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尼斯商人》中“指環”意象的意義

張 蔚 趙春陽

（1牡丹江師范學院；2牡丹江醫學院，黑龍江 牡丹江 157012）

一、指環的起源與其象征意義

（一）指環的起源

傳統意義上說，“指環”的起源通常有野蠻說、崇拜說、實用說及禁忌說四種。

野蠻說起源于原始部落時期部落間搶婚，為防止搶來的婦女逃跑，用枷鎖限制其自由。經過多年的演變，直至人類進入文明時代，枷鎖演變成了訂婚、結婚戒指，將指環作為表達愛情的信物，贈與自己的愛人，以志承諾。

崇拜說認為戒指源自古代人類對太陽崇拜。古代戒指以玉石制成環狀，其形狀首尾相連，形成一個無縫的圓形，象征太陽神日輪，給人以溫暖，庇護著人類的幸福和平安，同時也象征著美德與永恒，真理與信念。

實用說可追溯到3000多年前，古埃及的統治者有隨身攜帶印章的習慣，后來逐漸演變成了女士的飾品。

禁忌說是宮廷中后妃群妾用以避忌的一種特殊標記。當有了身孕或其它情況不能接近君王時，皆以金指環套在左手，以禁戒帝王的“御幸”，平時則用銀指環套在右手。

（二）指環的象征意義

上面所提到任何一種學說，都說明傳統意義上的“指環”在本質上或多或少包含著限制、警慎、禁戒、約束著婦女的思想與行動的內涵，標示著女人是“男人附屬”的標記。在女性地位極大提高的今天，指環有了更多地象征意義，代表著富貴尊榮，裝飾美化婦女的飾品，預示愛情美好永恒的珍藏品。

這些起源蘊含了豐富的歷史與文化積淀，有著無數引人入勝的故事，因此自古以來小小的指環就被文人墨客筆下賦予了極強的藝術張力。在眾多亦悲亦喜、悲喜交融的愛情故事中，總離不開種種有關于指環的敘述與描寫。莎士比亞在多部作品中，都煞費筆墨設置了“指環”這一特定意象，成功地刻繪了主人公跌宕起伏的愛情波折與種種曲折離奇，使得人物豐滿鮮活，情節扣人心弦、引人入勝。

二、《威尼斯商人》中“指環”的意義

（一）“指環”在塑造人物形象方面的意義

1.夏洛克“指環”意象的意義

莎士比亞用極其簡單的筆墨中提到了夏洛克的妻子和他的指環，但這對于人物形象描寫起到了至關重要的作用。短短的五行敘述，使讀者可以從側面讀出令人唾棄的高利貸者也會閃耀出人性的光芒。當杜伯爾告訴夏洛克，杰西卡用亡妻的信物——綠玉指環指環換了一只猴子時，夏洛克氣急敗壞。綠玉指環隨處可見，并不是什么稀世珍寶，但對于已經是“富翁”的夏洛克卻反復提及，視為無價之寶，這只是因為他吝惜錢財嗎？究其原因，“難過”、憤怒不單純是為破財，而很大程度是由于精神上承受的沉重打擊。他丟了的是代表著與妻子曾經的美好生活的戒指，是妻子唯一留給自己的紀念，夏洛克長期保留這枚指環是對妻子愛的封存，對美滿和睦家庭生活的憧憬，對愛及被愛的渴望，是自己善良本性尚存的唯一證明。這段描寫與嗜錢如命，淡漠親情的冷血守財奴、放高利貸的惡人形象恰恰相反，通過“指環”這一意象的描寫，人物形象形成正兩個方面反對比，更加突出。

2.鮑西婭“指環”意象的意義

當巴薩尼奧成功地選擇了三個匣子中帶有鮑西婭雕像的鉛盒子，獲得迎娶鮑西婭資格的時候，為了表達能與巴薩尼奧結婚的喜悅與自己對兩人愛情的忠誠，以及對未來婚姻美滿長久幸福的浪漫期待，鮑西婭將象征婚姻與愛情永恒的戒指戴在他的手上。而這枚戒指被賦予了更廣的含義，代表了鮑西婭把整個心靈、全部財產和仆人、整個宮殿，都交付于自己的丈夫。這充分證明了鮑西婭對愛情的專一和執著的人格特征。

在將指環交給所選擇的男人的那一刻，一個女人就將全部的賭注都寄托在這個指環上，一個男人的身上。莎士比亞生活在英國文藝復興的時代，人們高舉人文主義的旗幟，追求平等自由，但男女兩性實際上并沒有獲得平等的權利和地位。最明顯的是鮑西婭的后半生完全取決于由匣子選定的男人，婚前的財產屬于父親，而婚后的財產則屬于丈夫，她只能 “共同享用”本來就屬于她的財產。作為一個具有個體意識的女性，她都無法掙脫男人的枷鎖，無法作出背叛時代的選擇，更不用說其他普通的女人了。渴望得到一份永遠愛的承諾，用指環牢牢套住自己的丈夫，約束自己的丈夫，但是殊不知套牢確實自己，包含著女性難掩的無奈和悲哀。

第五幕中，當鮑西婭女扮男裝成法學博士，通過自己膽略機智和雄辯的口才于法庭中戰勝夏洛克，成功救出安東尼奧后，她向巴薩尼奧要的唯一一件物品就是那枚指環，上演了一幕“指環戲夫”。這既是一個調皮活潑的小女人的把戲，更是對丈夫忠誠的考驗，充分顯示出她聰穎智慧的一面，在要回戒指的同時給了丈夫一個教訓——要更加珍視這枚戒指和他們之間愛情。這同時也反映了當時浪漫主義時期新人類實際上對于生活的玩世不恭的一種態度，尋求平淡生活中的刺激與激情。

