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共湖南省委與真理標準問題討論*

劉華清

1978年5月開始的全國真理標準問題討論，是一場具有重大意義的馬克思主義教育運動和思想解放運動。在這場討論中，中共湖南省委經歷了從觀望等待、被動補課再到積極參與的過程。回顧這段歷史，總結經驗教訓，對于進一步解放思想，推進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偉大事業，具有重要的現實意義。

一、湖南省委對真理標準問題討論觀望等待，成為表態最晚的省委之一

1978年5月11日，《光明日報》發表了《實踐是檢驗真理的唯一標準》的特約評論員文章，拉開了真理標準問題討論的序幕。文章發表后，從6月到12月，中央黨政軍各部門、全國大多數省市自治區黨委、各大軍區的主要負責人，紛紛發表講話和文章，就真理標準問題進行討論和政治表態，掀起了真理標準問題討論的熱潮。5月20日，《湖南日報》也全文轉載《光明日報》特約評論員文章，但湖南的討論卻沒有迅速開展起來。

在全國真理標準問題討論逐步深入的情況下，湖南各級黨組織、廣大干部和人民群眾開始投入到這場討論中來。1978年10月，中共漣源地委學習中心組和地委召開的各縣市、省地屬廠礦黨委書記會議率先在全省開展了真理標準問題的討論。討論認為，堅持實踐是檢驗真理的唯一標準，是和高舉毛澤東思想偉大旗幟完全一致、不可分割的。只有堅持實踐是檢驗真理的唯一標準，才能正確地總結新中國成立以來我國社會主義革命和建設正反兩個方面的經驗教訓，解決好大量的歷史遺留問題；才能解放思想，破除小生產者的習慣勢力和經營方式，以實事求是的科學態度分析新情況，研究新問題，接受新事物①參見《堅持實事求是、理論和實際相結合的原則——漣源地委學習中心組和縣市、廠礦黨委書記會議討論真理的標準問題》，《湖南日報》1978年10月14日。。漣源地委在這場討論中走在全省前面，既有一定的偶然性，又有一定的必然性。首先，漣源地區是在1977年9月才從邵陽地區分離出來的一個新地區，誕生于社會大轉折時期，沒有歷史包袱，老框框的束縛相對小些，易于接受新事物、新思想。其次，地區領導干部來自全省各地，成員相對年輕，地委書記李順48歲，在當時的地市委書記中，是比較年輕的一個，思想比較解放。再次，這一地區是全省原材料基地，工礦企業比較多，企業的務實精神對地委的科學決策以及會議的成功召開發生了積極的影響。這段時間，《湖南日報》又刊登了新華社播發的關于株洲107個縣級以下基層單位黨委中心學習小組開展真理標準問題討論的消息。湘潭大學等一批高等院校以及地、市、縣的不少機關、學校和企事業單位，也以不同的方式組織開展了真理標準問題的討論②參見中共湖南省委黨史研究室：《中國共產黨湖南歷史（1949～1978）》，湖南人民出版社，2009年，第632頁。。

但是，在長達半年的時間內，湖南省委對這場討論沒有表明自己的態度，成為表態最晚的省委之一，以致“全國對湖南也有議論”。直到12月6日，即十一屆三中全會前的中央工作會議期間，省委主要負責同志才在省直機關負責干部會議上說：“實踐是檢驗真理的唯一標準。凡是經過長期社會實踐證明是符合客觀規律，符合大多數人的利益的事，我們就堅決地辦，堅持到底。”③《解放思想，轉變作風，適應現代化建設需要》，《湖南日報》1978年12月7日。12月23日，在紀念毛澤東誕辰85周年之際，湖南省委在《湖南日報》發表了《高舉毛主席旗幟，建設毛主席家鄉》的長篇文章，公開就真理標準問題表態：“這些年來，由于林彪、‘四人幫’根本顛倒了理論與實踐的關系，否定實踐是檢驗真理的唯一標準，黨的實事求是的作風遭到了嚴重損害。現在迫切需要廣泛深入地進行一次實事求是的再教育，堅持實踐是檢驗真理的唯一標準”。

