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月紅
昌都地區人民解放委員會在1950年10月昌都戰役勝利、昌都地區解放的基礎上,通過召開昌都地區第一屆人民代表會議,于1951年1月1日正式宣告成立。關于昌都地區人民解放委員會的稱謂問題,目前有兩種表述:一是“西康省昌都地區人民解放委員會”;二是“中華人民共和國昌都地區人民解放委員會”。相應地,前者認為該委員會歸屬西康省,后者則認為歸屬政務院(1954年9月后改稱國務院)直接領導。兩種稱謂的不同在于昌都地區人民解放委員會是省屬還是中央人民政府直轄,不僅反映了對昌都地區人民解放委員會行政隸屬關系認識的差異,而且影響到對該政權組織的歷史地位與作用的評價。
將昌都地區人民解放委員會稱為“西康省昌都地區人民解放委員會”,謂之昌都地區人民解放委員會歸西康省行政管轄。這一稱謂主要來自新華社自1951年至1954年初關于昌都地區人民解放委員會的有關報道。新華社1951年2月16日重慶電訊稱:“西康省昌都地區人民解放委員會已于一月一日在昌都地區第一屆人民代表會議上成立。”①《人民日報》1951年2月18日。接著,新華社1951年5月8日重慶電訊也稱:“昌都地區這半年來在共產黨和西康省昌都地區人民解放委員會的領導下,各民族人民過著自由、幸福的生活,與會者②1951年4月29日,旅居昌都的拉薩人士舉行座談會,歡慶以噶倫阿沛為首席代表的西藏地方當局談判代表團到達北京,并表示要求迅速和平解放全西藏的愿望。都親身感到祖國大家庭的溫暖。”③《人民日報》1951年5月9日。時至1954年1月,新華社在報道昌都地區解放三年來的各項建設工作時仍稱:“西康昌都地區人民解放委員會成立三年來,領導全區人民開展各項建設工作,獲得了顯著成績。”④《人民日報》1954年1月9日。以上報道均稱昌都地區人民解放委員會為西康省昌都地區人民解放委員會,并成為這一稱謂的主要來源和基本依據。
新華社那時將昌都地區人民解放委員會稱為西康省昌都地區人民解放委員會,沿襲和依據的是新中國成立之前原國民政府關于昌都地區歸屬西康省的行政區劃。
昌都地區在西康籌設省制始,便在西康區域范圍之內。從地理上講,西康“界于川藏之間,乃川省前行,為西藏后勁,南接云南,北連青海,地處高原,對于四方皆有建瓴之勢”⑤吳豐培編:《趙爾豐川邊奏牘》,四川民族出版社,1984年,第503頁。。西康籌設省制之議始于晚清。民國初年,西康設為“川邊特別行政區”,直隸國民政府,裁撤府、廳、州為縣,屬下計34個縣⑥參見王川:《西康地區近代社會研究》,人民出版社,2009年,第60頁。。西康建省以來,昌都地區在行政區劃上實歸屬西康省所轄。川邊特別行政區于1925年改稱西康特別行政區。1928年8月17日,南京國民政府行政院令稱:“所有熱河、察哈爾、綏遠、青海、西康各區,均改為省,依照法令組織省政府。所有熱河、青海、西康三省區域,均仍其舊”⑦四川省檔案館、四川省民族研究所編:《近代康區檔案資料選編》,四川大學出版社,1990年,第50頁。。隨著西康建省提上日程,國民政府于1935年7月在雅安成立了西康建省委員會,并于1938年11月28日批準西康建省。1939年1月,西康正式建省,國民政府劃46縣和3個設治局歸其管轄,包括金沙江以西的昌都、恩達、察雅、貢縣、武城、同普、寧靜、鹽井、科麥、察隅、碩督、嘉黎、太昭等13個宗(宗,原西藏地方政府中相當于內地的縣一級地方行政區劃——筆者注)。⑧參見王川:《西康地區近代社會研究》,第5、74頁。
新中國成立后,西康省延續下來,昌都地區人民解放委員會成立后,西康省仍然存在,直至1955年由國務院撤銷省制。聯系西康的歷史區域,特別是延續原國民政府關于西康省的行政區劃,不免讓人以為昌都地區人民解放委員會歸屬西康省管轄,而稱其為“西康省昌都地區人民解放委員會”。
