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 潔
(黃河水利職業技術學院,河南 開封 475000)
G.E.摩爾(G.E.Moore,1873—1958)是現代西方元倫理學的開創者,他認為:倫理學的基本問題——善是不能定義的,任何給“善”下定義的做法都是錯誤的,摩爾稱其為“自然主義謬誤”??鞓分髁x是一種用人們生活中的經驗現象和事實來規定倫理學上“善”的觀點,是“自然主義謬誤”的典型。
在對快樂主義進行批判之前,摩爾首先對快樂主義作了嚴格的界定。他指出,快樂主義學說是主張只有把快樂作為目的來說是“善的”,而主張把快樂和其他一些別的事物作為目的來說都是“善的”的學說并不是快樂主義的?!翱鞓分髁x者主張:除了快樂,其他一切事物,無論行為、德性或者知識,無論生命、自然或者美,絕不是因其本身的緣故,也絕不是其本身作為目的,而只是作為獲得快樂的手段或者因為快樂的緣故才是善的”。[1]這句話表明:摩爾要反對的是把“善”定義為快樂的典型的自然主義的觀點,而不是快樂主義的許多基本的觀點。
摩爾認為,能進行定義的事物必定是一個復合的事物,單純的事物是不可定義的??鞓分髁x者們沒有從倫理學的本原——“善”進行分析和反思,沒有意識到作為倫理學中的核心概念“善”是一個單純的、不可分析的、不可定義的概念,想當然地用快樂來定義“善”,從而走向“自然主義謬誤”。自然主義者們經常會犯用“善事物”來定義“善”的錯誤,但是,我們不能因為“快樂是善的”,就把“善”定義為“快樂”。這種錯誤是十分低級的,就好像我們不能因為“橘子是黃的”就把“黃”定義為“橘子”一樣。因為,“善”是自明的、不可定義、不可分析的,而“快樂”卻是一個復合的概念,是可以分析的。快樂可以具有善的性質,但不能用快樂來定義“善”。
摩爾對功利主義的批判主要是針對功利主義的集大成者約翰·斯圖亞特·密爾(John StuartMill)的思想進行的。
密爾認為:“最大幸福主義,主張行為的‘是’,與它增進幸福的傾向為比例;行為的‘非’,與它產生不幸福的傾向成比例。幸福是指有樂與無苦;不幸福是指痛苦和喪失快樂。”[2]快樂不僅有量的差別,而且有質的不同。快樂有高級的快樂和低級的快樂之分,在這兩類不同質的快樂之中,高級的快樂總是優于低級的快樂的,而無需考慮快樂的量的大小。密爾還對“最大多數人的最大幸福”的功利原則進行了證明。首先,他證明了每個人自己的幸福是對每個人自己來說是“善”的。他認為,凡是可欲求的,對這個人來說就是有價值的,也就是“善”的,而每個人的幸福都是每個人所欲求的,所以這種幸福就是“善”的。在這個結論的基礎上,密爾進一步證明最大幸福“并不是行為者自身的最大幸福,而是最大量之一般人幸福”,[3]最大幸福是道德的標準或原則之一。由于大眾的幸福是個人幸福的集合體,那么,對個人而言是好的東西集合在一起也是一個好的東西。大眾的幸福對于每個人的個人幸福而言都是適用的,是道德標準之一。最后,密爾進一步證明了大眾幸福是道德的唯一標準。在前兩個論證的基礎上,密爾認為:人們所欲求的要么是幸福自身的一部分,要么就是實現幸福的手段,除此之外,別無其他。而大眾幸福是個人幸福的集合體,所以人們所欲求的就是大眾幸福,除此之外,別無其他。于是,密爾最終得出結論:大眾幸福是道德的唯一標準。[4]
摩爾指出,密爾對快樂主義的證明主要包括以下幾個方面的錯誤。
密爾簡單地認為:“證明一事物時可見的唯一證據,使人們實際看見了它。證明一種聲音是可聞的唯一證據,是人們聽見了它?!保?]同理,要想證明一事物是值得欲求的唯一證據,就是人們實際欲求它。摩爾認為,人們實際的欲求一事物是一個經驗事實,而人們應當去欲求一事物是一個價值判斷,二者之間是有嚴格區別的。同時,密爾指出,人們的動機都是善的,于是,實際欲求的或值得欲求的就是善的。但一個事物是“值得欲求的”說明這個事物具有了“善性質”,而去欲求著這事物的過程,是一種為了獲得“善”的手段。二者顯然是不同的事物,不能簡單同一。
