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良明 申富強
惲代英,不僅是中共黨內早期著名的理論家,而且也應該是一位優秀的軍事家。他短暫的一生中,對黨的軍事工作曾作出過重要的歷史貢獻。然而,由于他犧牲太早,以致中共黨史和軍史學界都比較忽略。筆者現不揣愚陋,僅就這個問題略述管見,以紀念中國共產黨90華誕和惲代英犧牲80周年。
中國共產黨在幼年時期,“是在統一戰線、武裝斗爭和黨的建設三個基本問題上都沒有經驗的黨”①《毛澤東選集》第2卷,人民出版社,1991年,第610頁。,特別是在大革命的后期,以陳獨秀為代表的中共中央,執行共產國際關于“共產黨不應當要求一定由自己的黨員擔任國家和軍隊的一切領導職位”②《共產國際、聯共(布)與中國革命檔案資料叢書》第1卷,北京圖書館出版社,1997年,第678頁。的指示,犯了右傾錯誤,致使中國共產黨“自愿地放棄對于農民群眾、城市小資產階級和中等資產階級的領導權,尤其是放棄對于武裝力量的領導權”③《毛澤東選集》第4卷,人民出版社,1991年,第1257—1258頁。,最終導致了大革命的失敗。
然而,這并不是說,在大革命時期,所有的中國共產黨人都是不懂得軍事的重要性。周恩來、惲代英、聶榮臻等參加黃埔軍校工作的同志,就是中國共產黨內最早認識到軍事斗爭重要性的杰出領導人。正如毛澤東所指出,從1924年參加黃埔軍事學校開始,已進到了新的階段,“開始懂得軍事的重要了”①《毛澤東選集》第2卷,第547頁。。
惲代英對建立革命武裝重要性的認識可以追朔到1922年。當時剛剛成立的中國共產黨將精力主要放在從事領導工人運動方面,還沒有人關注建立革命武裝問題。1922年9月25日,惲代英在《東方雜志》發表《民治運動》,初次提出了“組織作戰的軍隊”的思想。他強調說:“時機危急了!我們要趕快組織作戰的軍隊,為民治政治,向一切黑暗的勢力宣戰。”②《惲代英文集》上卷,人民出版社,1984年,第343頁。這是中國共產黨人早期闡述武裝斗爭思想的一篇重要著作。
1923年京漢鐵路工人大罷工失敗后,惲代英從血的教訓中進一步認識到:“民主革命仍必假軍隊與群眾之力以成功”。6月15日,他在致中國社會主義青年團書記施存統的信中說道:“我說民主革命要假軍隊與群眾之力,朋友不有笑我仍不出資產階級思想范圍的。然在無產(者)無力時,革命未有非由軍隊贊助,使群眾勃發之感情得以增長而能成功者。法國、我國、俄國、德國均可為證。俄國勞農會雖系革命時之產物,然決非全恃勞農會而成功革命”。他還指出:“在產業進步的地方,促進工人覺悟自為重要,然尤要莫過于促成政治,注意軍人與群眾的革命。”“無論何處,除工人外,必須注意軍隊、群眾”。③《來鴻去燕錄》,北京出版社,1981年,第128—130頁。可見,當時惲代英已經清楚地論述了武裝斗爭的重要性,即:要取得反帝反封建的民主革命的勝利,不僅要注重產業工人的力量,而且要組織軍隊和群眾,只有使用武力,革命的目的才能達到。
1925年6月20日至7月7日,全國學生第七屆代表大會在上海召開。大會秘密設立了黨團組織,惲代英擔任黨團書記,具體指導這次會議的召開,向大會提出了兩個重大的帶有方向性的議題:一是關于在學校里建立學生軍議案;二是關于知識青年到工農中去,援助工農、向工農學習的議案。他在會上對青年學生反復講:“青年學生赤手空拳,手無寸鐵,打天下是不成的”。“全國中等以上各校學生應組織學生軍,講求軍事教育,以為領導農民工人武裝起來,以革命手段,打倒帝國主義的準備”。④《回憶惲代英》,人民出版社,1982年,第21頁。會后,惲代英寫了《學生軍與軍事運動問題》一文,發表在《中國青年》第87期上。
