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 潔,孔元原
(首都醫科大學附屬北京婦產醫院 北京婦幼保健院保健部,北京 100026)
新生兒疾病篩查(Newborn Screening)是指應用快速、簡便、靈敏的檢驗方法,對一些危害兒童生長發育、導致兒童智能障礙的先天性遺傳代謝性疾病進行群體篩查,使患兒在未出現臨床表現,但其體內生化、激素水平已有明顯變化時就作出早期診斷,并結合有效治療,避免患兒重要臟器出現不可逆的損害,從而保障兒童正常的體格和智能發育的系統服務。[1]新生兒疾病篩查在世界范圍內廣泛應用并快速發展,其篩查特點所引起的相關的倫理學問題值得關注。
醫學倫理學是研究醫務人員在為社會、為健康人群和患者服務中應當遵守的職業道德的科學,歸納為以下幾個原則:有利原則,指醫務人員在醫療實踐活動中應該樹立不傷害的醫療理念,一切醫療行為應以是否對病人有利為準;行善原則,是最基本的道德原則,不僅要求醫務人員不傷害病人,并且要促進他們健康和幸福;公正原則,指社會上每一個人都具有平等享受衛生資源的權利,而且對衛生資源的使用和分配也具有參與決策的權利;自主原則,包括尊重病人的權利、人格尊嚴、生命和生命價值等,涵蓋尊重患者的知情同意權、保密權和隱私權等內容。
新生兒疾病篩查主要是針對一些先天性疾病、遺傳性疾病進行群體篩查,相比其他醫學技術或篩查工作,有其獨特的倫理學特點:病種為先天性、遺傳性疾病,除患兒個體受疾病影響外,還具有家族患病特點;篩查疾病的臨床表現在初期多較隱匿,多呈慢性、進行性進展過程,例如先天性甲狀腺功能減低癥(Congenital Hypothyroidism,CH)、苯丙酮尿癥(Phenylketonuria,PKU)等;在現有的醫療水平下,一些疾病能夠篩查,但尚無有效的預防及治療措施;新生兒自身沒有選擇權、知情權,其決定權由其父母或監護人行使。
新生兒疾病篩查在世界范圍內推廣,成為公共衛生保健的基本內容之一。新生兒疾病篩查能夠減輕社會及家庭負擔,提高出生人口質量,符合醫學倫理學有利原則及行善原則,具有良好的社會效益。目前,在美國、加拿大、歐洲各國和日本、澳大利亞等國家,已經將新生兒疾病篩查列入國家衛生法定內容,作為一項常規的醫學檢查。我國自1981年開始開展新生兒疾病篩查,1994年頒布《中華人民共和國母嬰保健法》,通過立法在全國逐步開展。
成本效益分析是判斷新生兒疾病篩查可行性的重要因素。國外資料均顯示出良好的成本效益比。[2-3]國內也從衛生經濟學的角度進行了成本效益分析,[1]根據我國新生兒出生情況與苯丙酮尿癥、先天性甲狀腺功能減低癥的發病率估算,我國每年出生約2000萬新生兒,新增PKU、CH患兒6500例。如果對這些患兒進行早期篩查、診斷和治療,進行PKU篩查與CH篩查的投入產出比分別為1∶3.7和1∶3.6,體現了較好的成本效益。
1961年,Guthrie采用細菌抑制法對血液中苯丙氨酸進行半定量測定,開創了新生兒苯丙酮尿癥的篩查。經過40多年的發展,隨著先進技術的應用,篩查病種由最初的苯丙酮尿癥1種增加到50余種。目前,篩查內容包括遺傳代謝性疾病、內分泌疾病、血紅蛋白病(如鐮狀紅細胞貧血)、囊形纖維化、先天性感染性疾病(如弓形蟲病、HIV等)以及疾病的易感基因篩查(如Ⅱ型糖尿病易感基因)等。由于各國的經濟、文化、科技水平以及疾病發病情況不同,開展的項目也有所不同。2005年,美國健康與人類服務部列出29種疾病作為首要篩查疾病,而且各州均有自己的法定病種。[4]我國已將 CH、PKU、聽力障礙列為法定篩查項目。
傳統的篩查,如PKU、CH的篩查,能夠有效預防疾病引起的智力發育落后,這在全世界得到認可。隨著醫學技術的不斷發展,篩查技術方法及篩查病種都有顯著的發展,但是同時也存在諸多倫理學問題。
第一,某些疾病在出生時通過篩查能夠診斷,但是以目前的醫療水平尚無治療及預防的方法,早期篩查確診無益于疾病防治。[5]如杜氏肌營養不良(Duchenne Muscular Dystrophy)、脆性 X綜合癥(Fragile X Syndrome),[6]目前尚無防治方法。第二,遺傳易感性篩查同樣產生爭議。多因素性遺傳是由環境和遺傳因素相互作用引發的復雜性疾病,部分陽性結果的兒童最終未必會發病,然而通過篩查,父母及陽性兒童將持續承受心理壓力。研究表明,[7]在孩子進行了Ⅱ型糖尿病易感基因篩查后,他們的母親至少一年都有明顯焦慮情緒。第三,某些無防治方法的罕見疾病篩查是有限醫療資源的浪費。開展大規模的篩查,其成本效益有待考證。第四,基因攜帶者的篩查。在理論上,此類篩查對其父母再生育具有指導意義。但是,通常家長及公眾不能正確理解“攜帶者”的意義,隱性基因的健康攜帶者可能造成家長焦慮和社會歧視,從而影響異常基因攜帶者正常的學習及就業。[8]
1968年,世界衛生組織為篩查病種的選擇制定了十條標準,[9]為篩查病種的選擇提供了基本依據:疾病危害嚴重,構成公共衛生問題;篩查疾病可以治療,通過治療能逆轉或減慢疾病發展,或者改善預后;用于疾病診斷和治療的醫療設備是可提供的;疾病早期無特殊癥狀;有可靠的、適合于大規模進行的篩查方法;篩查方法易為家長所接受;所篩查的疾病的發病機理已經能夠被充分掌握;法律允許范圍;篩查費用低廉,權衡篩查在經濟上的支出與診治方面的獲益,經濟效益好;篩查是可持續的,不是一次性的工程。此后,各個國家的學術委員會,如美國兒科委員會,都制定了自己的標準。總之,新生兒疾病篩查病種的選擇,國際上的共識是在符合倫理學要求基礎上,根據社會經濟發展水平和流行病學進行選擇。[8,10]