黨的十一屆三中全會召開以前，湖南省委對開展真理標準問題討論認識不夠到位，思想不夠敏銳，反應比較遲緩。造成這一局面的原因是多方面的，既有客觀原因，也有主觀原因。從客觀方面來看，一是長期“左”的思想的影響。“文化大革命”中，林彪、“四人幫”大搞個人崇拜，禁錮了人們的思想。一位省委負責人剖析說：“文化大革命”，本來都錯了，我們自己也深受其害，但由于毛澤東講過“三七開”的問題、“三個正確對待”的問題，因此，在一段時間內，我們就不敢懷疑，這也是受“兩個凡是”的影響。因而，對真理標準問題的討論，就自然不敢大膽開展，怕檢驗毛澤東的錯誤，損害毛澤東的威望。要清理這些思想的影響，還需要時間。

二是湖南特殊政治環境的影響。湖南是毛澤東的家鄉，也是華國鋒多年工作過的地方，廣大干部群眾對毛澤東和華國鋒都有一種特殊的感情，因而容易以樸素的感情代替理智和科學的分析。“文化大革命”結束后，湖南不少人包括省委負責人仍然被一種樸素的敬仰之情和熱愛之情左右著，對講毛澤東的功勞容易接受，而講毛澤東的錯誤，思想感情上就過不去。對宣傳華國鋒特別賣力。在三中全會前的兩年多時間里，省委領導的講話以及各種材料中，經常提到：湖南是毛主席的家鄉，是華主席多年工作過的地方，政治地位十分重要；要看到湖南的地位和我們的責任，要為毛主席爭光，為華主席爭光，并提出“大力宣傳華國鋒同志是我們湖南的光榮職責”，“要像宣傳毛主席那樣宣傳華主席”①中共湖南省委辦公廳編：《中共湖南省委文件匯編（1981年）》，1981年，第51頁。。

三是中央有關部門的影響。關于真理標準問題討論在全國開展起來后，湖南省委曾一度等待中央負責同志打招呼，認為“如果需要省委表態，他們是會給我們打招呼的”②中共湖南省委辦公廳編：《中共湖南省委文件匯編（1981年）》，1981年，第55頁。。華國鋒雖然沒有就這個問題給湖南省委直接打招呼，但他曾經指示《紅旗》雜志和海軍黨委，對真理標準的討論“不表態”，這在一定程度上影響到湖南省委的態度。對省委直接打招呼的是中宣部，“當時中宣部的主要負責同志在中宣部召開的一次座談會上，談到關于真理標準問題的那篇文章時說，《光明日報》那篇文章，有的說好，有的說不好，你們回去議一下。以后又捎口信要我們學習《實踐論》”③中共湖南省委辦公廳編：《中共湖南省委文件匯編（1981年）》，1981年，第55頁。。省委以為這是毛澤東早已解決了的問題，只是一般的討論，所以沒有及時表態。

主觀原因則是省委自身的政治理論水平不高。由于長期“左”的思想的影響以及自身學習不夠，省委的政治理論水平不高，不能從理論和實踐的結合上去研究和認識問題，以致明辨是非、判斷事物的能力不強，看不清真理標準討論的意義和實質。正如湖南省委后來總結的：由于我們馬克思主義水平低，思想上唯心主義、形而上學的東西不少，長期以來受“左”傾思想的影響，加上林彪、“四人幫”大搞個人迷信、神化領袖的流毒，粉碎“四人幫”以后，又受“兩個凡是”的束縛，使我們的思想處于僵化半僵化的狀態，打不破老框框，不能實事求是地處理問題，在很多重大問題上，思想落后于形勢，跟不上黨中央和廣大人民群眾的要求。在全國許多地方開展真理標準討論的時候，我們就顧慮重重，生怕涉及到毛澤東、毛澤東思想和“文化大革命”的問題，擔心搞不準、出問題，因而就不敢大膽地組織和領導這場討論。

