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畫藝術的媒材文化觀探討

林 濤

（魯迅美術學院 大連校區 漆藝工作室，遼寧 大連 116650）

一

漆畫是一種以天然漆為主要材料介入的藝術門類，其材料之豐富、表現技法之多樣是任何畫種都無法與之比擬，鑲嵌料、撒粉料、引起料及諸多修飾手法所形成的肌理變化、材質美感為現代漆畫的存在和發展提供了無限的空間和發揮余地，但漆畫中這些極富美學價值的因素，在當今的許多漆畫作品中卻很難找到痕跡，今天的漆畫家更熱衷于把這種變化埋于一層棕色的漆膜下，這也是當代漆畫無為的癥結之所在，現代纖維壁掛亦是在傳統壁掛的基礎上發展起來的一門新興的獨立的藝術品種，其思路匯現代藝術之激情，形式新穎，語言獨特，注重纖維藝術特有的表現力，強調視覺刺激，創造積極的生命意義，因而，同樣是材料介入的藝術，在當代壁掛作品中，材料得到了淋漓盡致的發揮，纖維與纖維間的各種語言，如粗糙與柔細、板硬與松軟、黯淡與俏麗、吸光與反光、前后的延伸、左右的張力都盡述其意，達到一種和諧。漆畫的材料應該比之更豐富，各種視覺觸感更直接，但在當代漆畫作品中這些視覺材料卻變成了某種顏料的替代品。例如蛋殼本是不值錢的東西，但把它鑲嵌在漆畫中，便得到了改變自然的裂紋，樸實的質地，打磨之后的瓷質感，以及不規則又極具變化的外形，改變了人們的視覺審美角度。在中國傳統漆藝的典例中，也有充分體現材質之美的作品與技藝，如雕漆、剔犀、螺鈿鑲嵌、百寶嵌。但在當時，材料更多的是作為一種財富的炫耀，而并非美感的顯現，具有各種性能的物質材料無不對視覺形象和感情有著直接的影響。運用不同料、技法表現不同肌理效果的造型，不但使作品形成視覺上的張力、觸覺上的引力，而且這些正好與大漆內在含蓄、隱晦朦朧的感覺形成對比，原材料的拙樸單純和肌理所形成的秩序感，給人以強烈的視覺沖擊力。有鑒于此，漆畫更無需把一切思想的碰撞、材料的起伏、制作的肌理都隱藏在一層漆膜之下。利用漆的黏稠性，可堆塑、刻雕、劃填、厚涂以增強漆畫的表現力；利用漆性的緊、疲的天然肌理，可以給漆畫帶來特殊趣味；利用漆液的流動性，可以顯示變幻無窮的韻律美。當然，漆畫的質材美，最終要借助藝術家的手，表達藝術家的情感和思想，才能完成物質和精神的完美結合。

美國藝術理論家杜安·普雷布爾在《藝術形式》一書中指出：“一件藝術品是運用某種媒介，通過人類的技巧構成的某種觀念的審美表現，媒介是藝術創作所使用的材料，如果某一種媒介使用得非常完美，把我們的感受擴展到了超越普通的意識，那么媒介的這種特殊的使用方法就可以視為藝術?！逼岙嬎囆g正是通過漆這一媒材而進行的繪畫藝術創作，主要體現在造型、色彩、材料這構成繪畫語言的三大要素上。在傳統繪畫中，不同于其他藝術中材料作為造型和色彩的載體，一直處于從屬位置和技法層面，發揮著間接的技術和媒介作用的特征，在漆畫藝術發展中，進入20世紀以來，媒材語言在創作中逐漸受到重視，并成為演繹情感與觀念的主體語言，其自身的直接性特征也逐漸凸顯出來。這集中體現了漆畫藝術的獨特文化特征與鮮明的藝術魅力。

在現代漆藝創作中，自然材料逐漸被藝術家自覺、能動地加以運用，并用多樣的結構方式試圖創造出新的藝術風格與種類。漆畫家們在選擇和運用材料時，最先是被它們的肌理痕跡、質地品質所吸引，從而激發繪畫創作的興趣與欲望。這種材料肌理的偶然性、隨機性、抽象性和象征性因素，都可能為欣賞者提供廣闊的想象空間和參與創造的機會、引起審美主體的相關聯想。另外，材料語言除了它的形式意義與物質屬性外，還是藝術表現中極為重要的精神載體。漆畫藝術不僅是以材質的特殊性加強其自身的藝術感染力，而且其所選用的媒材本身也能夠承載一定的精神內涵，媒介材料已不再被作為某種簡單的形式語言，而且作為一種特殊的表現形式和審美語言之外的內容，還應該具有獨特的文化意義。