昌都地區解放后,其與西康省之間的行政關系成為判斷昌都地區人民解放委員會歸屬的一個重要方面。昌都地區解放前長期在西藏地方政府實際管轄之下,昌都地區的解放和昌都地區人民解放委員會的成立,直接的結果是廢除了西藏地方政府昌都總管府,解除了西藏地方政府對昌都地區的實際管轄。而且,昌都解放之時,西藏仍處在爭取和平解放之中,是不可能將昌都地區人民解放委員會這一新型民主政權組織交給西藏地方政府來管轄的,否則,就失去了解放的意義。但是,解放后的昌都地區也不可能沿襲舊制而交予西康省實際管轄,因而成為新中國的一個特殊行政區域。
(一)按照原國民政府的行政區劃,將解放后的昌都地區交予西康省管轄,不符合歷史上形成的西藏地方政府對昌都地區行使實際管轄權的事實,而且將在行政管理上把昌都地區與西藏之間的歷史關系有所分割。中華民國以來,西藏地方政府加強了對昌都地區管轄權的爭奪與治理,自1913年起在該地設置“朵麥基巧(基巧,原西藏地方政府中相當于內地的地區一級行政區劃——筆者注)”,任命一名噶倫為昌都總管,以此掌管該地的軍政事務①參見西藏昌都地區地方志編纂委員會編:《昌都地區志》(上),方志出版社,2005年,第6頁。。1917年9月,川軍與藏軍在類烏齊發生糾紛,史稱“類烏齊事件”或“第一次康藏糾紛”,藏軍占據類烏齊、昌都等金沙江以西的13個縣,以及金沙江東岸的德格、鄧柯、石渠、白玉等縣。后經交涉,雙方達成停戰協議,川軍退守甘孜,藏軍退守德格②參見西藏昌都地區地方志編纂委員會編:《昌都地區志》(上),第639頁。。此時的西康盡管尚未設省,但西藏地方政府實際上已經控制了其中的昌都地區,西康省對金沙江以西的地方只是“遙領”而已③參見王川:《西康地區近代社會研究》,第6頁。。
即使在解放后,“昌都地區舊有一切行政組織及制度,在不反對我們情況下,原封不動,不予變更”④《昌都戰役文獻資料選編》,西藏人民出版社,2000年,第113頁。。1950年9月30日,中共西藏工委、西藏前線政治部作出關于解放昌都戰役工作指示,規定了“原封不動,不予變更”的政策。這一政策體現了當時西藏愛國進步人士的意志,有利于昌都地區社會秩序的維護和西藏愛國統一戰線的開展。1950年12月29日,阿沛·阿旺晉美在昌都地區人民代表會議上發言時說:“西藏和平解放后,應成立區域自治機構,統一由中央領導;昌都各宗現有之各宗本,仍應照常供職,并認真負起責任,沒有充分的理由不得辭職;原西藏地方政府和貴族存放在昌都地區之公糧,應一律上繳昌都解放委員會處理。”⑤魏克:《情凝雪域》,中共黨史出版社,2007年,第168—169頁。昌都地區人民解放委員會成立后,昌都地區所屬宗保持了原封不動,未予變更。
再從當時的西康省情況看,在昌都地區人民解放委員會成立之前夕,西康省藏族自治區(即后來的甘孜藏族自治州)已于1950年11月成立,與昌都地區隔江相望。在昌都地區人民解放委員會成立不久,原西康省所轄14個縣隨即劃歸了昌都地區人民解放委員會管轄⑥參見《西藏自治區概況》,民族出版社,2009年,第28頁。。當時,昌都地區的行政區劃不僅牽涉到西康省,而且與云南省有關,表現在鹽井、察隅、科麥三縣管理問題的處理。對此,西藏工委曾建議,鹽井、察隅、科麥三縣應屬昌都地區為好,鑒于昌都當時的領導力量不足,由昌都地區人民解放委員會和云南省管理。1951年8月14日,鄧小平起草西南局復云南省委轉滇西工委、西藏工委,同意西藏工委關于鹽井等縣管理的意見⑦參見《鄧小平年譜(1904—1974)》(中),中央文獻出版社,2009年,第1004頁。。在鹽井等三縣的管理上,昌都地區被作為脫離于西康省,而又與云南省相并列的行政區域而對待。
因此,根據昌都地區與西藏地方的歷史關系,昌都地區歸屬西藏地方的條件尚不成熟,也不宜再交予西康省行政管轄。