在黃埔軍校工作期間,惲代英對武裝斗爭重要性的認識進一步得到提升。1926年3月,惲代英來到黃埔軍校,擔任政治主任教官,并成立了以他為書記的軍校中共特別委員會(即中共黨團),熊雄、聶榮臻、陳賡、饒來杰四人為委員。當年,他撰著了《國民革命與農民》,作為國民革命軍總司令部政治部叢書第三種印行。在這篇著作中,惲代英指出,過去農民受壓迫敲詐,完全是因為不團結,沒有組織起來。現在農民要參加國民革命,解除自己的痛苦,就必須第一步團結起來,組織農民團體,先由每村的農民結合成小團體,再集合各村的團體成為一鄉的大團體,更集合各鄉的團體,成為一縣的團體,以至一省的團體。第二步,我們有了團體還不夠,還要有指導我們去活動的主義和黨,“我們若果沒有指導、沒有主義,雖有團體也很難成功的,各省紅槍會的失敗,便是這個原因”。當然,惲代英在這里所說的主義和黨,指的是孫中山先生的“聯俄、聯共、扶助農工”的新三民主義和其領導的改組后國民黨。第三步,參加國民革命,一切反革命派一定是反對的,一定會利用他們手中的反革命武裝軍警民團進行鎮壓的。這該怎么辦呢?“一方面要團結我們的團體,一方面不能不靠革命軍的幫助”,因為“革命軍是信仰三民主義的,是有訓練有紀律的,是為民眾的利益保護農民的”。惲代英具體指出,廣東全省的農民因為有革命軍的保護,各級農民協會成立了4000余處,有團體的農民共60余萬。他還特別指出,廣東省的農民組織農會,編練農軍,“去反抗壓迫他們的土豪、劣紳、大地主及貪官污吏,剿滅蹂躪他們的土匪散兵,取銷各種苛抽雜捐”,“并且能夠協助政府,協助工人,去剿滅劉楊(指駐在廣州地區的滇桂軍閥劉震寰、楊希閔——筆者注),肅清反動勢力,封鎖香港,在國民革命上頭建立了不少的功績。假使全國的農民都能夠和廣東的農民一樣團結起來……那還怕帝國主義、軍閥以及一切反革命派不能夠打倒嗎?那還怕國民革命不成功嗎?”①《惲代英文集》下卷,人民出版社,1984年,第920—921頁。
四一二反革命政變后,蔣介石指使粵、桂、川、黔軍閥分三路進攻兩湖。在這種形勢下,武漢國民政府開始動搖。5月中旬,夏斗寅首先揭起了叛旗。惲代英、毛澤東等共產黨人與國民黨左派宋慶齡、鄧演達等站在了討蔣斗爭的前沿陣地。惲代英以武漢軍校的名義向武漢國民政府提出征募2500名“志愿兵”的計劃②武漢地方志編纂委員會辦公室編:《武漢國民政府史料》,武漢出版社,2005年,第418頁。。惲代英還在國民黨中央會議上提出把農工及學生2000余人編為義勇隊赴前線作戰③《國民黨中央12次常委擴大會議速紀錄》,1927年5月18日。。
由上可見,在中國共產黨創建和大革命時期,惲代英就一直認識并堅持進行反帝反封建的民主革命和獨裁的軍事斗爭,“要趕快組織作戰的軍隊”;“必須注意軍隊、群眾”,使武力與工人運動相結合;“應組織學生軍”;農民應組織農會,“編練農軍”參加國民革命和“組織志愿兵”反對蔣介石的獨裁。這些思想現在看來雖然還比較淺顯,不夠系統,但在黨的幼年時期,在全黨對武裝斗爭缺乏認識的情況下,惲代英能夠有這些獨到的見解和認識,對于中國共產黨后來獨立進行武裝斗爭有著不可低估的影響。同時,也說明他是中共早期領導人中對進行武裝斗爭有比較清醒認識的、少數杰出的馬克思主義者之一。
