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國燕
(山東中醫藥大學,山東 濟南 250355)
安樂死(Euthanasia)有“美好的死亡”和“無痛苦的死亡”的含意,要內容就是病人在治療無望、瀕臨死亡、忍受巨大痛苦的情況下,為了擺脫痛苦,自愿要求通過醫學技術手段,在無痛苦的狀態結束生命。[1]民眾很容易將安樂死解讀為“無痛致死”、“仁慈殺人”、“無痕自殺”等。中國的傳統文化普遍表現出對生命的珍重,對死亡的厭惡和不接納。[2]這種樂生惡死思想導致多數民眾排斥現代意義上的安樂死。中國傳統文化不僅包含了對死亡的厭惡,同時還有對死亡的順應與超脫。不管是強調“重生”的儒家,還是崇尚自然的道家,都有這方面的論述。如儒家認為“死生有命,富貴在天”,并提出了“生,人之始也;死,人之終也;終始俱善,人道畢也”的“善終”思想。在道家,生死被看作是一種自然狀態:死亡是對生命困頓的解脫,是通向安樂之途。莊子曾言:“夫大塊載我以形,勞我以生,佚我以老,息我以死,故善吾生者,乃所以善吾死也。”[3]蘭州醫院副院長趙健雄從敦煌《自行詣冢》(公元781-847年)壁畫中,也發掘出了我國早期善終觀念及實時畫面。此畫描繪了一位銀須飄逸的老人,端坐墳塋,家屬親友與其告別,老伴以袖拂面,面帶悲愴之情,而老人卻神態安詳,拉著老伴的手囑托后事。
由上可知,原始意義上的安樂死強調的是在無痛苦的狀態下,尊嚴而幸福地離去的過程,是人類理想的死亡狀態。而現代意義上的安樂死,則是強調安樂死是人工控制的死亡過程,將結束痛苦作為一個理由和目的而進行的對生命的強制性終止,即當一個人在生還無望而又痛苦異常的情況下,選擇以人工的方法結束生命,同時結束痛苦。在中國傳統文化中“順應死亡”、“善終”的思想,并不強調以人工方法結束生命,而是強調樹立一種安樂死亡的觀念,以一種順應死亡的態度對待死亡,體面、尊嚴、從容而安然的死亡。這恰與安樂死的原始意義相契合。
中國的文化背景、道德傳統、社會現狀、法制建設等都沒有為現代意義上的安樂死提供土壤。因此,筆者認為,在現有條件下,安樂死應回歸其本意,通過安樂死亡觀的樹立、死亡教育和臨終關懷服務的開展,維護人的尊嚴,實現中國民眾所期望的“善終”。
對生命的眷戀是人的本能。在當前中國,大多數人或忌談死亡,或恐懼死亡,大多數人否認或不接受死亡。而這種回避死亡,也導致了家屬或者醫務人員難以和瀕死患者進行有效溝通,最終,使得患者在希望生存與恐懼死亡的矛盾心理沖突中離開人世。因此,要實現“善終”,必須幫助民眾直面死亡,接納死亡,樹立安樂死亡觀。
樹立安樂死亡觀的有效途徑就是進行死亡教育。所謂死亡教育,就是引導人們科學、人道地認識死亡,對待死亡,以及利用醫學死亡知識服務于醫療實踐和社會的教育。進行死亡觀教育要關注兩方面的受眾:一方面,死亡教育要面向大眾,針對不同年齡階段和文化背景的民眾,結合他們的信仰、理念和習俗,采用適宜的教育手段,幫助公眾正確認識生死規律,承認死亡的不可避免性和不可抗拒性。同時,還要宣傳醫學知識,幫助公眾認識醫學的局限性,最終引導公眾樹立一個理念,即在生命即將走向盡頭,醫學無能為力的時候,與其在恐懼中折磨自己,被動地承受死亡,不如在專業人員和家屬的幫助下,坦然地接受死亡,平靜而愉快且有尊嚴地度過人生的最后階段。另一方面,死亡教育要面向醫學生和醫務人員。對醫學生和醫務人員進行死亡教育,使他們了解死亡的原因、條件及其發生、發展、轉歸的過程和規律,促使他們全方位、多視野地看待健康、疾病和死亡,有利于醫學生在未來的職業生涯中,根據臨終患者的不同特點因人、因時、因地制宜地確定靈活多樣的臨終關懷模式,更好地為患者服務。[4]