(二)昌都地區在和平解放西藏的進程中與西藏地方形成了不可分割的緊密聯系。維護和鞏固這一聯系,有利于支援和平解放西藏。昌都戰役是為爭取和平解放西藏而進行。由于以西藏地方政府攝政達扎為首的親帝分裂勢力企圖阻撓人民解放軍進藏,將藏軍從14個代本(相當于團)擴充為17個代本,并“以其主力7個代本,位于昌都為中心的周圍地區,積極備戰企圖阻止我解放西藏”⑧《昌都戰役文獻資料選編》,第65頁。。同時,為了促進西藏地方政府內部分化,以推動西藏和平解放進程,人民解放軍被迫進行了昌都戰役。昌都戰役從1950年10月6日開始至10月24日勝利結束,“解放昌都、恩達、寧靜、鹽井、類吾(烏)齊、碧土等要地”,“并爭取第九代本光榮起義等勝利”。⑨《昌都戰役文獻資料選編》,第236頁。昌都地區的解放,不僅是軍事勝利,更為重要的是為和平解放西藏創造了政治條件,促進了西藏上層內部的分化,愛國進步力量進一步增強。
昌都地區人民解放委員會在昌都地區解放的歷史條件下,通過召開昌都地區第一屆人民代表會議而選舉產生。1951年1月1日,昌都地區人民解放委員會發出布告正式成立①參見《昌都戰役文獻資料選編》,第298頁。。成立昌都地區人民解放委員會,一方面維護昌都地區社會秩序,另一方面為和平解放西藏作準備。為爭取和平解放西藏,昌都地區人民代表會議不僅選舉成立了昌都地區人民解放委員會,而且于1950年12月31日通過了成立昌都地區僧俗人民爭取和平解放西藏工作委員會的決議案,選舉阿沛·阿旺晉美為主任,并發起爭取和平解放西藏簽名活動②《昌都戰役文獻資料選編》,第295頁。。中央人民政府堅持和平解放西藏的方針,在昌都地區解放后,再次敦促西藏地方政府派代表到北京與中央人民政府談判和平解放西藏辦法。
1)施肥比例失調。根據實地調查看,偏施氮肥、磷肥,輕施鉀肥和中、微量元素肥的情況比較普遍,造成果園土壤養分失調,不利于產量和質量的提高。
昌都地區人民解放委員會成立后的主要任務是支援人民解放軍進軍西藏和修路運輸。1951年5月5日至12日,昌都地區僧俗人民代表舉行支援解放西藏大會,總結了該區半年來的支援工作,并作出了今后支援工作的決定。③參見《人民日報》1951年6月4日。根據和平解放西藏的“十七條協議”規定,西藏的現行政治制度,中央不予變更;達賴喇嘛的固有地位和職權,中央也不予變更;班禪額爾德尼的固有地位及職權,應予維持。鑒于此,不把昌都地區交予西康省,有利于維持昌都地區與西藏地方的歷史關系,同時也有利于“十七條協議”的貫徹執行。
從以上情況可以看出,新華社當時將昌都地區人民解放委員會稱為西康省昌都地區人民解放委員會,是有緣由的,但這一稱謂并沒有反映解放了的昌都地區的形勢及其與西康省在行政關系上的變化,以及昌都地區人民解放委員會與和平解放西藏不可分割的密切關系。
與“西康省昌都地區人民解放委員會”之稱謂不同,以當代中國出版社1991年出版的《當代中國的西藏》、方志出版社2005年出版的《昌都地區志》和中共黨史出版社2008年出版的《解放西藏史》為代表,將昌都地區人民委員會均稱為“中華人民共和國昌都地區人民解放委員會”,受政務院直接領導④參見《當代中國的西藏》(上),當代中國出版社,1991年,第157、158頁;《昌都地區志》(上),第7頁;《解放西藏史》,中共黨史出版社,2008年,第138頁。。與此相類似,多杰才旦、江村羅布主編的《西藏經濟簡史》(中國藏學出版社,1995年)等也認為,昌都地區解放后,被劃為中央直轄區,直接受政務院領導⑤參見多杰才旦、江村羅布主編:《西藏經濟簡史》,中國藏學出版社,1995年,第6、49頁。。遺憾的是,這些著述并沒有對“中華人民共和國昌都地區人民解放委員會”稱謂的由來與依據,作出具體說明,進而給理解昌都地區人民解放委員會作為一個帶有統一戰線性質的過渡性政權機構,而且只是負責調節人民解放軍與昌都地區關系、指導有關軍政事宜的區域性政權組織⑥參見《昌都戰役文獻資料選編》,第277、280頁。,為什么歸中央人民政府直轄、受政務院直接領導等問題,造成一定的困難。因此,對昌都地區人民解放委員會歸屬問題,實有進一步探討的必要。
從現有文獻和回憶資料看,在昌都戰役勝利、昌都地區解放的基礎上成立昌都地區人民解放委員會,廢除了原西藏地方政府對這一地區的實際管轄,也改變了原國民政府將昌都地區劃歸西康省的行政關系。為成立昌都地區人民解放委員會,中央修改制定了《中華人民共和國昌都地區人民解放委員會組織條例》,確定了這一政權組織的應有職責,賦予了它由中央人民政府直轄、受政務院直接領導的行政地位。“中華人民共和國昌都地區人民解放委員會”的稱謂不僅具有法律意義上的規定性,而且符合歷史事實,是一種客觀存在。
