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債務人申請更換破產管理人的權利
——由“太子奶破產重組案”引發的思考

□ 陳玲玲

論債務人申請更換破產管理人的權利
——由“太子奶破產重組案”引發的思考

□ 陳玲玲

對于更換破產管理人，破產法規定法院可以依職權更換破產管理人，債權人會議可以申請更換破產管理人，并未規定債務人有此種權利。然而，在“太子奶破產重組案”中出現的爭議表明我國破產法在破產管理人的更換方面的規定仍存在許多不合理之處。本文從“太子奶破產重組案”關于破產管理人的爭議出發，就破產法中的破產管理人的更換問題進行分析，認為應賦予債務人申請更換的權利。

破產管理人 法律定位 更換破產管理人 債務人

1 由“太子奶破產重組案”引發的思考

1.1 案件簡介

2010年7月23日，株洲市中級人民法院依法裁定湖南太子奶生物科技有限責任公司進入破產重整程序，并通過競爭方式選定北京市德恒律師事務所為破產重整管理人。但德恒律師事務所的管理人任職資格和履職忠實度都受到了太子奶創始人李途純方面的質疑。

李途純代理律師王清輝已于10月18日致函株洲市中院要求更換管理人，認為德恒律師事務所“作為管理人不符合任職資格、沒有全部履行法定義務、違法轉委托、履行職責時沒有盡到忠實、勤勉的義務，依法應該回避或者由貴院決定更換”。這份名為《關于更換管理人的意見》（以下簡稱《意見》）不僅認為德恒律師事務所的管理人指定方式不合規定，而且對管理人履職以來的作為，同樣提出了多項異議。 此外，《意見》還對管理人沒有接收債務人財產、沒有向債務人的債務人(即高科奶業)要求清償債務或者交付財產、沒有核查債權、沒有對租賃合同這一存在巨大爭議并影響債務人關鍵利益的合同作出是否履行的決定，也沒有在兩個月滿后該合同被視為解除的情形下采取任何措施維護債務人的利益等方面都提出了質疑。

1.2 問題的提出——債務人是否有權申請更換破產管理人

對于案件事實的報道可能存在有偏頗或是一方片面之詞。然而，本文的重點并不在于此，而在于李途純方面是否有權申請更換破產管理人，這是破產管理人更換與否的先決問題。

目前我國關于對更換破產管理人的規定，主要有《破產法》以及《最高人民法院關于審理企業破產案件指定管理人的規定》。《破產法》第22條第二款規定，債權人會議認為管理人不能依法、公正執行職務或者有其他不能勝任職務情形的，可以申請人民法院予以更換。《最高人民法院關于審理企業破產案件指定管理人的規定》第三章對更換破產管理人做出了規定，包括第31條、第33條、第34條、第38條。

因此，從我國現行的法律規定來看，人民法院可以依職權更換破產管理人，債權人會議可以申請更換破產管理人，但是還需要有充分的理由并經人民法院同意。但是，債務人沒有任何權利，僅被動地接受更換后的通知。

李途純方面對破產法的破產管理人制度的相關規定并沒全面熟悉，無論是《破產法》還是《最高人民法院關于審理企業破產案件指定管理人的規定》均未賦予債務人有權申請更換破產管理人的權利。這反映出我國破產法對更換破產管理人的規定存在很大的不足。筆者認為，應該賦予債務人向人民法院申請更換破產管理人的權利，這對于保障債務人在破產程序中的合法權益具有積極的意義。

2 債務人選任和更換破產管理人的理論基礎

破產管理人的法律地位的界定對破產管理人的選任和更換來說是一個很重要的理論基礎。

國外學術界的學說主要有：破產人代理說、債權人代理說、破產人和債權人共同代理說、職務說、破產財團代表說、管理機構法人格說、信托人說。

在“企業破產法”草案起草過程中，有“法定機構說”和“債權人代表說”兩種觀點。“法定機構說”認為，管理人是一個法定的機構，管理人不代表哪個特定方的利益，而是代表破產案件、破產程序中所有參與者的利益，既代表債權人的利益，又代表債務人的利益，還代表雇員和政府的利益，甚至還代表法院的利益。這種觀點主張管理人應由法院來委任并受法院監督。“債權人代表說”認為，在破產清算程序中管理人不是所有人利益的代表，而僅僅是債權人利益的總代表。因為公司一旦進入破產清算程序，債權人的利益最易受到侵害，必須有一項特別的制度來保護所有債權人的利益。管理人主要是代表債權人的利益而負責管理、變賣和分配破產財產和處理破產事務的人，他是破產法“債權人利益充分保護”原則的主要體現者。不能把管理人的角色與法官混淆起來，管理人不是一個中立的第三方，管理人應更加傾向于債權人的利益，以維持在破產清算等過程中債權人、債務人利益博弈的一種平衡關系，實現破產過程中的債權人利益的最大化。因此主張管理人應由債權人會議來選任。