例如，油畫作為一種西方傳入的繪畫類型與材料工具，盡管起源于歐洲，卻可以不受束縛地在世界范圍內廣泛傳播，完全可以為世界各民族所借鑒、吸收，改良、運用，表達各民族自己的藝術情感和審美趣味。而中國傳統國畫藝術也以其獨特的材料工具、審美品格和風格面貌占據世界藝壇之重要一隅。對一個現代藝術家而言，雖然在此二者間可以有所選擇，選擇不同的創作道路與工具媒材，但其追求的本質是一致的，一幅高尚的藝術作品應當有特有的文化屬性，有社會意識性，無論國畫、油畫都是這樣。中國當代漆畫藝術也應遵循這個藝術規律開展創作。

二

在文化、精神的多樣化需求日益膨脹的今天，在以往漆畫審美觀指導下創作的漆藝作品，已不能滿足大眾文化審美需要的發展。把以往既有的審美觀念作為審度現代漆畫創作的唯一標準，非但不是對民族文化的保護，反而是對現代中國漆畫發展空間的限制與前景的扼殺。對于現代漆畫而言，要發揚中國傳統文化氣質，重現過去的輝煌，審美取向上有所突破是必然之路，其中對其媒材、技藝的發展是重要突破口。鑒于漆畫藝術的發展現狀，中國的漆畫藝術家應定位好自己的文化立場與身份，從“文化發展”的角度進行創作，展開對漆畫藝術現代性與世界性發展問題的思考。

站在“文化發展”角度進行創作的漆畫藝術家，應在審美視角上有所擴展，才能更好地完成對傳統漆畫藝術的革新與發展。

“現代性”是“全球性”問題中的一個關鍵詞，這兩個概念關系密切，但以往也存在理解上的誤區。客觀地說，“全球性”是一個空間概念，是對于全球范圍內人類生存狀態趨同性的界定；“現代性”則指向的是一個時間概念，是對于“過去—現時——將來”的時間鏈中“現時”這一時間段之特點的概括?！艾F代性”一詞承襲了文藝復興和啟蒙運動的變革精神，表現出對于以往傳統的否定性、叛逆性和批判性，往往成為人們的一種價值寄托和精神追求。與“現代性”密切相關的還有“當代性”這一概念。所謂“現代”、“當代”從表面看都屬于時間概念，用以表示現時、當下的時間存在。而“當代性”則是指從當下、現時出發而對世界抱有的一種價值態度，體現著當代人的思想觀念、生存狀態和趣味風尚，因而“當代性”的核心是一種當代精神，它是用當代精神去觀照、理解和處理問題的。

伴隨著上世紀末社會、經濟、文化上迅速蔓延的“全球化”觀念論調，中國藝術還沒有脫開“現代”的文化邏輯，就迎來了新的所謂“當代”的文化境遇，那么時間上“當代”的藝術究竟在何種程度上堪稱文化屬性上“當代”的藝術？這是今日中國藝術家，包括漆畫藝術家們無法回避的問題。處在中西兩大藝術體系的相遇、碰撞之中的中國漆畫藝術，在觀念、語言、媒材上不斷求新與試驗的種種努力表明，通過對中國藝術現代之路的文化研究，可以梳理出一種與西方現代藝術性質上不同的 “另一種現代性”，也就是具有本民族文化內涵與適合本民族審美文化趣味的“東方制造”。

人類的不同文化特征的體現與各民族和地域性問題相關聯，呈現為多樣差異性。經歷了數千年文化積累的中國本土文化，其文化個性將憑其深沉的歷史慣性而長期存在，不會簡單地被西方文化所“全球化”，中國的文化個性將長期存在。因此，在面對西方現代文化藝術觀念與價值體系時，我們應當相信自己的文化藝術價值觀，做出忠實于自己文化本性的判斷，簡單地、被動地復制藝術“現代化”，與西方所謂“接軌”同化是不符合文化發展規律的。