(一)法律意義上的規定性。昌都地區人民解放委員會成立時,其組織條例冠以“中華人民共和國昌都地區人民解放委員會”來命名和發布。該組織條例起初由中共西藏工委起草。1950年9月19日,中共西藏工委關于擬就昌都地區人民解放委員會成立布告、組織條例和印章等致電請示西南局。布告稱:“奉中華人民共和國西南軍政委員會電令:‘昌都地區即日解放,為著保障全體人民生命財產,維持社會治安,確立革命秩序,著令成立昌都地區人民解放委員會,負責調節人民解放軍與本地區關系。’”“遵照中華人民共和國中央人民政府之民族政策與西南軍政委員會中國人民解放軍西南軍區布告及西藏前線司令部布告施行為藏族人民服務。”該組織條例規定:“本會負責調組人民解放軍與昌都地區地方關系,對昌都地區原有各種政治制度維持現狀,概不變更。本會并與當地各級政權聯絡建立指揮關系。”組織條例還規定了將要成立的昌都地區人民解放委員會的任務與機構設置。同時,中共西藏工委請示“頒發‘中華人民共和國昌都地區人民解放委員會印’一顆”。西南局將此轉報中央后,中央作了若干修改,并于1950年10月9日致電西南局并西藏工委。其中,中央在昌都地區人民解放委員會職責為“負責調節人民解放軍與本地區關系”的基礎上補充了“負責指導有關軍政事宜”;在人民解放委員會成立后,昌都地區原有各種政治制度“維持現狀”之外,增加了各級行政機構“概不變更”,在人民解放委員會指導下“繼續行使職權”等內容。為表示對藏族宗教信仰的重視和有利于消除藏族同胞在這方面的懷疑,中央在布告中的“保障全體人民生命財產”之后,增加了“執行信教自由政策,保護喇嘛寺廟”的內容。關于組織條例規定的“接收并代管無人維持管理已逃跑政府一切公共機關、公共產業、公共物資及其他一切公共財產”的問題,中央認為人民解放委員會任務中的“接收并代管一切公共財產”很不妥當,指出西藏的公共財產包括喇嘛寺廟及公地,“是不能或不需我們接收和代管的”,“只責成原有機構和人員負責保管,我們派人檢查保護”;“而對于人員逃散無人管理的公共財產,我們才可能接收或代管。”因此,為避免誤會,以及有利于團結藏胞特別是爭取西藏官員,中央指出只規定“保護一切公共財產”。與此相聯系,中央將該會所設財政經濟組職責中的負責“物資接收與代管事宜”修改為“保護一切公共財產事宜”,將文化組職責中的“負責接收及代管一切公共文化教育及一切文物古跡”修改為“負責保護一切公共文化教育機關及一切文物古跡”。人民解放委員會的內設機構起初設想由警備司令部、調節組、物資代管組、文化代管組和秘書長領導下的負責處理日常工作及聯絡供給事宜的秘書室、供給股和行政股等機構組成,經西南局和中央修改后,最終確定的方案是,警備司令部和秘書日常機構不變,設立負責處理有關民政及司法等事宜的政務組、負責管理公安事宜的公安組,以及財政經濟組、文化組,同時因工作需要,該會可在原昌都所管轄地區內各城市設立分會。關于其他各條,包括印章問題,中央都予以同意,并“同意用‘中華人民共和國昌都地區人民解放委員會’名義發布”。①《昌都戰役文獻資料選編》,第278—284頁。以上是昌都地區第一屆人民代表會議1950年12月31日通過的人民解放委員會組織條例的基本內容。由此可以看出,在昌都戰役前,中央已基本確定了將要成立的昌都地區人民解放委員會的職責和組織方案,昌都地區人民解放委員會稱謂為“中華人民共和國昌都地區人民解放委員會”是中央賦予的,也是從法律意義上規定了的。
