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 奕
(西南大學 政治與公共管理學院,重慶 400715)
古今之爭
—— 政治哲學視角的古典與現代
李 奕
(西南大學 政治與公共管理學院,重慶 400715)
偉大的政治哲學家的學說具有重要的歷史意義和現實意義。對傳統而言,哲學和科學沒有區別;17世紀科學理性革命開啟了現代哲學的道路,這一革命反對傳統哲學。由蘇格拉底所創立的哲學是古典政治哲學,現代政治哲學產生前,古典政治哲學一直處于統治地位,而現代政治哲學是對蘇格拉底所奠定的原則實行決裂的結果。為了理解現代哲學所帶來的問題,需要重啟古今之爭。
古典政治哲學;現代政治哲學;現代性問題;古今之爭
西方人一直在不斷地重新翻譯、檢討自己的哲學史或思想史。尼采說,每一次重估,西方哲學史或西方思想史都要重新敘述一遍。現代西方政治哲學的實質,從西方所發生的古今之變中能夠找到。現代政治哲學的實質,就在于它是對古代政治哲學理想與洞見的拋棄與背叛。在西方政治哲學從古代到現代轉化的過程中存在著一場古今之爭,了解這場斗爭,對于理解現代西方政治哲學,尤為重要。因為現代西方政治哲學是從古典政治哲學的土壤中產生的,也因為人們已經處于西方的現代性問題之中。
根據施特勞斯對現代性的診斷,來展現現代西方哲學尤其是西方現代政治哲學為何物。施特勞斯在《現代性的三次浪潮中》說明了現代性危機:“現代性的危機表現或者說存在于這樣一宗事實中:現代西方人再也不知道想要什么——再也不相信自己能夠知道什么是好的,什么是壞的;什么是對的,什么是錯的。寥寥幾代人之前,人們還普遍確信,人能夠知道什么是對的,什么是錯的;能夠知道什么是正義的或者好的或者最好的社會秩序。”[1,p32]從施特勞斯的視角來看,無論是自由主義、歷史主義或者是邏輯實證主義,他們都認為現代必然勝過古代,也就是相信人類是不斷進步的。
這也就是歷史主義與邏輯實證主義所承認的,但施特勞斯卻分別予以批判:“科學實證的觀點是一切非虛有其名的知識都是科學知識,但科學知識卻無法賦予價值判斷以效力;它僅局限于事實判斷;而政治哲學的前提是能夠合理地賦予價值判斷以效力。”而歷史主義的觀點是“理性知識的范疇以某種方式隱含了評價原則,但那些評價原則與知性范疇一樣都是歷史的可變的,它們隨時代而改變。于是便不可能以一種政治哲學所要求的普遍有效的方式(一種對所有歷史時代均有效的方式)去解答對錯的問題或者社會最好秩序的問題”[1,p32]。
對于現代人而言,科學實證和歷史觀念(進步觀念)已經深入人心,西方現代性給人類帶來一個全新的歷史觀念,這種觀念的結果就是用歷史進步論來取代了好與壞的區別。按照施特勞斯的見解,應該是好與壞的標準要先于進步與否,“因為只有先有好壞的標準才有可能判斷某一歷史變革是人類的進步還是人類的敗壞”[2]。那么,現代人所祈求的就是希望通過人類的科技進步在地球上建立人間天國,不再希望有天堂生活,不再希求有個超越此岸的彼岸存在,而是想在人間造出一個天堂。對此,施特勞斯有段非常精彩的描述:“什么是現代性的特點呢?按照一種相當通行的想法,現代性是一種世俗化了的圣經信仰;彼岸的圣經信仰已經徹底此岸化了。簡單不過地說,不再希望天堂生活,而是憑借純粹人類的手段在塵世上建
立天堂。”[1,p10]
施特勞斯認為,這種現代觀念的肇始者是馬基雅維利,馬基雅維利質疑了傳統政治哲學的價值,馬基雅維利所關注的是“事實性的、實踐性的真理,而非幻想;許多人臆想過從未存在過的共和國與君主國,因為他們著眼的是:人們應當如何生活,而非人們事實上如何生活”[1,p34]。那么,古典政治哲學和馬基雅維利開啟的現代政治哲學有什么差別呢?或者說,馬基雅維利所開啟的現代政治哲學是怎么反叛古典政治哲學的?