二、湖南省委在十一屆三中全會后被動補課，開始在曲折中前行

在十一屆三中全會上，湖南省委主要領導聯名就真理標準問題作了發言。會后，省委的思想逐漸趨于解放，對真理標準問題的認識也逐漸深化。1979年1月12日，省委主要負責同志在傳達貫徹三中全會和中央工作會議精神的省委常委擴大會議上，首次就真理標準問題討論組織不力作自我批評，指出：“這不僅影響了我們自己的思想解放，而且也影響了全省各級領導干部的思想解放。這個問題反映了我們思想不活躍，不能很好地領會和堅持唯物主義的思想路線，這是一個深刻的教訓。”④中共湖南省委辦公廳編：《中共湖南省委文件匯編（1979年）》，1979年，第8—9頁。隨即，在1979年1月12日至16日召開的省委四屆二次全會上，省委提出要在全省進行真理標準問題討論的補課⑤參見湖南省發展和改革委員會、中共湖南省委黨史研究室編著：《新湖南六十年畫卷》，湖南人民出版社，2009年，第155頁。。以后，在省里的一些重要會議上省委又多次強調了這個問題。譬如，1979年8月7日，在全省落實政策座談會和紀檢工作會議上，省委第二書記萬達指出：“在全省上下，特別是領導干部中，對真理標準問題需要進一步開展討論。要把這場討論引向深入，在更大范圍內和更深程度上對廣大干部群眾進行一次馬克思主義思想路線的教育。”⑥《進一步解放思想，端正思想路線，堅決貫徹三中全會精神》，《湖南日報》1979年8月12日。在省委的倡導下，全省不少地區、不少單位逐步開展了真理標準問題的討論。長沙市委從2月下旬至3月上旬，還組織宣講隊伍到全市各區（縣）和市直各戰線、各單位開展關于真理標準問題的宣講。但是就全省來說，省委有領導、有計劃、有組織的討論開展得還很不夠①《把補好真理標準討論這一課作為一件大事來抓》，《湖南日報》1979年9月4日。。

1979年5月21日，《解放軍報》提出對真理標準問題討論要進行補課的任務，一些討論不力的地方和部門開始補課。7月29日，鄧小平在接見海軍黨委常委擴大會議全體同志時指出：“這個爭論還沒有完成，海軍現在考慮補課，這很重要。”②《鄧小平年譜（1975～1997）》（上），中央文獻出版社，2004年，第541頁。在全國補課的熱潮中，湖南省委加快了“補課”的步伐。

1979年9月1日，省委主要領導在全省地市委宣傳部長會議上強調，要對真理標準問題討論進行補課。他說，處在偉大的歷史轉折時期，我們每前進一步，都會遇到一個解放思想、端正思想路線的問題。在湖南，現在的主要問題，仍然是思想解放不夠。要繼續解放思想，當前很重要的就是要深入開展真理標準問題的討論。補好真理標準問題討論這一課，關鍵在領導帶頭。領導干部不認真開展討論，思想不解放，就會“理不直，氣不順，勁不足，法不多”，甚至產生抵觸情緒。領導要帶頭，當前要解決幾個思想認識問題：第一，開展真理標準問題的討論，正是高舉毛澤東思想的旗幟，恢復黨的實事求是的優良傳統，捍衛毛澤東思想的科學體系；第二，開展真理標準問題的討論，正是為了撥亂反正，更好地統一干部和群眾的思想認識；第三，開展真理標準問題的討論，正是為了推動各方面的工作，加快社會主義現代化建設；第四，真理標準問題的討論，不是哪一個部門的工作，而是全黨的任務③參見毛致用：《在全省地市委宣傳部長會議上的講話（1979年9月1日）》，湖南省檔案館藏，檔案號241-1-1018；《把補好真理標準討論這一課作為一件大事來抓》，《湖南日報》1979年9月4日。。這個講話，新華社于9月9日發了電訊。

通過這次會議和省委主要領導的動員講話，真理標準問題討論的補課在全省開展起來。

9月5日至14日，省委召開常委擴大會議，省委常委、省革委會、省軍區負責人和省直各戰線、各地（市）委負責人參加。會議期間，大家圍繞真理標準問題進行了認真的討論。許多人在發言中指出：實事求是，一切從實際出發，理論聯系實際，是唯物主義思想路線，堅持實踐是檢驗真理的唯一標準，就是堅持馬列主義、毛澤東思想。這些基本東西本來是很清楚的，這些年來被林彪、“四人幫”篡改、歪曲、顛倒了。如果我們不堅持唯物主義的思想路線，只抓住片言只語，不問實際情況地去照抄照搬，那就會離開馬列主義、毛澤東思想的科學體系。那樣，即使主觀上想維護毛澤東思想的旗幟，實際上恰恰損害了毛澤東思想的旗幟。要正確對待革命領袖和他們的學說，正確對待毛澤東思想，把樸素的階級感情上升到辯證唯物主義和歷史唯物主義的科學態度上來。許多人在發言中分析了思想不解放的原因，最重要的就是沒有從林彪、“四人幫”的思想禁錮中擺脫出來。大家一致認為，對于林彪、“四人幫”的流毒和影響千萬不可低估，他們的幫派體系雖然已經被粉碎了，但我們對這條極左路線的批判還很不夠。還有不少人仍然對它認識不清楚，有些人思想上長期形成怕右不怕“左”、寧“左”勿右的傾向，習慣于用“階級斗爭為綱”來考慮問題，習慣于搞政治運動、大轟大嗡的作法。會議號召全省廣大干部群眾認真補好真理標準問題討論這一課，以實踐作為檢驗真理的唯一標準，來思考問題、分析問題和解決問題，把討論落到實處④參見《進一步解放思想，把真理標準問題討論落到實處》，《湖南日報》1979年9月19日。。