(二)昌都地區人民解放委員會報請中央人民政府批準任命,并以全國人民代表大會的一個選舉單位參與了國家事務管理。為籌備昌都地區第一次人民代表會議,1950年11月20日,中共昌都工委臨時會議決定在工委領導下成立籌備委員會,以阿沛·阿旺普美為主任,下轄秘書、宣傳、總務三個組,分別擔任有關大會一切事務性的籌備工作②參見《昌都戰役文獻資料選編》,第290頁。。第二天,籌備委員會在充分協商的基礎上正式組成,改由王其梅任主任,阿沛·阿旺晉美和惠毅然為副主任。該籌備委員會下設秘書組、宣傳組、總務組和事務委員會。王其梅在籌備委員會會議上說,人民解放委員會是一個帶政權性質的過渡性組織,將擔負起促進西藏和平解放,增強藏漢民族之間、藏族人民內部之間的團結,驅除帝國主義勢力出西藏,支援人民解放軍進軍西藏、鞏固國防,穩定社會治安,發展昌都地區的政治、經濟和文化教育事業,逐步改善藏族人民的生活水平等任務。他指出:“這個委員會的成立,要在同昌都所管轄之各地區、各宗(縣)、各寺廟、各階層人民充分協商的基礎上,召開代表會議進行選舉,并報請中央人民政府批準任命后,行使其職權。”①魏克:《情凝雪域》,第166—167頁。1951年1月1日,昌都地區人民解放委員會發布成立布告,也冠以“中華人民共和國昌都地區人民解放委員會”名稱②《昌都戰役文獻資料選編》,第298—299頁。。盡管這一布告稱西南軍政委員會“特任命”昌都地區人民解放委員會主任、副主任和委員,卻是要報請中央人民政府批準任命的。這也說明,在政務院直接領導昌都地區人民解放委員會的體制中,西南軍政委員會處于重要的地位。
其后,在人民代表大會制度在全國確立的過程中,昌都地區人民解放委員會作為一個選舉單位,參加了第一屆全國人民代表大會。為出席第一屆全國人民代表大會第一次會議,昌都地區與西藏地方分別采取代表會議的形式選出了全國人民代表大會代表。其中,1954年9月10日,昌都地區推選出全國人大代表,即昌都地區人民解放委員會的主任王其梅、副主任邦達多吉和德格·格桑旺堆③參見《人民日報》1954年9月4日;《昌都地區志》(下),方志出版社,2005年,第1261頁。。1954年8月21日,他們從昌都出發前往北京。臨行時,昌都地區各機關、部隊和僧俗人民集會歡送。會上,昌都喇嘛寺謝瓦拉呼圖克圖代表昌都地區宗教界講話說:“我們昌都地區的宗教界一致擁護我們的代表去北京出席第一屆全國人民代表大會會議。幾年來,我們在宗教信仰上是自由的,在民族關系上是平等的。今天我們少數民族在管理國家事務上又實行了自己的民主權利。”④《人民日報》1954年8月30日。1955年7月25日,在第一屆全國人民代表大會第二次會議上,邦達多吉作了大會發言,談到昌都地區在執行第一個五年計劃中所應進行的各項工作時說,昌都地區在進行各項工作中的一個重要環節是,培養藏族的政治工作干部和技術干部,為將來成立統一的西藏自治區,發展藏族人民的經濟、文化事業創造條件⑤參見《人民日報》1955年7月28日。。昌都地區作為全國人民代表大會的一個選舉單位,享有參與國家事務的權利,參與了新中國成立初期的國家政治生活。
(三)西藏和平解放以來,中央直接領導西藏工作。由于西藏問題的特殊性和西藏工作的重要性,西藏和平解放以來,中央對西藏問題直接處理、集中解決,對西藏工作直接領導⑥參見《西藏工作文獻選編(1949—2005)》,中央文獻出版社,2005年,第72頁;宋月紅:《陳云與西藏自治區籌備成立時期的財經工作》,《毛澤東思想研究》2007年第5期。。1952年4月7日,西南局致電中央,提出關于拉薩騷亂事件的處置由中央直接給西藏工委發布指示的請示。此前,以魯康娃等為首的西藏上層反動分子煽動群眾向進藏部隊尋釁鬧事,導致拉薩騷亂。4月8日,中央在《關于西藏的重要問題均集中由中央解決的指示》中指出,“必須認識藏族問題的極端嚴重性,必須應付恰當,不能和處理尋常關系一例看待。”中央并指示西南局和西藏工委,“同意西南局意見拉薩騷亂事件由中央直接處理”,同時決定“嗣后關于我方和藏方發生的政治、軍事、外交、貿易、宗教、文化等交涉、商談和處理事件,均集中由中央解決,西藏工委直接向中央作報告,同時告知西南局。西南局對這些問題的意見向中央提出。”⑦《西藏工作文獻選編(1949—2005)》,第72頁。西藏自治區籌備委員會成立以后,中央于1957年5月14日在關于西藏進行民主改革和收縮方針的指示中進一步指出,“西藏工作統一由中央直接領導。”