從嚴格意義上說,中國共產黨從事軍事活動是從黃埔軍校開始的。中國共產黨先后派周恩來、惲代英、聶榮臻等到黃埔軍校出任教官。周恩來、惲代英還先后擔任黃埔軍校政治部主任。這是一個相當重要的職務。政治部負責全校的政治思想教育工作,政治部主任實際上是黨代表的“參謀長”。按照軍校相關規定,軍校的一切命令,都必須由黨代表副署交校長執行,未經黨代表副署無效。
惲代英任政治部主任后,繼承和發展了周恩來的軍事思想。周恩來1924年11月任黃埔軍校政治部主任,在周恩來之前,該校曾有兩任政治部主任,他們分別是國民黨員戴季陶和邵元沖。但當時,黃埔軍校初期的政治部工作形同虛設。周恩來到任后,健全了政治工作制度和建立了日常工作秩序,重新制訂政治教育計劃,并在軍校建立了中共特別支部。周恩來在黃埔軍校撰寫了《國民革命軍及軍事政治工作》《革命軍部隊政工與民眾運動》等重要著作,提出了軍隊政治工作的方針、方法和目的,在中國軍事史上開創了革命軍隊的政治思想工作,為建立一支為人民服務的軍隊作出了卓越貢獻。惲代英上任后,先后寫了《本黨重要宣言訓令之研究》《國民革命》《政治學概論》《政治講義大綱》《黨紀與軍紀》《軍隊中政治工作的方法》等教材、論文,發表了一系列重要講話,就革命軍隊的建設問題,做了全面的論述,使軍隊政治思想工作更臻完善。因此,毛澤東曾評價說:“那時軍隊設立了黨代表和政治部,這種制度是中國歷史上沒有的,靠了這種制度使軍隊一新其耳目。一九二七年以后的紅軍以至今日的八路軍,是繼承了這種制度而加以發展的。”④《毛澤東選集》第2卷,第380頁。朱德也評價道:“研究黨的軍史時,應當從這個老根上研究起。”⑤《朱德選集》,人民出版社,1983年,第393頁。這清楚表明,周恩來和惲代英是中國共產黨領導的人民軍隊思想政治工作的開創者和奠基人。
惲代英軍隊政治工作理論的具體內容是:
(一)“在黨軍中間,黨高于一切”
惲代英認為:為打倒一切壓迫中國民眾的黑暗勢力,解放全中國人民,就必須建設一支為中華民族獨立自由而作戰的軍隊。這支軍隊一要明了而服從黨的主人,在黨的領導下與中華民族的仇敵作戰。二要有充分作戰的能力,為黨的主義有切實把握能夠殺敵致果。所以,軍隊要進行政治思想教育和軍事教育,使每個同志都要服從黨紀,服從軍紀。只有如此,軍隊才能受黨的指導,為黨的主義作戰。他說:“在黨軍中間,黨高于一切。”“所謂黨高于一切,是說軍隊不能違背黨的主義”。這也是今天人民軍隊黨指揮槍的理論來源之一。惲代英強調說:“永遠記著黨軍是要‘為主義’‘作戰’的。不‘為主義’或者是不能‘作戰’,都同樣是有負黨軍的責任,都同樣是有負于黨,有負于全國矚望我們的被壓迫的勞苦工農。”他還特別指出,“任何一個高級長官想引導軍隊走到反革命路上去,我們軍隊中的同志都應拿黨紀來制裁他”①《惲代英文集》下卷,第800、797頁。。為堅持“在黨軍中間,黨高于一切”,惲代英在黃埔軍校,反復要求軍校每一個長官和學生,都要“站在黨的觀點上講話”②惲代英:《站在黨的觀點上講話》,《黃埔潮》第48期,1926年4月14日。。