如果不清楚現代政治哲學的本質,最好了解它所反對的東西。現代政治哲學的敵人是古典政治哲學。柏拉圖是古代最偉大的政治哲學家,他最有名的著作是《理想國》,“根據柏拉圖的《理想國》,最佳政治秩序的實現依賴于哲學與政治權力的協和,依賴這兩者之間幾乎不太可能的攜手同行。所謂的現實主義者亞里士多德在這樣兩個極端重要的方面與柏拉圖看法一致:最佳政制乃是對德性之實踐最具指導性的秩序,而最佳政制的實現則只能看機運。因為在亞里士多德看來,如果無法獲致合適的質料,也就是說,如果可用的地域與人民的自然本性并不適合于最佳政制,那么便無法建立最佳政制:至于能否獲致合適質料,這一點絕不是靠締造者的手段便能決定的,而是要看機運”[1,p35]。因此,馬基雅維利認為:“必須從人(實際上)如何生活開始;必須把目光降下來。進而言之,政治社會甚至最值得向往的政治社會的建立,并不依賴于機運,因為機運是可被駕馭的,而糟糕的質料也可被改造為良好的質料。政治問題的解決是有一定保證的,這是因為:目標被降低了,也就是說,目標要與大多數人實際所欲求的相協調;并且機運可被駕馭。政治問題成了技術問題。”[1,p37]政治哲學現代化的簡要歷程是:馬基雅維利開始把政治完全置于新哲學的基礎上,他認為要確保好的政治秩序即正義的實現,新的政治哲學必須著眼于現實。同樣,培根和笛卡兒的自然科學的目的就是用簡單、清楚的方法來保證實現人的智慧,至于宇宙自然本身,也就是宇宙的目的論到底怎么回事,用不著科學來管。霍布斯也是想以科學知識和大眾啟蒙為基礎來確保實現最佳政治秩序,他提出了新的自然法,即自然權利,但不是像古典哲學那樣依據理性以及人類的目的。他認為,對暴死的恐懼這種最強烈的感情才是人最真實、最基本的存在狀態,消除對暴死的恐懼是政治的新目的。
力圖把政治完全建立在哲學基礎上的現代新哲學,試圖擺脫理念存在的束縛,完全訴諸人的理性與自由,現在來看看這樣做在政治上的后果。
眾所周知,康德是理性主義大師。他認為,政治的事情是人的理性與自由范圍之內的事,人的理性與自由能夠讓人消除惡的影響,解決人類事務的問題。解決政治的問題,即建立一個美好的社會,并非像古典哲學所認為的那樣就是要建立一個由哲學王統治或由好人組成的社會,他用略帶諷刺的口吻說,很多人認為一個完美的政制必須是一個由天使組成的國家,這是完全錯誤的,因為所謂好的社會就是成功地運用理性來組織良好秩序的社會。只要理性組織運行得當,人們甚至可以讓魔鬼組成一個好社會,只要那些魔鬼有此實力,也就是擁有理性便可。
康德的典型例證說明,現代哲學的政治設計確實讓政治擺脫了理念的束縛,擺脫了古典德性的羈絆,自由理性企圖把政治、把人的生活完全放在自己的掌控之中。不過,問題是,一個由具有理性的魔鬼組成的社會真的是一個好社會嗎?在擺脫了“好”的理念指引而改為自由的指引后,現代人成了什么樣子呢?
