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末天津廣育學會探析

岳紅廷

（天津師范大學 歷史文化學院，天津 300387）

清末天津廣育學會探析

岳紅廷

（天津師范大學 歷史文化學院，天津 300387）

廣育學會是天津最早的私塾改良團體，1905年成立后一直積極從事私塾改良活動，在官方未正式介入之前，天津的私塾改良一直由其領導，為近代天津的私塾改良做出了重要貢獻。

天津；廣育學會；私塾改良

廣育學會是天津最早的私塾改良團體，以普及教育和保全家塾為宗旨，直接推動了天津私塾改良的起步，在官方未介入之前，它卓有成效地領導了天津的私塾改良。

一、廣育學會成立的背景

清末西方列強的入侵，在西學的沖擊下，許多知識分子痛感傳統教育的落伍，于是紛紛提出興學的建議。《欽定學堂章程》和《奏定學堂章程》先后出臺，形成了比較明確的學校系統。1905年8月，清政府下令“著即自丙午科為始，所有鄉會試一律停止，各省歲科考試亦即停止”[1,p115]，標志著自隋唐以來，行之1 300多年的科舉制度被廢止。普通百姓能步入仕途的最重要的途徑就是參加科考，科舉考試制度的驟然廢止，對傳統教育的辦學方式產生了影響，一方面在全國掀起了興辦新式學堂的熱潮，另一方面也促使私塾走上改革的道路。

在興學熱潮的帶動下，天津的新式教育發展迅速。據調查1905年天津學堂共有36所學生共3 888人，其中小學堂30所，共有學生約3 422人。這在當時“固然是首屈一指、獨一無二的”[2]。然而新式學堂的現狀遠不能滿足學齡兒童的入學需要，1905年天津總人口為339 871人[3]，按各國教育統計原則計算[4]，應有學齡兒童約為44 183人，這樣算，1905年天津的兒童入學率約為7.75%，即使考慮到洋人所立學校及女子學校（依當時情況來看這兩類學校數量也極少），天津兒童入學率也不可能超過8%，這與教育普及相差甚遠。但政府又因財政支拙，無力多立學堂，因此對原有私塾進行改良，化塾為校就成為普及教育最有效、最經濟的辦法。

清末興辦新式學堂過程中普遍存在的另一個困難是師資嚴重匱乏。為了迅速擴大師資隊伍，政府一方面優先發展師范教育，培養新的師資；另一方面改造塾師以補師資。其中對塾師的改造是補充師資最便捷有效的方法。一直以來，塾師是傳統教育的主力軍，新式教育的興起對于塾師來說是一次巨大沖擊，“如今學堂大興，教書先生們全都發了愁，以為教書這條道兒就算是絕了，……多立一兩座蒙小學就多拆散幾個家塾”。即便是學堂教員依然由塾師充之，然而學堂往往是學生多教員少，這樣一來塾師失館者必然就多，年富力強者尚可另圖他業，而年歲稍高者將奈之何？[5]所以，改造塾師可謂是兩全之策，既可補充師資，又可保全塾師。

二、廣育學會成立及其活動

為普及教育、補充師資、保全家塾，王吟笙（河東舉人）及吳竹民（河北藥王廟小學堂教習）提議成立廣育學會，并于1905年5月24日在《大公報》刊登《聯合家塾小啟》，詳盡說明籌辦廣育學會的目的及宗旨，并承諾“於同業諸君（指塾師）必無絲毫不利”，還誠邀同業諸君于本月28日下午兩點到河東施礳廠內聚談，以便商定廣育學會成立的相關事宜。同年6月11日下午廣育學會在河東施礳廠正式成立，到會者有學董、紳商及塾師七八十人，華芷齡、王吟笙等登臺演說。取名“廣育學會”即推廣教育之意，其大意為“參用學堂規模，變通家塾課程，使家塾與學堂得劃一”[6]。

廣育學會的活動原則是遇事商定；學會規定各私塾課程以奏定初等小學堂課程○1為準，將教課分為完全科和簡易科兩種，并對課程內容做詳盡規定，完全課程為修身、讀經（可免背誦）、講經、國文、算術（先筆后珠）、歷史、地理、識字（默寫時習字）、體操（輸班到學會習之，無操日則講修身）；簡易課程為：讀經（尚可背誦、淺解尤妙）、習字（大小楷）、識字（以淺解為先）、算術（珠筆皆可）、修身、體操（輸班到學會習之，無操日則講修身）、國文（識字填字均可）、歷史、地理，此外后三科如學生成績不及可暫緩。上課時限為六小時，上午以讀經、習字、識字為必有之科，下午以歷史、地理、算學、國文、修身、體操為必有之科。

表1 廣育學會的課表

考慮到私塾場所多狹小，無空地供學生習操，所以廣育學會規定體操課放學后各塾輪流到學會操場演習，同時還要求塾師督送學生到學會習操，避免學生途中嬉戲，并保證學生的人身安全。考慮到私塾學生多貧寒子弟，因此對體操課操衣草帽要求不嚴格，可有可無，盡量避免給學生帶來不必要的經濟負擔，而引起學東的反感。