省委常委擴大會議的討論，帶領和推動了全省真理標準問題的討論。隨即，各地市縣委學習中心組、黨校、報刊等都進行了真理標準問題討論的補課。在8月下旬至10月下旬的兩個月里，全省17個地、市委，專門討論真理標準問題44次；101個縣（市），有74個就此召開了三級或四級干部會；各級黨校培訓縣、區、社干部20多萬人；各級宣傳部門編寫和翻印了有關資料571000份；省報、省電臺和5個地市報紙發表有關真理標準問題討論的社論、短評、消息、文章359篇，有56個縣舉辦了專題廣播講座①參見中共湖南省委宣傳部：《關于全省開展真理標準討論補課的情況報告》（1979年11月7日），湖南省檔案館藏，檔案號143-2-309-1～2。。真理標準問題討論補課總的情況是好的，取得了一些成效：提高了對真理標準問題討論重大意義的認識，端正了對這場討論的態度；進一步批判了極左路線，加深了對三中全會精神的理解；聯系本地區、本單位的實際，初步解決了一些由于思想不解放而存在的問題。譬如，常德縣委圍繞1979年在“讓農民富裕起來”的問題上出現的三次思想斗爭開展討論，結合總結工作進行學習補課，端正思想路線，推動了全縣干部群眾的思想解放。韶山區原來對毛主席舊居陳列館中某些不科學、缺乏實事求是的宣傳內容不敢動，現在主動研究修改，力求完整準確地宣傳毛澤東思想。

但由于省委沒有觸動個人崇拜的根基，這就很難從根本上擺脫“兩個凡是”的束縛，達到討論的真正目的。據宣傳部門掌握的情況，已經補課的單位真正成效顯著的只占少數，約有15％左右的單位走了過場，個別的基本上沒有開展討論，已討論的單位也還有一些人認識問題沒有很好解決②參見中共湖南省委宣傳部：《關于全省開展真理標準討論補課的情況報告》（1979年11月7日），湖南省檔案館藏，檔案號143-2-309-12。。正如省委后來總結的那樣，“由于沒有從根本上擺脫‘兩個凡是’的束縛，以致補課抓得不力”③中共湖南省委辦公廳編：《中共湖南省委文件匯編（1981年）》，1981年，第51頁。。這給全省的工作帶來了許多消極的后果。第一，妨礙了對黨的十一屆三中全會以來黨中央制定的路線方針政策的執行。三中全會后，中央在農村推行家庭聯產承包責任制，湖南省委卻持消極甚至抵制的態度。直到1980年10月，湖南省委仍然認為，“實行這種經營形式，容易削弱集體經濟，容易沖破集體滑向單干”；“就全省來說，不需要也不應該推行包產到戶，包產到戶不是今后農村的發展方向”。④中共湖南省委辦公廳編：《中共湖南省委文件匯編（1980年）》，1980年，第61頁。正如省委后來所總結的：“我們對水田生產搞聯產計酬有顧慮，不贊成，總怕打亂體制，滑向單干，群眾要求搞，我們不支持，甚至加以限制。后來，群眾搞起來了，我們不是正面引導，反而作了一些硬性規定，給下面增加了壓力，造成了不少地方硬性糾‘偏’。”⑤中共湖南省委辦公廳編：《中共湖南省委文件匯編（1981年）》，1981年，第52頁。第二，影響了冤假錯案的平反和各項政策的落實。“我們對落實政策的重大意義認識不夠，自覺性不高，抓得不緊，有的平反不力，有的平反不夠徹底，留有尾巴，或者是組織上平了反，思想上卻沒有完全改變對他們的看法，使得一些同志心情不舒暢，疙瘩不能及時解開”⑥中共湖南省委辦公廳編：《中共湖南省委文件匯編（1981年）》，1981年，第52頁。。第三，經濟建設上繼續執行了一些“左”的東西。如不切實際地提出到1980年要初步建成工業省，基本實現農業機械化；在農村繼續批集體經濟內部的“資本主義”，限制農民正當的家庭副業和集市貿易，還提出要選擇幾個縣搞“窮過渡”的試點。第四，影響了對過去、特別是對“文化大革命”以來經驗教訓的總結。第五，由于省委思想不解放，影響了各級領導和廣大干部的思想解放。譬如，《湖南日報》就不大敢刊登真理標準問題討論的文章。當時報社的理論編輯回憶說：“在三十年前的那場大討論中，我們《湖南日報》受到了外界的許多批評，因為我們報社當年沒有及時發表有關討論的報道和論文，被認為是態度不積極。由于這場真理標準的討論事關重大，省里領導的意見也不統一，所以報社的大多數同仁處于很矛盾境地。不少編輯希望遠離爭議，不愿意編發這樣的稿件。”⑦史南飛：《三十年前真理標準討論在湖南日報中的小插曲》，紅網論壇2008年7月12日，http://bbs.rednet.cn/thread-12896918-1-1.html。