1926年10月,惲代英為主持修改黃埔軍校政治教育大綱,規定了十條政治訓練條件:(1)使學生徹底了解他自己的責任,是要能夠擔負責任使一切已經與國民相結合的武力,漸進而成真正的國民之武力。(2)使學生徹底了解軍隊中政治工作的重要。因為只有借政治工作闡明本黨的學說與主張,養成士兵確定革命觀點,方可以保證軍隊的統一與為主義奮斗作戰的革命精神。(3)使學生徹底了解本黨總理學說與三民主義之根本原理,本黨的各項宣言決議案之要點。因為這樣,便可以使他們明確地認識本黨堅定而勇敢地站在黨的立腳點上以應付一切問題。(4)使學生徹底了解中國的國民革命。(5)使學生徹底了解各種與革命運動有密切關系的社會科學常識。使他們因此更能了解黨的主義與政策的意義。(6)使學生徹底了解世界與中國政治經濟方面各種重要的現象與問題,同時亦注意中國重要各省都市,與鄉村政治或社會經濟情形。(7)使學生徹底了解革命運動是起于農工群眾的物質要求,革命的勝利,亦必須靠農工群眾的勢力參加始能有所保障。(8)使學生徹底了解紀律是造成統一集中的力量所必要的。(9)使學生徹底了解軍事學術和軍事鍛煉,對于革命意義上之重要。(10)使學生徹底了解軍隊中政治工作應注意的事項③參見《中共軍事政治學校政治教育大綱草案》,《黃埔時刊》1926年10月7日、8日、9日。。這十條訓練條件,始終貫穿了“黨高于一切”,即軍隊不能離開黨的主義指導的精神。
(二)軍隊一定要有嚴明的紀律
惲代英認為,黨軍除了服從黨紀外,還應該有嚴明的軍紀。“軍紀是在黨紀監視之下的;同時亦是說軍隊是完全為黨的主義工作的,只有嚴整的軍紀可以集中革命的力量,有充分的力量可以打倒一切反革命的敵人,所以軍紀亦是黨所應極力注意。黨紀是要保障革命的軍紀,決不是來破壞這種軍紀的”。“破壞軍紀,便是破壞我們革命黨的作戰勢力,便是破壞黨”。軍隊的號令不行,全軍泄沓松懈,這種軍隊是不可以稱為黨軍的。“若蔑軍紀,便證明他們不明了主義,因為他們并不急于希望主義之成功,所以不注意為主義而養成軍紀很好能作戰的軍隊,他們反轉引導軍隊到不能作戰的路上去。”“任何一個同志想引導軍隊走到不能作戰的路上去,我們軍隊中的同志仍舊都應當拿出黨紀制裁他”。所以,“我們站在黨的地位,覺得有嚴整軍紀的必要”。④《惲代英文集》下卷,第798頁。
惲代英分析了中國不易造成一支紀律嚴明、戰斗力強的軍隊的原因:一是有許多無革命覺悟,不知主義為何事的腐敗分子混入;二是又有許多富于無政府主義思想,不知紀律為何物的浪漫青年參加,再加上社會上流行的偷惰狡猾的習氣。這些心理自然影響到黨的軍隊與軍事教育機關,于是產生一部分根本討厭黨紀的軍官和一部分根本討厭軍紀的學生兵士,“結果真正的黨紀未曾樹立起來,而軍紀先敗壞下去了,甚至于有些人借口黨紀來做他們不守軍紀的理由”。惲代英說:“這是很嚴重的錯誤,這種人將要毀損我們革命軍隊的力量的;每個忠實熱心革命的黨員應極力糾正他,猶如應極力糾正軍隊中對于主義上的誤解一樣。”①《惲代英文集》下卷,第799頁。
北伐軍出征以后,為了鞏固后方,惲代英還特別寫了名為《紀律》的重要文章,發表在1926年8月5日出版的《黃埔日刊》上。論文開篇便論述了紀律的重要性,明確指出,我們要團結精神統一意志,須注意紀律的重要。若是養成了無紀律的生活習慣,精神是不會能團結的,意志是不會能統一的。“沒有紀律,就沒有統一的團結,就沒有力量做任何事情。凡不遵守紀律的,都是真正革命工作的仇人,他們是幫助帝國主義分散我們革命的力量”。惲代英將不遵守紀律提高到“革命工作的仇人”這樣的高度來認識,這在黃埔軍校其他領導人中是沒有先例的,足見他對革命軍隊養成嚴明紀律是何等的重視。