而就我國現有對破產管理人的法律地位的兩種主流學說，筆者認為“法定機構說”更加符合實際狀況。因為，破產法的意義絕非僅僅保護債權人利益，而是作為平衡各方利益的綜合機制。尤其在當今破產重組法越來越重視如何讓企業重生的背景下，破產重整程序并非全都走到破產清算步驟。

美國破產法的主要作用，最重要的有兩點，第一，使債務人可以擺脫過去的舊債，重新開始其經濟生活；第二，使債權人可以較公平地獲得清償。 我國現行的破產法的基調也應該如此。因此，“債權人代表說”有些片面。 而《破產法》最終在破產管理人的選任上采用的是法院指定的方式，從一定程度來看也是支持了“法定機構說”的觀點，官方也認可：破產管理人不僅僅維護債權人的利益，也維護其他利益群體的利益。但是，僅僅在破產管理人的選任上體現這一精神是不夠的。我國破產法在破產管理人的更換上沒能將此精神貫徹到底，將債務人排除在參與更換破產管理人程序之外。

3 關于賦予債務人申請更換破產管理人的權利的幾點理由

筆者認為，債務人應有權參與到更換破產管理人的程序中，最起碼應賦予其申請的權利。主要的理由有五點：

3.1 破產管理人的法律地位決定了債務人有權申請更換破產管理人

前文已經闡述，破產管理人的法律地位并非僅僅保護債權人的利益，它還保護其他各方的利益，因此也必然保護債務人的利益。如果破產管理人在履行職責的過程中不能有效維護債務人的利益，或者甚至有明顯損害債務人利益的情況，債務人應該有維護自己利益的動機。法律應該鼓勵當事人主動積極維護自己的權益而非消極等待法院來維護。

3.2 債務人有權申請更換破產管理人并不會破壞破產秩序

當破產法將破產法的選任模式定位于法院起主導作用時，破產管理人的更換也被定位于此種模式。

有人認為，破產程序是對破產債務人行為和決策的一種約束，防止其實施危害債權人利益的行為，因而產生一個專門的機構來實施原本債務人實施的經營決策。這種情形下，被監督人不能對監督人有所非議，因而，其申請更換破產管理人的權利也是有悖破產法的法理的。如果賦予其申請權，則可能導致破產程序秩序混亂。但是，這個理由顯然過于牽強。首先，破產管理人絕非只有監督債務人的職能；其次，賦予債務人申請權并不會導致破產程序秩序的混亂。因為，正如法院在債權人申請更換的程序中掌握有最終的決定權，在債務人申請更換的程序中，破產法也可以規定法院享有最終的決定權。法院還是主導著整個破產管理人的選任和更換程序。

3.3 破產管理人的職責決定了應該允許債務人對破產管理人進行監督和制約

破產管理人在破產程序中的主要職責涉及到債務人的許多切身的利益。 在那些并不最終走到破產結果的破產案件中，重組的可能性很大，而企業留有財產與否及多少對于企業本身來說是十分重要的，這在下文也將闡述。這種情形下，破產管理人盡職與否對債務人的影響將是非常大的，因此債務人關注破產管理人的行為，并對其不稱職提出異議也是符合法理的。

有學者指出破產管理人管理和處分債務人財產的權限過大 ，這也從另一側面說明了破產管理人將對債務人產生的重大影響。新破產法第61條規定，批準債務人財產管理和變價方案屬于債權人會議的職權，而管理人的上述各項重大財產管理處分行為，實際上可以將對債務人財產的管理和變價活動以分解的方式完全包含在內，這就造成管理人職責與債權人會議職權的重合與沖突。 破產管理人甚至實施了債權人會議的職權。對于債權人來說，尚且存在一個債權人會議能與破產管理人進行制約，破產法也賦予債權人對破產管理人異議的申請權。而對于債務人，其完全被破產法當作一個被限制的主體，缺乏對破產管理人這一強大的主體進行監督制衡的能力，將自己的切身利益任其擺布。因此，賦予債務人以申請權是符合法理的。

3.4 現行模式的不足之處呼喚債務人有權申請更換破產管理人

在前述理由中，本文作者已經提到。由于破產法不僅僅著眼于破產這一結果，還注重解救危機中的企業。破產管理人在處分債務人的財產上有著很大的權限，不僅僅牽涉到債權人的利益，也會影響到債務人的利益以及最終的重整程序。