三、湖南省委以貫徹中央《湖南工作座談會紀要》為契機，在真理標準問題討論上從被動走向主動

1980年12月，中共中央政治局發出《中央政治局會議通報》，指出華國鋒犯了“左”的錯誤和其他錯誤，中央政治局通過決議：向六中全會建議，同意華國鋒辭去中央主席、軍委主席的職務，選舉胡耀邦為中央委員會主席，鄧小平為軍委主席；在六中全會前，暫由胡耀邦主持中央政治局和中央常委的工作。12月4日，胡耀邦來到湖南，向省委常委傳達了《中央政治局會議通報》精神。12月7日，省委收到中央發來的《中央政治局會議通報》，省委常委立即進行了學習，并按照中央規定的范圍，召開地、市委書記及在湖南的中央委員、候補中央委員和省直機關各方面負責人參加的會議進行傳達，還請胡耀邦于8日在會上講話，幫助大家正確理解中央人事變動，擺脫一度形成的對華國鋒的個人崇拜。省委常委在學習討論中認識到，從省委常委來講，受“左”的錯誤的影響，比別的地方要深一些。由于我們覺悟低，思想路線不夠端正，受林彪、“四人幫”搞個人迷信的影響，不能用科學的態度對待領袖人物，因而產生了不少錯誤：一是對華國鋒的宣傳過頭了，而且有的宣傳失實；二是提了一些不正確的口號，給各方面造成了不好的影響；三是較長時間內受“兩個凡是”的束縛，真理標準問題的討論沒有認真地開展起來；四是在處理一些案件上，因涉及對待華國鋒的態度問題，造成了某些新的錯案和冤案；五是在經濟工作中，還繼續搞了一些“左”的東西。

為配合這次會議，1981年1月24日，《湖南日報》發表了《從個人迷信的束縛中解放出來》的社論。文章指出，狂熱地鼓吹個人迷信的林彪、“四人幫”被打倒以后，為什么又出現新的個人迷信呢？當時有種說法，以為人民需要領袖，必須在宣傳領袖方面造輿論，使人民認識他，愛戴他，其實，這種說法是不正確的。革命領袖不是“宣傳”起來的，而是在實踐中產生和成長起來的。我們過去對領袖搞過多宣傳，搞違背事實的宣傳，只會引起人民的反感，而不會受到人民歡迎。我們一定要吸取這個教訓。共產黨人都要為人民爭光，為社會主義祖國爭光，而不應要求人民為領袖個人爭光，這個關系無論如何不能顛倒，顛倒了就倒向了歷史唯心主義。人民群眾的積極性和創造性不是捧著一幅畫像、一個題詞就可以激發出來的，也不是高喊為領袖“爭光”、“爭氣”之類的口號可以調動起來的，靠那種帶有封建宗法色彩的政治口號鼓動起來的積極性，常常是一種暫時的盲目的積極性。