(三)要使軍隊與人民結合,使之成為人民的軍隊
惲代英提出了軍隊中政治工作的目的問題。他說,軍隊中政治工作的目的,就是孫中山先生的兩句話,“第一步使武力與人民結合,第二步使武力成為人民的武力”。我們就是要通過政治工作,引導軍隊從第一步走向第二步。他很重視軍隊與人民結合而成為人民軍隊的問題,強調軍隊中政治工作要注意的是要引導兵士走上革命的道路。他說,我們的兵士雖然大多數是被饑寒交迫逼上革命之路的。可是他們沾染舊社會的思想習慣已經很深,滿腦子里還裝著許多舊的觀念。只有根本鏟除了這些舊觀念,才能使他們站穩革命的立場,“由不自覺的革命以至于自覺的很穩定的努力革命”。這就必須給他們進行三民主義的教育,“使一切士兵對于三民主義,有很正確的認識,非此不能保證我們的軍隊永遠站在革命的戰線上,為本黨的主義奮斗到底”。因此,我們從事政治工作的同志要認清,使士兵明白認識三民主義,打破一切舊的反革命的觀念,“是最重要的責任”。“我們政治工作人員無論在如何困難的環境中,必須要絲毫不妥協的將這種理論傳達到士兵方面去……將黨的真正主張,很正確的灌輸到軍隊里去。”②《惲代英文集》下卷,第845、850頁。今天看來,這些思想和觀點,仍然對中國共產黨和人民軍隊的宗旨、關系等方面的建設都產生著較大影響。
1927年初,為反對蔣介石的軍事獨裁,國民黨二屆三中全會決定中央執行委員會采取常務委員制,實行集體領導。國民黨左派彭澤民在會上提出了軍校改革提案。惲代英堅決支持。另外,惲代英在軍校內實行改革,“裁減人員,節省經費,就是要各部分的工作做好一點”。“隊上的區隊附已經裁撤了,每隊加設一指導員,選擇政治觀念較好一點的人來擔任……指導員的責任,是代替政治部做工作,也就是使政治部與學生多發生關系,他的地位與區隊長差不多,于必要時可代替區隊長”。③《惲委員在校內務會議報告最近學校改革之意義》,《革命生活》,1927年5月3日。這里可見,這個“指導員”的設置,已經隱約看到后來人民軍隊“支部建在連上”的影子。
(四)軍隊要謙虛謹慎,反對暮氣和驕氣
惲代英認為,謙虛謹慎是人民的軍隊必須具備的優良品德,為黨和主義奮斗,要勝不驕、敗不餒。他指出,在最近一年中,黃埔軍校的師生是以能作戰著名的,但是,我們不要只知以此自豪,“我們不應有一點矜夸驕傲之氣,應當時時考查自己的缺點,謹防暮氣深入我們的軍隊中間”。只有這樣,才可以“常保作戰之能力”。若恃勝而驕,不努力注意內部之振刷,將來或者亦可以有意外之失敗。“所以,我們應當互相警惕,努力振奮,撲滅一切暮氣,亦撲滅一切驕氣”④《惲代英文集》下卷,第800頁。。這些思想,今天對于人民軍隊的作風建設仍然有著重要的現實意義。
惲代英軍隊政治工作的理論,突出了軍隊要有嚴格的黨紀與軍紀,要服從黨的領導,為“主義”奮斗,使武力與民眾結合,使之成為人民的軍隊;還論述了從事軍隊思想政治工作的基本方法。這不僅在當時對黃埔軍校政治工作制度的建立、為培養一支為農工奮斗的軍隊發揮了重要作用,而且也為中國共產黨獨立領導軍事斗爭,開創人民軍隊的政治工作奠定了基礎,也對今天人民軍隊的政治工作和全面建設有著積極的意義。