⑧《西藏工作文獻選編》,第201頁。昌都地區的黨的領導機構在昌都地區人民解放委員會成立時是中共昌都地區工作委員會(簡稱“昌都工委”),昌都地區人民解放委員會主任王其梅任書記。西藏和平解放后,1951年7月,昌都工委結束工作,分設中共西藏地區工委昌都分工委、三十九族分工委、波密分工委。1955年4月,中共中央決定將三十九族分工委、波密分工委合并到昌都分工委。①《昌都地區志》(上),第495頁。在昌都地區的黨的工作機構由西藏工委領導、中央直接領導西藏工作的情況下,昌都地區人民解放委員會實際上是不可能歸屬西康省管轄的。由于昌都地區與西藏地方的特殊歷史關系,中央直接處理和解決西藏工作,也是適用于并包括昌都地區人民解放委員會的工作在內的。
(四)昌都地區人民解放委員會歷史當事人的見證與回憶,也認為昌都地區人民解放委員會由中央人民政府直轄。在昌都地區人民解放委員會成立時,惠毅然是該委員會副主任之一,王其梅主任不在昌都時曾代理主任一職。他在回憶那段工作經歷時說:“昌都戰役勝利后,成立了中華人民共和國昌都地區人民解放委員會,當時直屬西南軍政委員會和政務院領導。”他還說:“1950年10月至1957年4月,中華人民共和國昌都地區人民解放委員會共召開過五次人民代表會議,為西藏的政權建設工作開辟了一條新路。”陳競波時任該委員會委員兼秘書長。他在回憶文章中指出,昌都地區人民解放委員會的最大特點是,“它歸政務院領導,財政是獨立的,改革方面的工作也可以多做一些,為了促進西藏的進步,它可以先行一步,但是必須照顧大局,它又不可走得太遠,不能影響整個西藏局勢的穩定。”時任昌都地區人民解放委員會籌備委員會宣傳組組長的魏克,回憶昌都地區人民解放委員會成立的情形時說:“中央人民政府和毛澤東主席、朱德總司令,及時滿足了昌都地區各界人民的要求和愿望。根據我國的《共同綱領》,批準昌都地區成立一個帶政權性質的過渡性組織——即在中央人民政府領導下的昌都地區人民解放委員會。”李本信1951年7月至1955年4月任中共昌都分工委秘書長,他在題為《昌都,光輝的1951年》的回憶文章中說:“昌都解放后,1950年12月下旬召開了昌都地區第一屆人民代表會議,1951年1月1日選舉產生了中華人民共和國昌都地區人民解放委員會。”②《為和平解放西藏而戰——昌都戰役回憶錄》,四川民族出版社,2000年,第516、508、525—526、534頁。以上在昌都地區人民解放委員會成立和存在期間擔任重要職務的當事人,從不同工作崗位的角度對昌都地區人民解放委員會進行了回憶,并相互印證了昌都地區人民解放委員會是“中華人民共和國昌都地區人民解放委員會”,受政務院直接領導這一歷史事實。
由上可以看出,昌都地區人民解放委員會的法定和實際稱謂應是“中華人民共和國昌都地區人民解放委員會”,而不是“西康省昌都地區人民解放委員會”。稱謂“西康省昌都地區人民解放委員會”,應是新華社當時對昌都地區人民解放委員會的一種誤報。
中央人民政府和西藏地方政府簽訂的關于和平解放西藏辦法的“十七條協議”明確規定西藏人民有實行民族區域自治的權利。同時,該協議規定,中央人民政府在西藏設立軍政委員會等,以保證本協議的執行③參見《人民日報》1951年5月28日。。1954年,十四世達賴喇嘛和十世班禪額爾德尼聯袂出席了第一屆全國人民代表大會第一次會議。一屆人大通過了我國第一部憲法。根據憲法精神和西藏當時具體情況,10月9日,毛澤東在與十四世達賴喇嘛談話時提出:“現在可以把前藏、后藏、昌都各方面代表人物團結起來,組成西藏自治區籌備委員會。究竟好不好,你們研究一下。”④《毛澤東西藏工作文選》,中央文獻出版社、中國藏學出版社,2008年,第111頁。同時,他就西藏地方政府、班禪堪布會議廳委員會和昌都地區人民解放委員會之間的關系問題指出:“團結問題,要幾方面當面來談,彼此不滿的事都談出來,目的是使前藏、后藏、昌都能團結起來。”⑤《毛澤東西藏工作文選》,第111頁。