“知識不再被理解為關乎人活著宇宙秩序;求知在根本上是接受性的;而知性中的自發性則是:人將自然傳喚至自己的理性法庭面前;他拷問自然,知(knowing)是一種做(making);人類知性為自然界立法;人的權柄之大,無限超出前人所相信,人不僅僅能夠把糟糕的人類質料改造為良好的,或者掌握機運——一切真理與意義均出于人。”[1,p38]施特勞斯這段話很好地概括了現代人類唯我獨尊的心里狀態,認為現代人類可以無所不為,把古典哲人的理想準備通過人類的技術革新在此岸中實現,即便是改造人性。
在現代哲學的設計下,政治仿佛中了哲學的魔咒,不斷地哲學化。現代人之所以現代,是因為他們在哲學與政治上同時告別了古典,結果是政治的哲學化伴隨著哲學的政治化,政治與哲學不斷地走火入魔。借用尼采的話說,就是蛋與蛋殼都碎了。
康德曾給近代啟蒙運動作出簡要的概括,即“有勇氣在一切公共事務上運用理性”。這句話恰好可以代表近代乃至現代政治哲人的精神,但這一精神的出現卻必須從西方哲學史的古今背景中去了解。“理性”源于古代希臘,代表了西方文化最原始的特征。但是,古代哲學家在精神上與啟蒙運動以來的哲學家頗有不同。古希臘的“理性”主要表現為“理論的理性”或“思辨的理性”。“理論的理性”只對永恒不變的真理世界感興趣,紛亂的現實世界是不值得關注的,因為前者是“本體”,后者不過是“現象”而已。所以,亞里士多德認為哲學家的全部生命都應奉獻于永恒事物的探究,現象界盡管千變萬化,而哲學家所追求的則只是萬象紛紜后面的不變原則。
對比現代政治哲學,古典政治哲學的深刻洞見可以簡單歸結為哲學高于政治,但是哲學不能幻想把政治建立在哲學的基礎上。這一洞見決定了古典政治哲學理想的特征,它遠不像現代政治哲學的理想主義這么革命。人類的有限性決定了人類不得不在大地上經受各種苦難,但是人類的形而上的沖動又使人類不得不仰望蒼穹尋求生存的意義。古典政治哲學家是靠近神的,并且保持著敬畏之心;而現代哲學家則依靠科學技術的智能,認為人類可以為所欲為。
“施特勞斯重新檢討西方哲學史的尺度主要就是古今之爭。所謂‘古今之爭’,其實就是希臘的古老問題:真理和意見之爭的延伸而已。前面一項是屬于經典的古代理性,而后面的已經成為現代理性,主要表現形式就是歷史相對主義,也就是虛無主義。就是拋棄了古典理性,才造成了現代性危機。要是完全回到古典時期已是不可能的,但是應該在現代政治生活中吸收古典理性思維方式與行為準則的精髓。”[3]例如,在教育、司法這些關鍵性的制度建設上,參考古典理性中的方法,對于生活在現代性中的現代人來說,是受益無窮的,至少可以讓某些瘋狂的想法保持節制。可以選擇接受現代性,接受科學主義和歷史相對主義;也可以按照施特勞斯的步伐回歸到古典理性,如何選擇則完全依據個人性情。跟隨施特勞斯走上一段回歸古典理性的道路,看看他究竟會帶領人們走向何方。但不是完全相信施特勞斯,而是思考施特勞斯。長期以來,很多國人都對西方思想抱著相信的態度,結果導致現在的無思狀態,大思想家的思想是讓我們跟著思考,而不是相信。
[1] 劉小楓.蘇格拉底問題與現代性[M].北京:華夏出版社, 2008.
[2] Leo Strauss. What is Political Philosophy?[M]. Chicago: The University of Chicago Press, 1959: 10.
[3] 張志揚.一個偶在論者的覓蹤[M].上海:上海三聯書店, 2003:281.
(責任編輯、校對:孫尚斌)
The Controversy of Ancient and Modern—— The Classic and Modern Perspectives of Political Philosophy
LI Yi
(Politics and Public Administration College, Southwest University, Chongqing 400715, China)
The teachings of the great political philosophers have important historical and modern meanings. Traditionally, philosophy and science have on distinctions. The scientific revolution of the seventeenth century which brought to modern philosophy was a revolution against traditional philosophy. The political philosophy which was originated by Socrates is called classical political philosophy. The classical political philosophy was the predominant political philosophy until the emergence of modern political philosophy came into being through the conscious break with the principles established by Socrates. Hence, in order to understand the problems that were brought by modern philosophy, the argument between ancient and modern should be reconsidered.
classical political philosophy; modern political philosophy; the problem of modernity; the controversy between ancient and modern
B12
A
1009-9115(2011)06-0098-03
2011-05-12
李奕(1987-),女,四川樂山人,西南大學政治與公共管理學院碩士研究生,研究方向為西方哲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