在大革命末期,惲代英逐漸直接參加軍事指揮,取得不少戰績。1927年初,惲代英奉命到武漢中央軍事政治學校工作。此時,蔣介石反共的面目進一步暴露。惲代英與毛澤東、董必武等一起,團結國民黨左派宋慶齡、鄧演達等與蔣介石進行了堅決斗爭。在3月10日國民黨中央在漢口南洋大樓舉行的二屆三中全會上,惲代英關于將蔣介石把持的軍人部“裁撤”的提議獲得通過,鞏固了武漢當時在全國的革命中心地位。5月13日,夏斗寅領銜發出反共“元電”,并在四川軍閥楊森的配合下開始向武漢進攻,其時,武漢國民政府的主力部隊正在河南一帶作戰,武昌防備空虛,形勢十分危殆。5月18日,“戴著眼鏡,穿著布軍裝,打著綁腿”的惲代英“走在隊伍前面”①沈葆英:《和代英共命運的歲月》,《回憶惲代英》,第47頁。,與師長侯連瀛緊密配合,親率獨立師隨武昌衛戍司令葉挺指揮的24師72團和25師75團前往平叛②根據國民黨中央十二次常委擴大會議速記錄,惲代英被正式任命獨立師黨代表的時間是5月20日。。經過激烈作戰,平叛取得勝利,共繳獲大炮10尊,步槍900余支,子彈無數,俘敵1000余名③參見《施存統報告打夏斗寅情況》,漢口《民國日報》5月23日。。武漢局勢轉危為安。5月22日,咸寧縣召開了5000余人的軍民祝捷大會。中央獨立師黨代表惲代英發表熱情洋溢的講話。他說:“我們后方兵力雖少,我們革命軍是不跑的,葉師長是不怕死的,帶領他們的兩團人去拼命沖鋒,卒把敵人打敗,我們所以勝利,是因為不怕死,人人都有死的決心,而且我們每次打仗都得著工農的幫助。前天到金口,金口農民協會是很幫助我們。前幾天又有許多農民來報告敵情,我們很自信為保護人民利益而戰,一定是勝利的。哪一個要再來壓迫人民,我們就要繼續打倒他。”④漢口《民國日報》1927年5月25日。惲代英這個簡明扼要的講話,道出了革命軍打勝仗的根本原因:第一,因為有共產黨人的領導,所以革命軍勇敢,不怕死;第二,工農的支持;第三,為人民利益而戰一定能勝利的堅定信念。這也正是人民軍隊與反動軍隊的本質區別之所在。
7月15日,汪精衛“分共”,轟轟烈烈的大革命歸于失敗。汪精衛視武漢中央軍校為其反共的一大障礙,在加速“分共”的同時,緊緊地盯住該校。右派勢力又在軍校四處活動。中共中央軍委十分重視武漢軍校這支武裝力量,軍委書記周恩來、秘書聶榮臻經常到軍校與惲代英一起商討對策。鑒于國民革命軍第2方面總指揮張發奎與第4集團軍總指揮唐生智有矛盾,經時任國民革命軍第2方面軍第4軍總參謀長葉劍英與第2方面軍總指揮張發奎多次交涉,武漢中央軍校被張發奎改編為第2方面軍軍官教導團。全團的教育和行政均由中國國民黨黨部領導,但這個黨部實際上由中共地下黨組織所掌握,團黨部執行委員和各連(隊)黨部執行委員,多為中共地下黨員,團內還有100多名沒有暴露身份的中共黨員。這就實際上為中共保存了一支武裝力量。
7月23日凌晨,惲代英離開武漢,奔赴九江。此時,形勢突變,張發奎在汪精衛的拉攏下決心“清共”。24日,在九江的李立三、惲代英、譚平山、鄧中夏等迫于形勢嚴峻,作出了準備武裝起義的具體部署。臨時中央常委會派周恩來赴南昌,并組成由周恩來為書記、李立三、惲代英、譚平山、彭湃為委員的前敵委員會,領導起義。為了做好起義的準備工作,惲代英還擔任賀龍部第20軍總參議。正當起義各項準備工作緊張進行時,7月27日張國燾趕到九江,借傳達共產國際7月26日給中共中央電報之機,企圖阻止起義,遭到與會者的一致反對,惲代英氣憤地說:“我們一切都準備好了,還有什么可討論的,誰要阻止南昌暴動,我是誓死反對的!”①張國燾:《我的回憶》(下),東方出版社,2004年,第6頁。