由此,由中央人民政府代表和西藏地方政府代表、班禪堪布會議廳委員會代表、昌都地區人民解放委員會代表,在北京組成西藏自治區籌備委員會籌備小組,并經過充分協商,提出了關于成立西藏自治區籌備委員會具體方案的工作報告。根據西藏自治區籌備委員會籌備小組報告中所提出的方案和意見。1955年3月9日,國務院全體會議第七次會議通過了《關于成立西藏自治區籌備委員會的決定》,規定西藏自治區籌備委員會是負責籌備成立西藏自治區的帶政權性質的機關,受國務院領導,其主要任務是依據我國憲法的規定以及關于和平解放西藏辦法的協議和西藏的具體情況,籌備在西藏地區實行區域自治。同時,國務院還決定,西藏地方政府、班禪堪布會議廳委員會、昌都地區人民解放委員會除按照《關于成立西藏自治區籌備委員會的決定》第一條規定接受西藏自治區籌備委員會領導進行各項工作以外,其他有關國家行政事宜,仍受國務院直接領導。西藏地方政府、班禪堪布會議廳委員會、昌都地區人民解放委員會三方面的地方財政開支如有困難時,可由各該方面直接向國務院請求給予補助,同時向西藏自治區籌備委員會報告備案。國務院在西藏設立的各種企業機關,仍由國務院各主管部門分別領導,但在工作上須同西藏自治區籌備委員會和西藏地方政府、班禪堪布會議廳委員會、昌都地區人民解放委員會取得密切聯系,以期協力推進工作①參見《人民日報》1955年3月13日。。這些規定表明,昌都地區人民解放委員會在西藏自治區籌備委員會成立前,是受政務院和后來的國務院直接領導的,而且在西藏自治區籌備委員會成立后,在籌備西藏自治區的各項工作中接受西藏自治區籌備委員會領導外,其他有關國家行政事宜,仍受國務院直接領導。
此后不久,西康省建制撤銷。1955年7月30日,第一屆全國人民代表大會第二次會議通過關于撤銷西康省的決議,決定將西康省所屬行政區域劃歸四川省②參見《人民日報》1955年7月31日。。1955年9月15日至19日,西康省第一屆人民代表大會第三次會議舉行,決定從10月1日起,西康省人民委員會及所屬機構即停止行使職權,宣布撤銷;各自治州、市、縣人民委員會和各專署受四川省人民委員會領導③參見《人民日報》1955年9月23日。。西康省建制的撤銷,最終從行政區劃上消除了產生昌都地區人民解放委員會歸屬西康省這一認識的依據,新華社此后未再出現用“西康省昌都地區人民解放委員會”稱謂昌都地區人民解放委員會的報道。
隨著中央人民政府啟動籌備成立西藏自治區的工作,昌都地區人民解放委員會一方面繼續受國務院直接領導,另一方面作為主體之一參與了西藏自治區籌備委員會的工作,并開始接受西藏自治區籌備委員會的領導。國務院全體會議第七次會議通過《關于幫助西藏地方進行建設事項的決定》,撥給包括西藏地方政府、班禪堪布會議廳委員會、昌都地區人民解放委員會在內的西藏地方農業工具購置費100萬元,由西藏自治區籌備委員會根據具體情況統一籌劃,協商分配,并對各地農業工具的發放工作進行檢查和指導④參見《西藏工作文獻選編》,第133頁。。西藏自治區籌備委員會委員名額定為51人,其中昌都地區人民解放委員會占10名。為籌備成立西藏自治區籌備委員會,1955年9月20日,西藏自治區籌委會籌備處在拉薩成立,由阿沛·阿旺晉美任處長,昌都地區人民解放委員會副主任邦達多吉等任副處長⑤參見《人民日報》1955年9月23日。。此后,毛澤東在同藏族人士談到昌都、衛(前藏)和藏(后藏)地方關系時,更多的是強調三個地方應該聯合起來,昌都應和西藏其他地方團結起來,特別是在西藏平叛民主改革時期,稱昌都、前藏和后藏(包括阿里)構成“西藏本部”⑥《西藏工作文獻選編》,第149、151、207、211頁。。
1956年4月22日,西藏自治區籌備委員會成立。然而,這一委員會成立后,并不是要取代或撤銷西藏地方政府、班禪堪布會議廳委員會、昌都地區人民解放委員會,而是依然保留這三個政權組織,并繼續發揮作用。而與以前有所不同的是,它們開始在西藏自治區籌備委員會領導下開展籌備成立統一的西藏自治區的工作,但在其他有關國家行政事宜上,仍然受國務院直接領導。西藏自治區籌備委員會在日常工作中,其所屬各部門與西藏地方政府、班禪堪布會議廳委員會、昌都地區人民解放委員會所屬各部門間,以定期會議、互相通信和訪問等形式,按照各自業務性質直接建立并加強互相間的聯系,以互通情況,互相學習,交流經驗,并在工作中互相配合,互相支持①參見《西藏日報》1956年7月8日。。