這段情節足以補充關于鮑西婭的性格描寫。當她向拿利薩批評那些前來求婚的王孫公子時，顯出她是一位高貴的千金小姐；當她和巴薩尼奧會見時，她又是一個熱戀的多情少女；等她走上法庭，又像一個精明的折獄老吏。但她畢竟是個少女，莎士比亞寫她故意索取戒指，愛作弄人，愛開玩笑，借此沖淡她喬裝法官時的剛毅的男性氣質，還她一個聰慧的女性姿態。

（二）“指環”在深化戲劇主題方面的意義

《威尼斯商人》的基本主題之一便是歌頌友誼、愛情與婚姻，人文主義的道德原則和生活理想終于戰勝仇恨、貪婪、狠毒必將取得勝利。指環這一意象對歌頌安東尼奧與巴薩尼奧的友誼，贊美鮑西婭與巴薩尼奧，羅倫佐與杰西卡，以及尼莉莎與葛萊西安諾三對情人之間愛情具有極其重要的意義，同時也顯示出作者的人文主義情懷。

巴薩尼奧為什么將自己曾經承諾永不分離的指環送與“法官”？難道他對鮑西婭的愛和承諾是虛偽的嗎？如果你了解他與安東尼奧這間的友誼，一切就有了答案。一個重情重義、知恩圖報的人，沒有理由不對朋友之間的“友情”忠誠與守護，一個就算犧牲自己的生命、放棄自己的愛情也要保護朋友的人，怎么有理由拒絕拯救自己摯友脫離險境的恩人的要求。正如巴薩尼奧在法庭上對安東所說：“安東尼奧，我愛我的妻子，就像我自己的生命一樣，可是我的生命，我的妻子，以及整個的直接，在我的眼中都不比你的生命更為貴重；我愿意喪失一切，把它們獻給這魔鬼做犧牲，來救出你的生命。”這純真而崇高的友誼是莎翁極度贊揚的，也是人文主義所提倡的友誼觀。這里送出的指環代表為友誼無私的付出、沒有索取，對于恩人的回饋與感恩。

和友誼緊密相聯的另一主旨是愛情與婚姻。莎翁以贊揚的筆調，描繪了勇于反抗、摒棄偏見的男女青年，熱情歌頌了他們爭取愛情、幸福的大膽行動。首先，鮑西婭與巴薩尼奧之間的愛情是整個戲劇的主線，因此他們之間的關于“指環”的故事當然是服務于整個愛情主題的重要意象。值得一提的是杰西卡在與基督教青年羅蘭佐發生愛情后，不顧宗教、種族差別，也不管父親的反對，與他私奔去尋找自己未來的幸福。這段愛情故事以她偷走父親的指環開始，在眾人的幫助與祝福下成為合法夫妻，以終成眷屬為美滿結局，整個過程閃耀著人文主義價值的光輝。擺脫一切世俗的束縛，戰勝一切險阻，莎士比亞贊美的就是杰西卡最求自由去愛的勇氣，證明了愛的偉大。

（三）“指環”在發展情節的意義

在《威尼斯商人》這部經典作品中，“指環”的主人變化——“指環”的“得與失”與愛情的“喜與悲”休戚相關，從“永不離手”到“中途易主”，最終還是要回歸到“物歸其主”，戲劇情節的巧妙設計無不是一個圓圈的輪回，而且是一個圓滿的輪回。

在審判結束以后，以索取戒指作為第四幕的結束。這個“戒指”故事，是非常富于喜劇性的穿插。審判場面氣氛嚴肅，穿插這段喜劇情節，可以調劑一下，而且在全劇高潮之后，出現余波，引出第五幕的戲來。鮑西婭和尼莉莎喬裝出庭，觀眾雖已看得一清二楚，但是她們的丈夫卻仿佛蒙在鼓中。怎樣能使他們相信出席法庭的法官和書記就是自己的妻子，只有指環才是確鑿的證明。這一段戲是最好的喜劇嘲弄或反筆（Irony）。妙在先由尼莉莎和葛萊西安諾為著戒指爭吵起來，然后順水推舟，再由鮑西婭向巴薩尼奧旁敲側擊，既不著痕跡，又有喜劇情趣。

三、結語

綜上所述，有些讀者在閱讀整部作品的時候很少會留意到對“指環”的描寫，而這正是莎士比亞運用某一特定意象服務于整個創作的巧妙之處。在今后的閱讀與創作中，我們更應敏銳地把握這樣的細節，更好地理解作者的創作手法和理解作品的深刻內涵，并將其運用到自身的創作中來。

［1］莎士比亞經典作品集.Selected works of W illiam Shakespeare［M］.世界圖書出版社，2010.

［2］莎士比亞著.朱生豪譯.威尼斯商人［M］.北京：中國國際廣播出版社，2001.

［3］胡程.談莎翁戲劇中的指環印象［J］.池州學院學報，2008，（2）.

［4］陳墨.法律約束與指環之愛——莎士比亞《威尼斯商人》指環隱喻研究［J］.重慶職業技術學院學報，2008，（9）.

［5］蔣金運.威尼斯商人的意象解讀［J］.許昌學院學報，2003，（3）.

［6］Well，Stanley，ed.Shakespeare Studies［M］.Shanghai：Cambridge UP，2000.

［7］W.Hazlitt：Characterizers of Shakespeare’s Plays，Macmillan and Co.Limited，19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