這時形勢進一步惡化,汪精衛、張發奎、唐生智、孫科、朱培德等在廬山召開會議,討論加緊清共反共。30日清晨,惲代英與張國燾同車到達南昌召開緊急會議。張國燾在會上傳達了共產國際來電的內容,聲稱起義若有成功把握,可以舉行,否則不可動;如果要暴動,也要征得張發奎的同意,否則不可。周恩來、惲代英、李立三、譚平山、彭湃等同志一致反對張國燾的意見。惲代英堅決支持周恩來、李立三的意見。他嚴厲警告張國燾說:“如果你要繼續動搖人心,我們就把你開除出去!”惲代英憤怒的發言,使張國燾為之變色。張國燾回憶說,惲代英平時“是一個正直而有禮貌的人,對我一直很友善,對人沒有私怨,沒有與人競爭的野心,在共產黨人中有‘甘地’之稱。我聽了他這些話,當時百感交集。他堅持暴動,顯然積壓已久的憤恨到此時才坦白發泄出來。我也佩服他這種堅毅精神,自愧沒有能夠用他的蠻勁去對付羅明那滋(共產國際代表——筆者注)。我也感覺到,中共中央和我自己的領導威信,已經喪失了”②張國燾:《我的回憶》(下),第6頁。。張國燾的回憶,真實反映了惲代英當時對蔣介石屠殺政策的憤慨,對共產國際代表錯誤指導的不滿,對中國革命前途的憂慮,反映了惲代英對南昌起義決策的貢獻。31日,前委再次開會,經數小時激烈辯論,最終決定8月1日凌晨起義。
8月1日,起義部隊經過5個小時的激戰,占領了南昌城。南昌起義打響了武裝反抗國民黨的第一槍,標志中共獨立領導武裝斗爭和武裝奪取政權的開始,也是中共領導的人民軍隊誕生的日子,這就是今天八一建軍節的來源,而參與領導八一南昌起義的惲代英成為人民軍隊的締造者之一。8月3日,起義部隊按照原定計劃撤離南昌,千里轉戰,向廣東進發。10月2日,起義部隊在潮汕地區遭到國民黨粵軍伏擊。周恩來抱病主持會議,決定盡可能收集整頓武裝人員,向海陸豐轉移,堅持武裝斗爭。干部向海口撤退,再分赴香港、上海,繼續戰斗。惲代英、李立三、葉挺、聶榮臻和汕頭市委書記楊石魂安排護送周恩來撤離到安全地方后,才從海邊甲子港乘船抵達香港。
1927年11月17日,粵桂戰爭爆發。當天,惲代英就在《紅旗》第6期發表《冬防》,號召工農起來暴動。鑒于軍閥混戰,廣州城內兵力空虛,張太雷11月26日主持召開中共廣東省委常委會議作出了立即發動廣州起義的決定。隨即,張太雷將會議情況寫信報告留在香港主持常委工作的惲代英和張善鳴。惲代英隨即轉報中共中央。12月5日,中共中央復信廣東省委:“關于廣州暴動的計劃,中央贊成。”③《致廣東省委信》(1927年12月5日),《中央政治通訊》第15期,1927年12月26日。惲代英于12月初從香港回到廣州,直接參與起義的組織發動工作,專門負責宣傳、起草蘇維埃政府各種文告。12月6日,張太雷、惲代英和楊殷、吳毅、周文雍、陳郁等召開省委常委緊急會議,決定了起義的軍事行動、力量部署和日期,提出了起義后成立的廣州蘇維埃政府和各部門的人選問題,通過了由惲代英起草的《廣州蘇維埃政府告民眾》《廣州蘇維埃宣言》等文件。
12月11日凌晨,部隊舉行起義誓師大會。張太雷總指揮首先作動員講話。他簡明扼要地講了武裝起義的正義性和必要性,并宣布:葉挺為起義紅軍總指揮,葉劍英為副指揮,徐光英為參謀長。接著,由惲代英作動員。教導團指戰員見到他們的老師,倍感親切。惲代英動情地說:“我離開你們好幾個月了,很想念你們,我知道你們每個人的胸中都埋藏著對國民黨反動派的無窮怒火。在九江,在贛州,兩次被國民黨反動派解除武裝。前天,你們的葉團長告訴我們,反動派又想要解決你們的武裝。