法律賦予債權人會議和債權人委員會對管理人的監督權，就是要從機制上對管理人執行職務的行為和能力加以監督，監督的結果之一就是債權人會議可以申請人民法院更換管理人。若破產對債權人的利益有侵害之虞，則債權人會議有權對破產管理人提出異議，可以申請更換破產管理人。此外，破產法還考慮到，債權人會議并不是經常召開，如果一旦出現管理人應當更換的事由，而債權人會議又不能及時申請更換，必然影響破產程序的進行。當管理人出現應予更換的事由，而債權人會議又難以提出申請的情況下，人民法院可以依職權予以更換，從而保證對管理人監督的有效實施。這樣一來，債權人的利益處在雙重的保護之下。

但是如果有侵害債務人利益的情形，債務人的異議卻沒有法律依據。也許有的人會認為，一旦出現破產管理人有不能勝任的情形，法院可以依職權將破產管理人更換，從而指定一個新的破產管理人。但是這種機制有不足之處：首先，法院相對于債務人來說，要面對多個破產案件，其精力未必比債務人充足。要等待法院發現破產管理人有不合格之處并將其更換，侵害事實必然已經發生到比較嚴重的地步。而且，法院在其精力有限和案件多的情形下，并不可能積極主動地去審查破產管理人的管理行為，而只是消極被動等待破產管理人的匯報。而匯報本身能否發現問題本來就讓人懷疑。其次，企業經營事務牽涉到方方面面，專業性很強。而破產管理人被定位于專業機構，則需要有與之相當專業的人員或者組織來監督制衡。如果將這種保護機制的不足之處寄希望于法院，則對破產管理人來說太過仁慈。法院首先對紛繁的企業經營事務不算專業機構，否則破產管理人不可能被定位于專業機構，法院的被動監督也是一個弊端。

由此可見，需要有一個主體來監督制衡破產管理人的專業管理，讓“破產管理人——債權人——債務人”這三方主體處于平衡協調的狀態。這將在下文進行闡述。

3.5 賦予債務人申請權有益于對破產管理人進行協調監督

在很多學者看來，對破產管理人進行監督主要有破產管理人民事責任的承擔，以及破產管理人的更換。民事責任對破產管理人的失職是一種直接的威懾力，一旦破產管理人實施了侵害債權人利益或者債務人利益的事，則這種民事責任的承擔是具有強制力的。而更換破產管理人是一種事后的措施，相對于直接追究責任來說，這是將不稱職行為進行及時中止，防止損失進一步擴大。這對破產管理人來說也有一定的威懾力，因此，有權申請或者決定更換破產管理人的主體無形中就享有對破產管理人的一種監督權利。我國現行的破產法及相關規定是賦予了債權人會議及法院這種權利，沒有賦予債務人這種權利。

但是，如前文所述，債權人會議監督管理人有一定的弊端。首先，這是一個債權人代表的組織，可能存在搭便車或者意見不統一的情形。其次，債權人會議不可能長期設置，只是不定期召開。如果遇到破產管理人不稱職的情形，債權人會議又無法及時召開，則這種監督權就弱化了。再次，相對于破產管理人來說，債權人會議的專業化程度并不如管理人高，一定程度上無法直接對抗管理人。而且，現在的破產法越來越重視拯救危機企業，破產程序本身很有可能不會走到破產清算這一步，對于有些債權人來說，他們關注破產管理人行為的動力也即少了一些。

法院監督管理人的弊端也在前文提及，總的來說就是：法院的精力有限，不可能積極主動地監督，只能依靠破產管理人匯報進行消極監督。而且法院雖然在法律方面是專業機構，但是涉及到企業事務，也許也無法對抗管理人，監督效果也會打折扣。

相比之下，賦予債務人申請更換破產管理人的權利，是對管理人的一種有力監督。兩者相互監督能很好的形成制衡效果。首先，因為破產管理人的行為牽涉到債務人的切身利益，破產管理人有著很強的關注動力。其次，債務人對自己的企業是最了解的，也因此了解破產管理人做出的每一個決策的意義。兩種專業能力相平衡的主體能夠最有效地進行相互監督和制衡。

4 結論

破產程序最終并不完全走到破產清算的結局，因此破產法不僅要關注債權人的利益，也要關注債務人也就是破產企業的利益，給予其充分的環境讓其能夠重生。因而破產管理人的法律定位應該是保護各方利益的主體，而非僅僅保護債權人。因此破產法應該增加債務人在更換破產管理人時的申請權。這不僅有利于維護債務人的利益，也有利于對管理人進行監督和制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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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系中國政法大學研究生院 經濟法09級碩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