三

說到藝術的發展，東、西方都有例子可鑒。它們都是在原有的基礎上，從順應時代審美需求上求突破。我們必須思索與尋求漆畫藝術的發展前景。

漆畫作為架上繪畫，要發展就必須在觀念上予以開放。我們應把關注點更多地轉向畫面，對繪畫的本質做更深入的思考，注重文化意義和精神意識的傳達，而不應一味追求制作結果。漆畫作為繪畫要有獨立的思考，首要目的應在于體現其畫面的思想性與藝術性。而漆畫之所以能區別于其他畫種而存在，是因為其具有獨特的材料性。傳統審美意義對漆畫的要求是立足于漆工藝之上，黑、光、平是實現其魅力的手段之一，是一定的技術標準，但現在并不是唯一要求，我們要有所取舍，消解過度技術要求所帶來的束縛。作為具有獨特藝術性當代漆畫，畫面要能體現漆的獨特美感。利用漆的包容性，以其材料的材質美感來映襯漆的質料美，漆之美在畫面反映要直接、單純而不簡單，這既不失漆畫的本來魅力，又可拓展材料運用的寬度，還有利于挖掘藝術表現的深度，做到藝術與技術的高度整合。由此，判斷漆畫好壞的標準，不應停留在過去，要立足于文化的立場為漆畫尋找出路。如何把漆畫藝術發展下去，怎樣發展，是一個我們必須面對、必須解決的課題。具有東方屬性的材料也具有世界性，我們應把獨具東方特色的漆畫做成具有民族性的世界藝術。探索漆畫的發展，探討如何促成在材料表現上擁有更廣闊的空間，使藝術創作更純粹更直接，才是漆材料應用的最終目的。

面對文化、精神的多樣化需求，在以往漆畫審美觀指導下創作的漆藝作品已不能滿足當下的審美需求，不能只跟隨批評家的要求，而要有自我獨立創作意識。以往的審美觀念不能作為審度現代漆畫創作的唯一標準。我們要對東方傳統文化有一個清晰認識過程，要很主動地繼承，不要沉溺于漆藝故去的輝煌，不能單純地去還原漆工藝，從技術中跳出來，凌駕于技術之上，控制技術。結合漆材料的獨特質感，有度的表現，改變漆畫的現狀，消解工藝對漆媒材所帶來的負面作用。藝術家對自己也要有一個清晰的定位，站在廣闊的藝術空間中定位漆畫，而不是簡單地把漆畫界定為漆畫，漆畫只是運用漆材料為媒介來傳達藝術思想的藝術作品。

漆畫作為當代藝術的一部分，也要關注社會、人生、自然，關注生活、關注問題，停留在原地等待只能使漆畫消亡，無論是平面作品還是立體作品都要以漆這一媒材來反映當代藝術所關注的問題，反映相關的社會語境，創作與社會語境相關聯已是不爭的事實，其用意應在使藝術與社會發展聯系，揭示社會問題。藝術應具有先知性，藝術是藝術家的一種內心沖動，它反映藝術家的焦慮、不安、思考，作品中傳達出不能掩飾的本真狀態。藝術不是直接反映客觀事實，它是人性的流露，是藝術家對社會的揭示、對生活的疑慮、對周圍環境的擔憂，它只能是藝術家內心的騷動，它有著劃破時空的光芒，藝術家應做的是掌握技藝、控制材料，使自己的表達更直接、更單純，藝術家要重視本土文化的價值，開掘和運用本土資源，開創當代“中國藝術”具有特色的整體態勢。漆畫作者應深入思考藝術的問題，不去爭論漆應該屬于一個什么樣的畫種，漆就是一具有東方文化韻味的媒材，豐富的傳統工藝為漆帶來了無數的表現可能性，這種豐富的技能傳承豐富了自我表達的方式。我們不能沉浸于對技術的炫耀當中，應消解技術，拓展漆的材料屬性，發揮漆的材質美感，使作品更具藝術個性。所以說，賦予漆藝術性的是藝術家，而不是漆材料本身，也不是漆工藝。

漆承載著中國五千年文明，它具有豐富的可能性，也具有獨特性，漆畫是以漆媒材來傳達藝術家的內心，在這里漆只是創作的媒材，藝術家通過對傳統工藝和漆材料屬性的研究，促使漆材料在當代藝術領域里實現語言置換。

［1］鮑桑癸.美學三講.上海：上海譯文出版社，1982.

［2］程俊禮.對于當代繪畫技藝的思考.商丘師范學院學報，2004，2，（20），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