這回我們可不交槍了。今天我們要報仇,要暴動,要起義,要和反動派算帳,要討還血債,要奪取政權,建立自己的工農民主政府。你們要勇敢戰斗,解除敵人武裝,取得暴動的勝利。”①劉祖清:《廣州起義中的教導團》,載《文史資料選輯》第59輯,1979年,第55頁。隨后,起義開始,并進展順利,敵人招架不住,全線崩潰。11日黎明,廣州蘇維埃政府成員和工農兵代表在公安局大樓會議室舉行第一次會議,宣告廣州蘇維埃政府成立,主席蘇兆征(張太雷代理),秘書長惲代英,土地委員彭湃,肅反委員楊殷,勞動委員周文雍,司法委員陳郁,經濟委員何來,紅軍總司令葉挺,黨代表惲代英,副總司令葉劍英,參謀長徐光英,總指揮張太雷。他們因此也成為中國第一個蘇維埃政權的創建者,惲代英是黨政領導機構的重要成員。
廣州起義震驚了帝國主義和國民黨反動派。12日,它們聯合起來向新生的紅色政權瘋狂反撲。午后2時許,張太雷遭敵人伏擊,英勇犧牲。蘇維埃政府工作的重擔幾乎全壓在惲代英的肩上。他臨危不懼,沉著鎮靜地指揮戰斗。他對前來請示工作的警衛團陳同生說:“我們是乘敵人之空虛暴動起來的,現在敵人回過頭來,我們要堅守廣州,力量不夠……我們在考慮新的部署,你們部隊要作準備,郊區農民對我們已盡力支援,我看廣州不能守,你們從北江轉移到東江海陸豐,彭湃同志在那里,和他的農民自衛軍配合起來,仍然可以造出一個新局面。”②陳同生:《惲代英同志的教導畢生難忘》,《回憶惲代英》,第239—240頁。惲代英在在部隊遭到嚴重失敗的情況下,審時度勢,決定組織部隊撤退,并于13日上午隨最后撤退的起義部隊撤出廣州,充分顯示了他的軍事決策能力。起義失敗了,惲代英的革命意志反而更加堅定,他認為:“失敗是成功之母,我們一定要從其中學到東西……古話說‘秀才造反三年不成’,假如我們下決心造三十年反,決不會一事無成的”。他還鼓勵陳同生說:“創業總是艱難的,敢于創業的人,便不應計較艱難。世界上沒有一帆風順的革命。”③陳同生:《惲代英同志的教導畢生難忘》,《回憶惲代英》,第241頁。
廣州起義失敗后,惲代英根據黨的指示,奔赴香港和上海,從事地下工作。其間,惲代英有兩次擔任軍中要職的機會:第一次是1929年3月,中國工農革命軍第4軍在湘鄂西改編為紅4軍(后改為紅2軍),黨中央任命賀龍為軍長,惲代英為黨代表。惲代英因上海工作繁忙,未能到任。第二次是1929年4月,黨中央要毛澤東、朱德離開紅4軍。4月5日,毛澤東代表紅4軍前委在致中央的信中說:“現在黨的指揮機關是前委,毛澤東為書記,軍事指揮機關是司令部,朱德為軍長。中央若因別的需要朱、毛二人改換工作,望即派遣得力人來。我們的意見,劉伯承同志可以任軍事,惲代英可以任黨及政治,兩人如能派得來,那是勝過我們的。”④《毛澤東文集》第1卷,人民出版社,1993年,第57頁。這次調動因故也未執行。但這已說明,惲代英卓越的軍事才能得到了當時的中共中央,以及毛澤東、朱德等人的高度認可,是當時公認的中共領導人中杰出的軍事工作者。
綜上所述,惲代英對黨的軍事工作的貢獻是多方面的,像他那樣較早就認識到軍事斗爭的重要性、重視軍隊的政治思想工作、反對蔣介石軍事獨裁、親率軍隊赴前線作戰、參與領導南昌起義和廣州起義的領導人,在黨內是屈指可數的。他不愧是中國共產黨早期杰出的軍事工作領導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