新生兒疾病篩查包括標本的采集與遞送、實驗室檢測、可疑陽性復查、診斷治療、隨訪等多個環節。作為實施篩查的第一環節,知情同意是尊重嬰兒及其父母自主權利的重要步驟。嬰兒的知情選擇和決定權由其父母或監護人代為行使。世界衛生組織制定的方針[11]認為,優先于父母同意進行篩查十分重要,并指出,“如果早期診斷與治療有益于新生兒,新生兒疾病篩查應當強制并免費”。美國所采取的政策與世界衛生組織相同。我國遵循自愿和知情選擇的原則,醫療機構在實施新生兒疾病篩查前,應當將篩查的項目、條件、方式、靈敏度和費用等情況如實告知新生兒的監護人,并取得簽字同意。篩查及治療過程中,涉及個人信息、患兒病歷資料及相關遺傳性疾病等隱私問題,醫務人員應遵照倫理學自主、尊重原則,保守秘密。治療是篩查的最終目的,忽視篩查后的治療將造成社會資源的浪費,不符合倫理學原則。另外,罕用藥物的應用問題,包括它的商業開發價值、市場定價、患者購買力、國家公共投資利益等問題,都應充分考慮。
新生兒疾病篩查工作是一個需要多部門、多環節協作配合的系統工程。為實現篩查目標,要保證各個環節的工作質量,衛生部出臺了《新生兒疾病篩查技術規范》,對新生兒疾病篩查血片采集技術、新生兒疾病篩查實驗室檢測技術及確診方法都作了具體要求,保證篩查質量。
技術是人類認識世界、改造世界的手段和工具,任何力量都可能被正當使用,也有可能被誤用或濫用,即“能做什么,不等于應該做什么”。必須采取積極、審慎的態度,充分發揮倫理委員會作用,合理運用先進的科學技術,促進新生兒疾病篩查工作的發展。
建立良好的溝通能夠提高篩查效率。第一,廣泛宣傳新生兒疾病篩查的組織流程和必要性,有助于孕產婦及其家屬充分知情、理性選擇;第二,做好可疑患兒復查原因的解釋,簡化復查流程,提高復查率;第三,在長期治療與隨診過程中,醫務人員應提供咨詢與心理疏導服務,與家長建立長期的有效溝通,促進其建立積極治療態度。如PKU患兒特殊飲食治療,隨著患兒的成長,有可能產生自卑心理,醫務人員應兼顧對機體和心理的愛護,實施幫助。此外,要不斷開展篩查人員的醫德醫風、服務態度、溝通能力的培訓。
新生兒疾病篩查的最終目的是要對篩查出來的患兒進行治療,以避免或減少智力或體格上的缺陷。某些疾病診療費用較昂貴,如PKU患兒,由于特殊營養品和藥品比較昂貴,這將對患兒家庭造成較大的經濟壓力,建議建立新生兒疾病篩查患兒的醫療救助制度,通過納入醫保或免費提供等措施保證每個患兒均能接受治療,實現社會資源受益的公平分配。
[1]顧學范.新生兒疾病篩查[M].上海:上海科學文獻出版社,2003:2-10.
[2]Geelhoed EA,Lewis B,Hounsome D,et al.Economic evaluation of neonatal screening for phenylketonuria and congenital hypothyroidism[J].J Paediatr Child Health,2005,41(11):575 -579.
[3]Carroll AE,Downs SM.Comprehensive Cost- Utility Analysis of Newborn Screening Strategies[J].Pediatrics ,2006,117(5):287 -295.
[4]Inderneel Sahai,Deborah Marsden.Newborn Screening[J].Critical Reviews in Clinical Laboratory Science,2009,46(2):55 - 82.
[5]Marcello Orzalesi,Olivier Danhaive.Ethical problems with neonatal screening[J].J Pediatrics,2009,45(3):325 -330.
[6]Bailey DB,Jr,Skinner D,et al.Ethical,Legal,and Social Concerns About Expanded Newborn Screening:Fragile X Syndrome as a Prototype for Emerging Issues[J].Pediatrics,2008,121(3):693-704.
[7]Bennett JS,Baughcum AE,Carmichael SK,et al.Maternal anxiety associated with newborn genetic screening for type 1 diabetes[J].Diabetes Care,2004,27(2):392 -397.
[8]Dhondt JL.Expanded newborn screening:social and ethical issues[J].J Inherit Metab Dis,2010,33(2):211-217.
[9]Kerruish N J,Robertson SP.Newborn screening:new developments,new dilemmas[J].Med Ethics,2005,31(7):393 -398.
[10]Vallance H,Sirrs S,Bamforth F,et al.In response to Newborn screening in North America'[J].JInherit Metab Dis,2008,31(6):777 -778.
[11]Barrera Luis A;Galindo Gilberto Cely.Ethical aspects on rare diseases[J].Adv Exp Med Biol.,2010,686:493 -5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