首先,摩爾認為十分有必要弄清楚“欲求”和“欲求的對象”的確切含義?!坝蟆笔且环N心理狀態,指的是對尚不存在的事物的一種期望。他舉了個例子:當我想要喝一杯紅酒的時候,盡管還沒有喝到,但飲酒的這個念頭在心里可以引起一種快樂的感覺,這種感覺會促使我去完成飲酒這個行為。那么,快樂就成為這一欲求的起因。很顯然,在這個過程中,我所欲求的不僅僅是為了快樂,還有作為“欲求對象”的紅酒。除此之外,僅就欲求的事物而言,當人們欲求它時,很有可能并沒有想到它所帶來的是痛苦還是快樂。即使意識到人們確實是想要得到快樂,快樂也不是唯一欲求的對象。倘若真是那樣的話,當我想喝紅酒時就有快樂的觀念了,那就不用把這種觀念變為現實了,因為我已經有我想要的了。
其次,對快樂的質量區分,使快樂不是唯一被欲求的事物。按照密爾的觀點,快樂不僅有量的區分,而且有質的不同,快樂有低級和高級的快樂之分,在兩類不同質的快樂之間,高級的快樂更值得欲求。這使得密爾的觀點陷入了一個二難境地:如果低級的快樂作為“快樂”而言是不被欲求的,那么快樂就不是人們所永恒欲求的對象;如果低級的快樂同樣是被欲求的,那么對于快樂的質的區分就不能成立,低級和高級的快樂就都是“唯一的目的善”了。而且,如果快樂是不同質的,“那么這意味著快樂是一種復合體,即由快樂加上產生快樂的東西所組成的某種東西”。[6]那么,當兩種不同質的快樂有同樣量的快樂的時候,對于高級快樂的選擇使得“所產生快樂的東西”變得可有可無了。假設各種顏色之間存在不同的快樂,而我們的目的就是要取得顏色,那么我們就必須選取一個特定的顏色,但這個特定顏色的選擇僅僅是我取得顏色的一個手段,這時問題就凸顯出來了:我們有什么理由去相信紅色比藍色更高級呢?除非我們發現紅色比藍色包含更多的顏色。所以,要堅持快樂的質量區分的唯一辦法就是放棄快樂主義的原則:唯有快樂是善的。
最后,功利主義者混淆了“快樂”和“快樂的意識”。摩爾在“絕對孤立法”的基礎上指出,快樂無非是我們意識到的某種東西而已,快樂和快樂的意識是截然不同的。如果我們沒有意識,那么快樂與痛苦對我們而言都毫無意義。在柏拉圖的《菲利布斯篇》中,蘇格拉底已經出色地回答了這個問題。所以,摩爾認為:“快樂并不是唯一的目的;某種意識至少必須當作這個目的的一個真實部分而同快樂一起包括在這一目的之內?!保?]為什么功利主義者會混淆快樂和快樂的意識呢?摩爾認為他們沒有認識到“有機統一性原理”。因為他們常常認為,如果我們發現一個整體是有價值的,同時又發現這個整體中的某些要素沒有價值,那么就可以斷言,這個整體的全部價值都在于其余部分的價值。由于把快樂的意識孤立起來考慮它的價值是微不足道的,因此快樂才是唯一具有價值的。在有機統一性原理中,摩爾指出,雖然整體的某些部分自身的價值是十分渺小的,但在整體中其仍然是不可忽視的。它和其他部分的有機結合會使整體產生更大的善。
由于英國的快樂主義有著十分“光榮”的傳統,對于生活在這種大環境下的摩爾不能和快樂主義一刀兩斷,這種“血緣”關系使摩爾的觀點在許多地方和快樂主義如出一轍。他曾明確表示:“當我抨擊快樂主義時,我僅僅抨擊這樣的學說,它主張只有快樂作為目的或者就其本身而言是善的。我既不抨擊這樣的學說,它主張快樂作為目的或者就其本身而言是善的;我也不抨擊關于什么是我們所能采取的最好手段,以獲得快樂或者達到任何其他目的的任何學說?!保?]也就是說,摩爾并不反對“快樂”作為目的是善的,也不反對把其他事物作為達到快樂目的的手段的學說。他所反對的并不是快樂主義的大多數實際結論,而是證明那些結論的理由。摩爾并不是絕對地反對功利主義,他想要的是一種理想的功利主義,一種建立在直覺主義之上的功利主義。
[1][5][6][7][8](英)喬治·愛德華·摩爾著.長河譯.倫理學原理.上海:上海世紀出版社,上海人民出版社,2003:127,129,133,105,114,220,84.
[2][3]密爾.功用主義.北京:商務印書館,1957:4,12.
[4]陳真.當代西方規范倫理學.南京:南京師范大學出版社,2006:62-6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