為吸引私塾學生，廣育學會還規定：“各塾學生與學堂學生一例出身”，“卒業學生請官考驗升送高等小學堂”；另外學會還有嚴格的督導制度，學會聘請巡行教習隨時檢查私塾，并要求“各塾皆設日記一本，將所授功課逐日草記以便考問”，巡行教習到各塾視察，塾師照常理課，概不送迎，以惜時限，對于“卒業后查某塾師學生升送較多者，由本學會保薦其塾師充當學堂教員，或平時由巡行教習查有熱心教育之塾師亦即隨時保薦”，并且向塾師承諾，本會所需經費全部由學會自備不取各塾錙銖，而對于學生書金由塾師自行收取，學會概不干涉；做學生家長工作也是廣育學會的一項重要工作“學東若有反對可隨時勸導，以免阻礙”[7]。

廣育學會的成立引起了社會各方的關注。首先，官方的態度。廣育學會成立之后立刻得到官方的認可，“河東王吟笙孝廉新銘創立廣育學會，聯合蒙私塾均一律遵照奏定章程添派巡行教員隨時到各塾教導，業經學務處憲批準”[8]。

其次，地方紳商的態度。學會成立之初就得到紳商的大力支持，據1905年11月4日《大公報》報道：“（創捐）：楊臨齊五十元、朱亦韓五十元、呂銘三四十五元、李叔同二十元、顧少華二十元、顧海田二十元、謝竹坪十元、周楚卿十元、劉開府十元、邢徐氏十元、王子良五元、巫睱卿五元。（常捐）：呂銘三十元、張幼安六元、馮滄樓四元、潘榮階四元、朱亦韓二元、曹瑞占一元、楊漢卿一元、李桐岡一元、王省吾二元。（特捐）：嚴范孫二十元、劉星恒五元、劉桂生三元、陳少九仿紙八刀、毛筆二十支、曹幼占煤油一桶、高紹伯一元。”[9]之后李桐岡、林墨青、潘榮階等人每月定期資助廣育學會一元、二元、六元不等，由此可見紳商的慷慨資助是學會得以存在的經濟基礎。

廣育學會的成立曾引起廣大塾師的不安。塾師們疑心重重，“恐怕這一舉於自己無益”[10]，恰巧此時，河東小關錦衣衛橋一帶又出現砸毀私塾一事，1905年5月22日、23日，河東小關陳家溝錦衣衛橋一帶有帶發辮、著洋服二人，向各私塾攪擾，并砸毀學塾兩三處，一時各塾師生等大起疑懼紛紛散學[11]。事情發生后廣育學會立即派人通知學董稟明情況，還協同警察、地保前往，以安人心。經過調查后縣政府發布示諭說明情況，即：四月十九日午間有外國人同兩華人入小關永澤會所內杜先生陳家溝娘娘廟前，王先生錦衣衛橋王先生書房一次，并未滋鬧，該塾學生自行驚走。盡管如此，縣政府仍請南北段巡警局分飭各段站崗，兵丁隨時保護，并將往來上學在途行走之學童一律妥為保護，同時還規定，倘有不法棍徒膽敢假裝洋人擾害私塾、學塾等弊，準該塾師同臨佑地方，隨時扭赴就近巡警分局，以從嚴懲辦[12]。學會章程中明確規定保護私塾，“本會開辦伊始業經稟明各憲及中外巡廳，所有家塾一律保護，倘有不法之徒無端騷擾，可隨時知照該管各巡廳核實”。在事件的處理過程中，廣育學會一方面組織塾師宣傳學會的辦會宗旨：“聯合家塾的事雖為普及教育，也算是為保全家塾”；另一方面協助地方官工作，在塾師中樹立了良好的信譽。

學生家長對廣育學會也心存疑慮。“自從王吟笙倡辦廣育學會以來，叫諸學東大加疑惑，也有說成了洋學生的、也有說要叫當兵去的、也有說念洋書的、也有說不用中國字的。”為使廣大學生家長進一步了解事實情況，廣育學會對家長們的疑惑一一進行了解釋，“要說洋學生的利益大約你們也見過，要說當兵的責任世人所當有的，要說叫你的學生念洋書，我們的書房里一本洋書也沒有，要說不用中國字呢！我們書房里所念所寫的無一不是中國字”[13]。

