多彩的道德生活做出全面的解釋和說明”,[4]道德如果不能內化為主體的內在美德并成為其自身品質,那么遵從規范事實上就是迫于外在壓力,則其道德效果必然有限。而內在的美德有著不容否認的外在根源,可以通過種種途徑得到彰顯,從而為人的自由全面發展提供了道德可能。“導民以學,節民以禮,而性成矣”,[18]“知禮成性而道義出”,[19]規范倫理與美德倫理并重是中國古代醫療倫理的傳統,[20]甚至也是中國古代文化的傳統。從這個意義上講,毛澤東將規范倫理和美德倫理完美統一于醫務人員的具體實踐,統一于平等、公正的價值追求,這對于當前的醫德教育無論在認識論還是方法論上都具有重要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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