為籌備成立西藏自治區,西藏自治區籌備委員會還在各地建立了各級辦事處。西藏自治區籌備委員會常務委員會第六次會議于1956年7月6日決定在各地建立各級辦事處。9月11日至17日,昌都地區人民解放委員會召開委員擴大會議,宣布昌都地區人民解放委員會代行西藏自治區籌備委員會昌都基巧級辦事處職權,并決定昌都地區的28個宗人民解放委員會同時代行西藏自治區籌委會宗級辦事處職權②參見《新華社新聞稿》1956年9月11日。。如此,昌都地區人民解放委員會逐步與西藏自治區籌備委員會在昌都地區的辦事機構有機結合起來,標志著昌都地區由中央人民政府直轄轉而正式歸屬西藏自治區籌備委員會。
昌都地區歸屬西藏自治區籌備委員會后,西藏作為西藏地方政府、班禪堪布會議廳委員會和昌都地區人民解放委員會出席全國人民代表大會統一選舉單位,參加了第二屆全國人民代表大會。這一屆來自西藏的全國人民代表大會代表是王其梅、協饒登珠、堯西·澤仁卓瑪、達賴喇嘛·丹增嘉措、赤江·羅桑益西、邦達多吉、張國華、阿沛·阿旺晉美、周仁山、班禪額爾德尼·確吉堅贊、格桑旺堆、詹東·計晉美等12人③參見《人民日報》1959年3月12日。。從此,西藏選舉出席全國人民代表大會的代表,不再分為西藏地方和昌都地區。
然而,1959年3月10日,西藏上層反動集團在外國勢力支持下,蓄意破壞西藏和平解放“十七條協議”的實行,發動了全面武裝叛亂。由于在西藏發生全面武裝叛亂中,昌都地區基本上形成了全區性的叛亂,昌都地區人民解放委員會、各宗解放委員會的委員大都參加了叛亂。該兩級解委會已失去職能,無法維持社會秩序和貫徹執行國家的命令。在平定叛亂的基礎上,昌都地區各族人民迫切要求實行民主改革。1959年4月20日,國務院發布布告,決定撤銷昌都地區人民解放委員會及所屬的各宗人民解放委員會④參見《中國共產黨西藏歷史大事記(1949—2004)》第1卷,中共黨史出版社,2005年,第144—145頁。。當月,昌都地區實行軍事管制⑤參見《解放西藏史》,第376頁。,成立了軍事管制委員會和昌都縣人民政府⑥參見《人民日報》1959年7月29日。。
在平息叛亂和民主改革的基礎上,1959年10月26日,西藏自治區籌備委員會常務委員會舉行第28次會議,討論并通過了《西藏自治區籌備委員會關于建立一個直屬市和七個專署的決議》,并呈報國務院批準實行⑦參見《西藏日報》1959年10月30日。。1960年1月7日,國務院通過《關于西藏地區、市、縣行政區域劃分的決定》,將原西藏83個宗和64個相當于宗的獨立谿卡⑧谿卡,舊西藏屬于官府、寺院和貴族的莊園。合并,劃分為拉薩市和昌都、日喀則、山南、江孜、林芝、黑河和阿里等7個專區,下轄72個縣。到1960年底,西藏地區成立1009個鄉級政權、283個區級政權、78個縣(內包括縣級區)和8個專區(市)的人民政權⑨參見《解放西藏史》,第447頁。。由此,西藏逐步建立起統一的人民民主政權,為西藏成立統一的自治區準備了政權與組織基礎。
綜上所述,從西藏自治區籌備委員會成立以來的歷史發展看,籌備成立西藏自治區,逐步改變了昌都地區人民解放委員會的行政管轄關系,形成了在籌備成立西藏自治區的各項工作中接受西藏自治區籌備委員會的領導,在其他國家行政事宜上繼續接受國務院直接領導的局面。盡管如此,“中華人民共和國昌都地區人民解放委員會”的稱謂并沒有因此而改變,相反是貫穿于昌都地區人民解放委員會歷史的始終的。隨著西藏全面武裝叛亂的發生,昌都地區人民解放委員會被解散,昌都地區在西藏自治區籌備委員會的領導下,逐步成為西藏自治區的一個地方行政區。
(本文作者 當代中國研究所研究員 北京 10000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