省委常委擴大會議后，省委負責人感到，在當前情況下，要更好地貫徹中央精神，把握湖南黨組織的前進方向，取得中央對湖南工作的指示十分重要，因此決定向中央作一次匯報。經過請示，省委安排兩位主要領導于1月底到達北京，在中南海向胡耀邦、宋任窮、谷牧、王鶴壽、陳野蘋、馮文彬、鄧力群等中央領導人匯報了湖南工作并進行了座談，會后形成了中共中央《湖南工作座談會紀要》（簡稱《紀要》）。2月2日，中共中央發出了這次會議紀要。

《紀要》認為，湖南省委領導班子是比較好的，工作做得不錯，但“水平不夠高，比較弱”。湖南現在最值得考慮的核心問題，主要是干部中還有些人氣不順，心不齊。要總結經驗，吸取教訓，提高干部的思想覺悟，在一些問題上不要糾纏歷史老賬，追究個人責任。應該清醒地認識到，“左”的東西的影響，只有多少、大小之分，沒有有無之分，應該主要從教育入手，采取聯系實際，回顧歷史，總結工作，自覺清理自己思想的辦法，真正提高干部的思想水平、理論水平和政策水平。要通過教育，使大家經過冷靜思考，真正體會到現在中央的路線、方針、政策是正確的。省委要有高姿態，要保持實事求是、光明磊落的自我批評精神，對存在的問題要敢于領導解決，對錯誤的東西要敢于批評教育。《紀要》既體現了中央對湖南省委的信任、愛護，又指出了湖南工作中存在的問題和解決的方針，這對于在真理標準問題討論和對待華國鋒問題上一度失誤的湖南省委來說，是一種莫大的幫助和支持，使湖南省委備受鼓舞，振奮了精神，明確了努力的方向。

為貫徹中共中央《湖南工作座談會紀要》精神，全面清理“左”的思想，1981年3月17日至27日，省委再次召開常委擴大會議。會議傳達了中央工作會議精神和中央一號、二號文件，學習了胡耀邦在全軍政治工作會議上的講話和中央《湖南工作座談會紀要》，學習了《人民日報》3月10日《用批評和自我批評的方法清理“左”的思想》的社論。19日，省委主要領導根據省委常委討論的意見，就“左”的錯誤在湖南的表現和危害以及應當吸取的教訓，作了全面系統的講話。其中說道，解放以來，湖南社會主義建設事業取得了很大的成就，各方面的工作都有很大的發展。但是，也多次受到“左”傾思想的干擾和危害，使黨的事業受到了不應有的損失，吃了不少苦頭。講話總結了省委在歷次政治運動中的“左”的錯誤，以及這些錯誤對各條戰線和各個領域的影響。講話還分析了省委在十一屆三中全會以來的“左”的錯誤，指出：“長期以來，由于各種原因，省委對這種‘左傾頑癥’一直沒有一個清醒的認識。粉碎‘四人幫’以后，對真理標準問題沒有認真開展討論，失去了一個清理‘左’的思想的機會。在貫徹三中全會精神時，我們對三中全會實事求是、糾正‘左’傾錯誤這個總的指導思想理解不深，對清‘左’抓得不力。加之一段時間內，我們有一種盲目自滿情緒，總認為這幾年工農業生產還可以，背上了包袱，掩蓋了‘左’的東西，以致對‘左’的錯誤影響，一直沒有認真清理。這樣就妨礙著我們的思想解放，妨礙著我們對三中全會以來的路線、方針、政策及各項改革措施的正確理解和貫徹執行，影響到我們干部中還有些人氣不順、心不齊，影響到廣大干部群眾積極性的發揮。這個責任不在下面，而在省委”。講話在回顧“左”的表現和危害之后，分析了產生“左”的錯誤的社會根源、歷史根源和思想根源，總結了主要的經驗教訓：一是要堅持實事求是、一切從實際出發的原則，二是要正確認識和處理階級斗爭問題，三是要堅定地相信干部的絕大多數，四是要根據我們的國情、省情辦事，五是要有一個好的民主作風，六是要克服思想方法上的片面性，七是要加強馬克思主義理論修養①中共湖南省委辦公廳編：《中共湖南省委文件匯編（1981年）》，1981年，第53—54頁。。

25日，一位省委領導還在講話中強調，清理“左”的思想就是對真理標準問題討論的補課。他說：“有同志提出，我省前段真理標準問題沒有好好討論，應當再搞一次補課。省委認為，現在清理‘左’的思想，是真理標準討論的深入和發展，是很好的補課。”②中共湖南省委辦公廳編：《中共湖南省委文件匯編（1981年）》，1981年，第67頁。他指出，清理“左”的思想，重點放在領導班子，主要是縣以上領導班子，各地區、各部門、各單位，都要根據自己的情況，扎扎實實地把清“左”這件大事抓好。