美國俄勒岡州保健科學大學的學者蘇珊·托爾等人認為,大多數要求安樂死的重癥病人并非真的要求現代意義上的安樂死,他們只是對病痛或其他問題感到恐懼。所以,真正的問題是他們需要寬慰和心理疏導。能夠達成患者心愿的方法是為患者提供援助或者為患者提供臨終關懷服務。臨終關懷指的是為生命即將結束的病人及其家屬提供全面的心身照護與支持,使病人平靜、安然地度過人生的最后歷程。由此可見,臨終關懷的服務理念與安樂死的本意以及中國的“善終”一脈相承。
當前,我國的臨終關懷機構主要集中在天津、上海、廣州、北京等大城市,且數量有限,滿足不了民眾對“善終”的訴求。筆者認為,在對安樂死尚無立法的情況下,應該把目光轉向臨終關懷,實現原始意義上的安樂死,或者說實現中國民眾期望的“善終”。
臨終關懷是一門學科,是一個機構,還是一套醫療保健服務項目。因此,開展臨終關懷,要在幫助民眾樹立安樂死亡觀的前提下,多層面、多形式系統地開展。一方面,學界要加強對臨終關懷學的研究,為臨終關懷服務提供理論支持;另一方面,社會要同步開展具有中國特色的臨終關懷服務。所謂中國特色,就是在開展服務的過程中,借鑒而不是照搬西方的模式,結合中國國情,開展多樣化的臨終關懷服務。所謂多樣化,那就是臨終關懷的形式、主體和參與者應該是多樣的,以適應不同民眾的需求。其一,多樣化的臨終關懷的形式,就是說臨終關懷的機構設置是多樣的。如建立獨立的臨終關懷醫療機構、在綜合醫院開設臨終關懷病房、設立臨終關懷家庭病房或者提供臨終關懷的居家服務等。其二,多樣化的臨終關懷主體,就是說構建臨終關懷機構的主體應該是多方面的,包括國家、集體、個人都應吸納為臨終關懷的主體。在此基礎上,建立不同模式的臨終關懷體系。其三,多樣化的臨終關懷參與者,也就是說從事臨終關懷事業的人員應該是包括各相關領域,如全科醫師、護士、社會工作者、家屬、志愿者以及營養學、心理學和倫理學工作者等多方面人員,以保證臨終關懷的質量。[5]
綜上所述,安樂死的本意與中國的“善終”相契合,中國的傳統文化和基本國情為原始意義上的安樂死提供了思想基礎。但基于中國傳統死亡觀與生命價值論,安樂死尚難以被人們廣泛接受。并且,我國對安樂死尚無立法,一旦實施,即為違法。因此,目前能夠做的是漸進地推進,即在尚無立法的情況下,通過死亡觀與生命價值論的教育,使民眾思想上逐漸接受安樂死。同時,通過廣泛開展臨終關懷,滿足民眾臨終訴求,實現善終這一目的。
[1]王平,李海燕.死亡與醫學倫理[M].武漢:武漢大學出版社,2005:148.
[2]李偉波.從傳統文化的角度解讀安樂死[J].石河子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06,20(2):20-22.
[3]陳鼓應.莊子今注今譯[M].中華書局,1999.
[4]李宇遐,劉永君,馮小英.淺談中國傳統文化視閾下的醫學生生命觀教育[J].中國醫學倫理學,2009,22(6):15-16.
[5]管曉翔,楊國斌,陳龍邦.終末期病人救治中的倫理學思考[J].中國醫學倫理學,2010,23(3):26 -2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