鋼琴與聲樂的互鳴

■司雯

鋼琴與聲樂的互鳴

■司雯

我的研究生方向是聲樂演唱與教學，初見碩導——楊清教授時，我非常訝異作為聲樂專業的碩士生導師，為什么她對學生的鋼琴要求如此之高。她的學生無論本身是否有鋼琴基礎，都必須加強鋼琴的訓練和學習。我們這些學生固然知道鋼琴的重要性，但是卻不知道為什么她對于聲樂專業學生的鋼琴能力那么執著。

我本科的專業是音樂教育，主修鋼琴，所以我知道學習鋼琴可以對聲樂學習的音準、節奏可以起到輔助作用，但是僅僅這樣嗎？這樣一種相互學習，究竟學什么？鋼琴是靠手，聲樂是靠嘴，乍一看毫無關聯的兩種專業，其內在究竟有什么聯系？音樂美學老師在課上的那句“器樂向聲樂學習”、“聲樂向器樂學習”，讓我茅塞頓開豁然開朗。我不禁想到有位名人說過“任何學科到最后都是相通的”這一句話。雖然鋼琴和聲樂的學習算不上學到“最后”，但是只要有一定水平的專業學習者，一定會有感觸，那就是情感語言的表達與關聯。

音樂是表現的藝術，它是情感和情緒的表達。如果表演者的表演無法帶給聽眾情感的體驗，那么，是失敗的表演。鋼琴如此，聲樂亦如此。表演者對于作品的情感把握直接作用于作品，通過作品表現給聽眾，盡管一千個讀者會有一千個哈姆雷特，但是只要表演撥動聽眾情緒的漣漪，無論聽眾是怎么理解作品的表現，作品的表演都達到了傳達情感的作用。

聲樂演唱過程中，以情動人是至關重要的，一切聲樂學習都是為了如何體現一首作品的情感，細細想來，所謂呼吸、發聲、咬字吐字、音樂處理等等都是為了在實際演唱中，如何對一首作品的情感做到游刃有余的訓練。臺上一分鐘，臺下十年功，各種技巧訓練都是為了最終可以圓滿的展現作品的情感體現，說到底，表現情感是聲樂演唱的最終目的。這點上，鋼琴類似。甚至連最終觀眾會如何評價演出的表現，都一樣。無論你在技巧上表現的如何盡善盡美，情感上的分歧一定會存在，因為這是隨著聽眾的體驗而變的，不以表演者的意志為轉移。但是，聲樂較之鋼琴，在情感的分歧上，會有些許優勢，因為它有語言的支撐。這便于演唱者的理解，也容易得到聽眾的支持，只要演唱者在情緒處理上沒有過大的偏頗，是不易引起爭議的。

如上圖所示，演唱者在唱這句話“我聽到美妙歌聲”的時候，一定是唱得悠揚婉轉，輕松動聽，宛如美妙歌聲從遠處飄來，這樣就符合歌詞和旋律的情感規律，也符合聽眾的審美心理。

鋼琴在這點上則相對抽象，沒有人定義過哪個音符表現什么情緒、哪個節奏表現什么情感、亦或是哪個踏板標記表現什么心情。這種情感的傳達具有非常明確的非語義性，體會、理解完全在個人。不過我們換一種思維，如果我是用一個母音來演唱聲樂的某首作品，其情感的認知和體驗則與鋼琴相同了，沒有語言，兩者的比較就在同一個起平線。人比動物高級在于其語言能力，語言是人的特質，聲樂的演唱也是利用了人的這一特點，加詞以情動人，這就比鋼琴等器樂的表現形式更加豐滿。

對于學習聲樂的人來說，鋼琴的重要性還體現在重唱等需要與人配合的演唱上。重唱是聲樂專業學習者達到一定程度后，必須學習的演唱形式。重唱的要求是聲音統一、音色和諧、和聲感強、配合默契。前兩條可以在技巧訓練中獲得，但是和聲感的訓練不是短時間內可以達到的，這對于有鋼琴基礎的人來說并非難事，鋼琴有“樂器之王”的美譽，并不是因為它的體積，而是因為它有著別的樂器難以比擬的多聲部性。所以絕大多數學習鋼琴的人，耳朵的聲部概念明顯強于單聲部樂器以及聲樂的學習者，在這一點上，鋼琴專業的學生則更甚。他們對于聲部的敏感程度以及協調感是得天獨厚的，那么，在重唱的配合上，有鋼琴基礎的聲樂演唱者則可以把握音準、節奏、和諧感以及適應任何突發狀況的反應能力。這對于聽眾的情感體驗也會有不一樣的理解和認識。

鋼琴和聲樂并不完全獨立，而是一直相互依附的發展著。藝術歌曲就是最好的體現。藝術歌曲是作曲家用精致的技巧寫成的歌曲。鋼琴是藝術歌曲的唯一伴奏樂器。作曲家創作藝術歌曲時，是將旋律和伴奏作為一個整體來進行創作的。演唱者演唱時，伴奏者必須根據原作者的創作進行伴奏，不允許進行修改和二度創作。之所以造成這一“苛刻”的條件，是因為伴奏和歌曲的旋律是同等重要的，這也就體現出即使是聲樂體裁，鋼琴的地位并不遜于聲樂。這種相互依附的關系，到今天依然被保留。在藝術歌曲中，聲樂與鋼琴更像兩個聲部，時而相同，時而交錯，關系緊密，十分和諧，頗有琴聲和鳴之意。鋼琴不僅僅是起到烘托作品情緒的作用，關鍵是能夠與聲樂演唱融為一體。藝術歌曲類似于室內樂，聲樂演唱和鋼琴伴奏像兩種樂器，追求的不是音量和變化，而是和諧，所以鋼琴演奏絕對不可以用平常獨奏的方式來伴奏，那種以我為中心的舞臺表演感必須退居幕后，和演唱者必須形成交相輝映的狀態，觸鍵音色盡量往演唱者的音色上去靠攏，并不是說真的要去改變鋼琴本身的音色，而是從伴奏者的內心與演唱者的融合。尤其是在一些旋律和伴奏有復調感的作品中，你唱一句，我模仿一句的對話式演唱，儼然就成為了一部二重唱，甚至多重唱。在藝術歌曲中，伴奏和旋律的緊密性，是其他歌曲門類不可媲美的。

從幼時起，鋼琴老師就一直對我說的話“彈琴，要像唱歌一樣”。鋼琴是敲擊樂器，很難彈出連貫的音符，這需要非常純熟的技巧和實際作品的經驗。然而即使沒有經過專業訓練的人來唱歌，卻可以輕而易舉的表現連貫，這不就是鋼琴需要像聲樂學習的地方嗎？鋼琴的演奏風格所體現的所謂“歌唱性”，不正是體現聲樂易于表現人類情感的特性嗎？相反，“聲樂向器樂學習”需要學習什么？鋼琴中我想保持一個音的持續，只需要一直按著該音，或者用延音踏板保持，然而聲樂，卻需要用大量的訓練時間來演唱氣息的控制，可以游刃有余的控制音符時值的長短是聲樂演唱者需要向鋼琴學習之處。鋼琴觸鍵的輕重控制易練，而聲樂中正確的音量控制卻是難之又難。鋼琴就靠雙手雙腳，器官可見，而聲樂靠聲帶和氣息，器官內置，無論從理解上還是認知上，聲樂大不如鋼琴，所以出現了聲樂生理學，希望將器官外化，讓聲樂演唱者更直觀的用眼睛來體會自身器官的配合和訓練。

聲樂與鋼琴像是互鳴的鐘瑟，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互相體現，互相尊重，互相協調，互相促進。