省委常委對20多年來的“左”的思想的清理，受到與會人員的好評。大家反映，省委這次清理“左”的錯誤，決心是大的，態度是誠懇的，檢查問題實事求是，認識比過去有很大提高。有的說：“多年來沒有聽過省委這樣的報告”，“省委清‘左’給我們帶了個好頭”，“照這樣搞下去，湖南大有希望”③《系統清理二十多年來工作中“左”的錯誤》，《湖南日報》1981年3月29日。。

為配合這次會議的召開，《湖南日報》發表了系列文章，譬如，3月14日發表評論員文章《進一步肅清“左”傾思想在農村工作中的影響》，3月17日發表社論《肅清“左”的影響，徹底落實人的政策》，3月30日再次發表社論《全面深入地清理“左”的思想》，從而在全省形成了一種全面清理“左”的思想的輿論氛圍。

這次省委常委擴大會議在湖南黨的歷史上具有重大意義。會議發揚民主，敞開思想，開展了認真的批評與自我批評，全面清理了“左”的思想，是真理標準討論的補課和發展，促進和帶動了全省各級黨組織的思想解放，從而推動了全省的工作，成為全省社會主義時期歷史上的一個重要的轉折點。從此，全省黨的工作開始擺脫被動的局面，進入積極主動、發展較快的時期。以前邁不開步子的家庭聯產承包責任制也有了突破性的發展。1981年10月，省委主要負責人在全省農村工作會議上指出：聯系實際討論真理標準，使我們的思想開了竅，“今后農村工作的重點要放在完善、穩定農業生產責任制上”①湖南省發展和改革委員會、中共湖南省委黨史編著：《新湖南六十年畫卷》，第176頁。。這次會議以后，全省以包干到戶為主要形式的聯產承包責任制，就在“不堵不塞，群眾選擇”的條件下，迅速發展起來。

1981年6月，中共中央召開十一屆六中全會，討論通過了《關于建國以來黨的若干歷史問題的決議》。六中全會閉幕后，中共湖南省委于7月14日至27日召開全省省、地（市）、縣三級干部會議，傳達貫徹會議精神，學習《決議》，鞏固真理標準討論的成果。7月23日，省委第一書記毛致用在會上發表講話，闡述了六中全會的重大意義，并就六中全會解決的兩個重大政治問題，即中央領導成員的改選和增選、中央《關于建國以來黨的若干歷史問題的決議》，作了重點論述，并就湖南如何貫徹六中全會決議，提出了要求。

為營造學習《歷史決議》的氛圍，8月3日，《湖南日報》發表《學習〈決議〉進一步肅清“兩個凡是”的影響》的社論。社論指出，“兩個凡是”的錯誤，是一個帶根本性的錯誤。可是在相當一段時間內，我們對于“兩個凡是”的問題，缺乏辨別力，不僅沒有察覺其錯誤，反而認為是高舉毛澤東思想紅旗的表現。后來外地已經開始批判“兩個凡是”了，真理標準問題討論也廣泛開展起來了，我們省卻按兵不動，還沒有擺脫對“兩個凡是”的篤信。正由于前段我們在這個問題上缺了課，所以有些同志對于“兩個凡是”的錯誤方針，至今仍然缺乏應有的認識，甚至還存在一些模糊觀念。因此，在學習《決議》的過程中，必須結合著補好這一課，把肅清“兩個凡是”的影響作為重點。

通過學習貫徹《歷史決議》，全省黨員、干部和群眾對新中國成立以來黨的一些重大歷史問題的看法逐漸取得一致，思想認識統一到《歷史決議》上來，特別是對毛澤東和毛澤東思想、對“兩個凡是”的錯誤等重大問題形成了共識。以此為標志，全省黨組織在指導思想上基本完成了撥亂反正的任務，全省關于真理標準問題討論也就勝利結束。

湖南省委在真理標準問題討論中的曲折經歷告訴我們：解放思想，堅持真理標準，是一個長期的艱難的過程。解放思想，堅持真理標準，必須加強馬克思主義理論修養，必須面向實際，發揚民主，領導帶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