廣育學會成立后積極投入私塾改良活動。首先，召開私塾研究會。學會要求入會私塾塾師每星期一、四、日晚各研究一次以期改良。其次，定期考試私塾。學會每月、每季都會對私塾學生進行考試，月考、季考的地點定在學會內，考試試卷由學會提供，對于成績優秀者給予獎勵，獎品一般為墨、毛筆、鉛筆等，這樣不僅加強了私塾之間的交流，而且在一定程度上對私塾起了督導作用。最后，甄別塾師。1911年5月21日下午廣育學會組織甄別塾師考試，試題分完全科和簡易科，完全科試題為：釣魚；簡易科試題為：說魚[14]。此次甄別計取（完全科）韓會卿、李春苔、孫士章、劉成思、谷存智、閆振邦、陳錦文等七名，（簡易科）劉學斌、李士魁等三十二名[15]。對考試前十名酌予將金，以示鼓勵。此外，從廣育學會月費清冊中可看出，資助半夜學堂和小學堂也是廣育學會工作的一個重要部分，1908年7月至12月，每月支付半夜學堂教習車資洋拾元、津貼五十小學堂司事一員洋一元、津貼五十小學堂堂役一名洋一元[16]。

三、結語

廣育學會是天津最早的由民間士人發起成立的、得到官方認可的、紳商大力支持的私塾改良團體。隨著廣育學會的不斷發展，其活動范圍不再僅限于私塾改良，還包括資助半夜學堂、小學堂等。不過廣育學會最突出的貢獻仍是私塾改良，它直接推動了天津私塾改良的進程，學會制定的一些私塾改良措施為之后天津私塾改良提供了一個參考的藍本。1906年1月天津縣發布示諭：“暫須仿行舉人王新銘所立廣育學會定章，先行聯合家塾教法使歸一律。”[17]在官方未正式介入之前，廣育學會在天津私塾改良活動中一直扮演領導者的角色。1907年8月16日天津縣正式發布改良私塾告示：“教育之道貴乎普及，而教育之普及要在私塾與學堂相聯絡，津邑自興辦學堂以來，仰蒙督憲熱心提倡，迄今各小學次第成立，然私塾之及時改良者固屬不少，而習慣積久，其學科與教授管理各法尚未合格者，亦所多在……各區塾師應就各傳習所一律研究，以備將來擔任學級，以半年為限，至期滿后再行分別考驗，其成績較優者，準派充各小學堂教員，或經改稱私立某某初等小學堂，以符定章而資推廣，至終不及格者即令另謀生業……”[18]以此為標志天津正式開始進行私塾改良。1910年7月，《學部通行京外學務酌定方法并改良私塾章程文（附章程）》出臺：“籌辦改良私塾事宜，在京責成督學局分飭局員、各省責成提學使司督飭地方官、勸學所認真經理。”[1,p311]國家以法律形式正式規定勸學所為改良私塾的主管機構，在天津，勸學所也逐漸取代廣育學會領導私塾改良。民國成立后，廣育學會活動逐漸減少，并最終退出歷史舞臺。

[注釋]

① 1903年頒布的《奏定學堂章程》規定，初等小學堂課程為：修身、讀經、中國文學、算術、歷史、地理、格致、體操、視地方之情形尚可圖書手工之一科或兩科。

[1] 朱有瓛.中國近代學制史料(第二輯上)[M].上海：華東師范大學出版社,1987.

[2] 奉告天津辦學的諸公[N].大公報,1905-07-29.

[3] 李競能.天津人口史[M].天津：南開大學出版社,1990.

[4] 天津縣小學教育狀況[N].新教育,1921,04-05.

[5] 天津各家塾的先生請看[N].大公報,1905-05-27.

[6] 聯合家塾小啟[N].大公報,1905-05-24.

[7] 天津廣育學會章程[N].大公報,1905-06-20.

[8] 聯合家塾批準[N].大公報,1905-06-04.

[9] 廣育學會[N].大公報,1905-11-04.

[10] 天津各家私塾的先生請看[N].大公報,1905-05-27.

[11] 學界風潮[N].大公報,1905-05-24.

[12] 天津縣示[N].大公報,1905-06-05.

[13] 奉告我們各民塾諸位學東[N].大公報,1905-07-12.

[14] 甄別塾師[N].大公報,1911-05-23.

[15] 會考揭曉[N].大公報,1911-06-11.

[16] 廣育學會光緒三十四年七月至十二月月費清冊.天津：天津圖書館.

[17] 勸學示諭志略[N].大公報,1906-01-16.

[18] 天津縣正堂章改良私塾示諭[N].大公報,1907-08-16.

（責任編輯、校對：韓立娟）

The Study on the Guangyu Education Association of Tianjin in the Late Qing Dynasty

YUE Hong-ting

(School of History and Culture, Tianjin Normal University, Tianjin 300387, China)

GuangYu Education Association is the oldest private school improvement group in Tianjin, It was established in 1905, and was actively engaged in improvement activities. Tianjin's private school improvement was led by it before official intervention. And it made important contributions to improved Tianjin's private school.

Tianjin; Guangyu Education Association; private school improvement

2011-08-26

岳紅廷（1982-），女，河北永年人，天津師范大學歷史文化學院博士研究生，研究方向為中國近現代史。

K25

A

1009-9115(2011)06-0074-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